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休息日。
一群人待的百无聊赖,一个因为流氓罪进来的家伙开始小声唱歌,唱的是迟志强的《愁啊愁》。
“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监狱里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呀,一步一个窝心头~”
“手里呀捧着窝窝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犯下的罪行是多么可耻啊,叫我怎能抬起头~”
这首歌在当时简直是家喻户晓,和《铁窗泪》c《拥抱明天》等共同组成了八十年代末期东北的囚歌宇宙。
在八十年代末,国内主流音乐市场本来是西北风的天下。
所谓西北风,就是家国情怀思潮下,大规模北方民歌风的流行歌曲热。
比如《黄土高坡》c《少年壮志不言愁》,以及《红高粱》里姜文扯着嗓子给巩俐唱的“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当年,有专业人士断言,囚歌绝对压不过斗志强劲的西北风,因为囚歌过于悲天悯人,所以相信八十年代的人民定能分辨取舍。
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悔恨的泪》磁带在内地卖出一千万张,《拥抱明天》也卖出了六百万张的奇高销量,东北大街小巷都是囚歌的声音。
而囚歌随着磁带和大车司机的录音机从东北传遍了全国各地,取代西北风成为当时音化的主流。
这是八十年代末东北的第一次文艺复兴,也是共和国长子最后的荣光,更是混乱的开始。
许文东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把王岩送他的笔记本摊在腿上,用钢笔一点点记录着自己脑海中存留的记忆。
一九九一,中苏边贸黄金时期,倒卖服装积累资本,结交远东人脉,在苏联解体前搞笔大额长期贷款,看看能不能在俄罗斯私有化的过程中分一杯羹!
一九九二,股票,认购证,魔都。国家放开汽车进口许可证,倒卖汽车来钱快。
一九九三,抛掉股票,不!九二年底就应该全部抛掉!下半年中俄边贸进入冷淡期,互相欺骗的日子开始了。
不知道这时候我是否已在俄罗斯私有化过程中,拥有了一片自己的资产。
也许是一片油田,也许是原国有电气公司的一部分股份,或者成为历史上俄罗斯七大寡头之外的第八大寡头?
许文东自嘲的笑了笑,你可真敢想!
一九九四,国家救市,六月进还是七月进来着?又是几月抛售来着?
国债不能碰,水太深太混,搞不好就把自己搭进去。
金融自己不懂,要拉拢人才。
互联网自己不懂,也要拉拢人才。
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己不能太贪心。
倒爷的日子长久不了,边贸的天花板也肉眼可,自己需要在莫斯科扶持一个代言人,才有可能参与到俄罗斯私有化这场饕餮盛宴中。
金融和互联网过于虚无缥缈,房地产和实业是否是更好的选择?
许文东的笔记上写的内容很乱,他想尽量按年记事,却又总是写着写着突然想起前面某一年遗漏的一件事,再做增补。
许文东希望能利用在监狱里的这几个月,把自己接下来的规划理清理顺。
但无论如何,三条红线许文东是写在笔记开头必须要遵守的。
一曰政治正确。
二曰不可贪心。
三曰不负重来。
王岩一直很好奇许文东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都是什么,许文东只推说是日记。
王岩也偷看过一次,但里面的年份和事件许文东都用中文夹杂着俄语记录,王岩也只看了个一头雾水。
但他知道,这笔记一定不是日记那么简单。
如果可以,许文东也不想在监狱里就写这些东西,但他又怕三个月后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就忘的一干二净。
两权相害取其轻!
“东子,别写了,你嫂子送的吃的,一起整点儿。”王岩说道。
“好。”许文东收起钢笔,把笔记本塞到被子下面,坐到王岩对面。
“按你上次的说法,如果绥分河的生意能找到长期且稳定的合作伙伴,那不仅是我们能赚到钱,没准还能给一些轻工厂子找一条活路。”
“说不准,白山省还能变成国企改革标杆呢。”王岩抿了一口酒说道。
许文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老毛子要的东西杂,今天要白糖,明天要罐头,后天没准又要暖水瓶。”
“我一个人可救
不活整个白山省的轻工国企。”
“那倒是。”王岩说。
值星只闷头吃,王岩问他的时候他才说话,否则一句话不说。
其他犯人羡慕地看着许文东三人埋头大吃,嘴里的哈喇子能淹死十只河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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