下午四点多,许文东家。
“妈,我回来了。”穿着一身红色运动服的许文蕙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路过厨房的时候耸了耸鼻子,问道:“妈,你烀肉了?真香!今天啥日子啊?”
顾不上洗手,许文蕙把着盘子就往嘴里塞,小嘴好像个无底洞。
东妈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就知道吃,快去屋里看看谁来了。”
“谁来了?”许文蕙抱着盘子不撒手。
许文东不知何时走到门口,看着小嘴油亮的妹妹叫道:“文蕙。”
许文蕙吃东西的手一顿,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许文东。
东妈推了她一下,说道:“发啥愣呢?不认识你哥了?”
小姑娘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甩着两个大辫子扑到许文东怀里,眼泪鼻涕和油蹭了许文东一身。
上辈子这妹妹就和自己最亲,只可惜婚姻不太幸福,每次到家里来都要拉着她嫂子哭上一通。
小姑娘抽噎着说:“哥,哥你,啥,啥时候出,出来的啊?”
许文东把小丫头搂在自己怀里,眼圈也有些发红。一边拍她的后背一边说:“今天出来的,快别哭了,再呛着。”
老二许文方一心只有学习,从来不带自己这个妹妹玩,许文蕙一直就是许文东的小跟屁虫。
柴凤义挠着头从另一边的房间里走出来,朝许文东叫了声哥,对他怀里的许文蕙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小花猫啊?”
许文蕙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埋在许文东的怀里不起来。
许文东瞪了他一眼,说道:“别逗他,睡醒了就洗把脸,叫柴大娘过来吃饭。”
“哎,我这就去。”柴凤义朝东爸东妈打了声招呼,打着哈欠走了出去。
东爸看着这一幕,知道哥俩心里的心结算是解开了,柴大娘还是有一手。
晚上,许文蕙坐在炕上吃着许文东给她买的大白兔奶糖和麦丽素,露着豁楞齿一直朝许文东笑,一只小手还拉着许文东的衣角,生怕他跑了,一点都不认生。
“别吃了,那牙都啥样了,还吃!再吃牙就都掉光了!”东妈吓唬许文蕙道。
许文蕙一抬下巴,叫道:“我哥给我买的,我就吃!”
东妈瞪了许文东一眼,说道:“你就惯着吧!早晚惯坏了!”
许文东摸了摸许文蕙的头发,笑道:“一会儿睡觉前漱漱口就好了,小孩子正是换牙的时候,以后早晚都要认真刷牙。”
“哥给你买的新牙刷和新牙膏,文蕙吃糖可以,但是要乖乖刷牙,记住没?”
许文蕙嗯嗯嗯地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心里去。
东爸坐在炕头吧嗒着旱烟,只觉得大儿子出来之后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到底是长大了!
这一家现在都带着喜气儿,就是炕柜里被服底下压着的那五万块钱让人担心。
丢了咋办!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许文东轻手轻脚地起身。
许文蕙还在炕上睡的正沉,东妈在外面喂猪,东爸披着一件军大衣,在往灶坑里填柴。
“起来了?”东爸问。
许文东嗯了一声,“爸,今天我送文蕙去上学,然后再去街里看看文方,我就走了。”
东爸点了点头,说道:“边境混乱,你出门在外,凡事多加小心,注意和边防搞好关系。”
“知道了,爸。”
吃完早饭,把许文蕙送去学校,小丫头站在校门口拉着许文东衣角说:“哥,你晚上也来接我好不好?”
许文东心一疼,揉了揉许文蕙的小脑袋瓜,撒谎道:“好,哥晚上来接你。”
小丫头蹦蹦跳跳地往里走,还不住地回头朝许文东挥手。
许文东一边回应,一边在心里说:“妹子啊,别怪哥。哥不赚钱,咋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啊!”
回到家里,柴大娘已经把柴凤义带了过来。
“出门在外,听你哥的话,有啥事你要护着你哥,不然练这一身腱子肉有啥用!”柴大娘嘱咐道。
柴凤义哎哎哎地点头,恨不得跟许文东一走再不回来,彻底摆脱老娘的控制。
“换洗的衣服都给你放到箱子里了,千万看好。”东妈拍了拍箱子说。
里面还有五万块钱呢!
“知道了。爸,妈,大娘,我们走了。”
东妈又开始抹眼泪,三年不在家的大儿子刚回来一天就要走,当妈的这心里怎么能好受。
倒是柴大娘这些年练就了一颗坚固的心脏,一滴眼泪都没掉。
坐上隔壁王大爷的马车,许文东和柴凤义踏上了离家的路。
“哥,咱们要去哪儿啊?”路上,柴凤义兴奋地问道。
“去北江,绥分河,听说过吗?”许文东说。
柴凤义摇了摇头。
许文东看着此时还很年轻的柴凤义,很难把他和后来隆安道上有名有号的柴哥联系起来。
柴凤义后来无论混的多好,对自己一家人,一直都是尊敬有加,就好像还在村里时一样,从未改变。
这是个能共患难也能同富贵的人。
如果他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许文东也不会带着年轻的他一起去北江闯荡。
“咱们做啥买卖啊哥?要不要我把我手下的兄弟也带上?”柴凤义显然十分想在许文东面前表现表现。
许文东笑骂道:“行啊,当年的萝卜头,现在也是大哥了。”
柴凤义呲牙笑道:“自从哥你为我捅了别人一刀之后,我就疯狂吃饭,疯狂锻炼,发誓再不让别人替我顶包!”
许文东用力拍了拍柴凤义的肩膀,说道:“过去的事了,别太放在心上。”
柴凤义摇头说:“哥你能忘,但我柴凤义一辈子都不能忘。”
许文东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你手下有多少兄弟啊?”
柴凤义眉毛一挑,很是得意地说道:“十几号吧,都是敢打敢拼的好手。”
许文东笑道:“成,那等咱哥俩回来的,我去看看你这十几个敢打敢拼的兄弟。”
柴凤义跃跃欲试地说:“要不我们这次去绥分河也带上他们?出门在外,人多安全。”
许文东摇了摇头,说道:“以后再说吧。”
笑话,带这么多人过去,背井离乡的,柴凤义镇不住他们怎么办?
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徒添麻烦。
见许文东不同意,柴凤义也不再坚持。
隔壁的三大爷把许文东二人送到隆安火车站,等两人进去买好车票后,又把两人送到许文东姥爷家。
许文东姥爷是隆安农电局的主任,和姥姥住在街里,许文东到二中读书后,回家不方便,就一直借住在这里。
拎着从小卖店买来的烟酒,许文东带着柴凤义直奔姥爷家。
姥爷还没下班,只有姥姥自己在家。
姥姥是个胖胖而又慈祥的老妇人,看到许文东后也是一愣,说道:“东子,啥时候出来的?这是老柴家那小子吧?”
柴凤义跟着许文东叫了声姥。
许文东说:“昨天刚出来,今天过来看看您和我姥爷,还有老二。”
姥姥一边接过许文东手里的东西,一边埋怨道:“你瞅瞅你妈,出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这脑袋啊,一天不赶一天,啥都记不住!”
“文方还没放学呢,你们快进屋。再说你来这还买啥东西呢?等会儿给你爸妈带回去。”
“我和你姥爷啥都不缺!你家现在也不富裕,你爸赚点钱那么容易呢!”
“早上吃饭了吗?没吃我给你俩炒点蛋炒饭。”
许文东很享受老太太的唠叨,笑呵呵地说道:“不用忙活了,姥,我俩吃完过来的。您和我姥爷身体都挺好的?”
姥姥说:“哎呀,你姥爷那一辈子都那么硬实,我还是老样子,反正心脏病这两年没咋犯。”
“东子啊,在里边吃苦了吧!”老太太拍着许文东的手说。
许文东摇头说:“狱友对我都挺照顾,没遭啥罪。”
柴凤义在旁边,老太太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一直说许文东高了收瘦了。
看着老人慈祥的脸庞,想想后来患上阿紫海默症后的姥姥,许文东心里赚钱的心更加迫切了!
中午,许文方回来了。
那是一个和许文东有七分相似的青年,只是比许文东高半个头,得有大概一米八五的样子。
看到许文东后,他先是一愣,然后习惯性地皱起眉。
“文方,叫人啊!”姥姥训道。
“哥。”许文方叫道,声音不惊不喜,就和他的人一样。
许文东不以为意,知道自己这弟弟就是个面冷心热的性子。
以前还好,自从自己因为柴凤义捅人进了监狱之后,就一直不怎么跟自己说话,也不给自己好脸。
但他后来考上了公务员,逢年过节的单位分东西从来都给自己家送一份,对自家小子更是惯的没边。
午饭过程中,许文方一言不发,许文东问一句他才说一句。
吃完饭后,许文东和柴凤义送许文方去学校。
在学校门口,
许文东凑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塞到许文方手里说:“想吃啥想买啥就买,别亏着自己。”
许文方皱眉问:“哪来的钱?”
“我的钱。”
“我不要你的钱。”许文方把钱塞回许文东手里,转身朝学校走去。
等他走远了,许文东把钱递给柴凤义,一个眼神,柴凤义就撒丫子撵上许文方,把钱直接塞进他怀里。
许文方回头看向许文东,只见自己的哥哥站在那里微微弯着腰,双手插在衣服兜里,好像是朝自己笑了笑。
笑的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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