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至最后,隋灵归的声音愈发沉重,眼眶尽红,她一袭黑衣立在大殿冷风中,望着一言不发的少年,许久,侧过身去,悄然地擦拭了眼尾的泪。
隋灵归红唇轻颤,双肩微抖,她自窗棂外看去,夜色正浓,黑云遮了月。
她历历在目的,都是东陵鳕昏厥前的模样,全然没有青莲之王的风华,像是无能为力的苦行僧般。
他穿着青莲独有的白袍,苍龙跃然于海棠之间。
东陵鳕浑身都在肉眼可见的颤抖,修长如玉的手,却是用力地拽着她的衣角。
“别伤害她。”
“求你,”
他的声音那么轻,却是赋予了隋灵归看不懂的情深义重。
隋灵归曾见吾王君临四海,征战天下,也曾见吾王横刀立马,一壶浊酒笑傲三千世。
他是浑然天成的王,何曾这般求过人
隋灵归身为一族之长,亦有过千万个念头,想不择手段把紫月花拿回来。
但她不能
隋灵归深吸一口气,背对着轻歌,低声笑着说,“今夜的风,可真是冷啊。”
轻歌犹如行尸走肉般,狠插在神魂中的十根除灵针,闪耀着淡淡的血光,此刻正在隐隐作痛。
似有铁锤,在脑子里搅的天翻地覆,就连灵魂都要撕裂来。
轻歌双腿微软,面色发白,两眼更是无神的空洞。
血染紫月花的彼时,彷如就在昨日。
有个少年,爬上千丈山,在大雪之日,捧上心脏献给她。
轻歌浑身都在发颤,两眼瞪大到极致,豆大的泪珠自眼眶滚落而出,糊满了整张脸。
就在她即将摔倒时,七族老与何良山一同扶住了她。
七族老复杂地看着轻歌,良久,叹了口气:“去看看吾王吧。”
轻歌艰难地点了点头,迈步绕开屏风,走进了内殿。
偌大的床榻之上,躺着眉目如画,一点泪痣的男子,即便闭上了双目,亦有俊隽如风,春晖明月般的气质。
他本该山水野鹤,春日赏花,盛夏观月,初秋清茶,凛冬望雪的一个美好纯粹之人,而今却苍白无力的躺在病榻。
轻歌犹记得,那年青石镇,少年一袭白袍,如海棠花开,从东陵国一路而来,长指掩去了眼中泪,倒在繁芜的地上,哀声诉说皇室争权的残酷。
他想远离纷争,却陷入了权力的漩涡,再也无法脱身。
靠着没有心脏的残躯,坚持了数年之久,终于熬不下去了。
很累吧
轻歌苦笑,泪水滑过脸颊。
若非累到了极致,又怎会在这时倒下呢
英明神武奉献给了三千世的太平。
心脏给了她。
又丢失了一段又一段的记忆,和他一将成功的底蕴。
青莲百官弹劾他的无能,族中百姓怨恨他今日的不作为,四方野心勃勃,虎视眈眈。
谁都希望他快些成长,肩负重责的人不该停下,没有资格说累,他该展翅翱翔,再为天地太平,舍生取义。
三千世中,唯有床榻前的夜轻歌,不愿他成长,只盼望他舒适,愿护他周全。
可偏偏,这周全,也护不了了啊。
轻歌坐在了床榻边沿,长指放在东陵鳕的鼻下。
没有呼吸。
“蠢”
许久,她轻轻发出了一个音。
东陵鳕指尖微微颤动。
“我好累啊。”
她低下了头,泪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淌过了脸颊,声音都变得哽咽。
什么四星王。
什么夜女帝。
又什么夜魔君
那重责压得她踹不过气来,在这人世如履薄冰,走得举步维艰。
“你也累吧。”她笑着说,泪水依旧流出。
“这心脏我用了好几年,该换给你了。”
“以后,乖乖的啊,不要惹是生非了,我不能保护你了。”
“所以,你得自己成长了。”
终究是没有熬到她羽翼锋芒,让他安然无恙的那日。
终究没有熬到,青莲一族的太平盛世
轻歌眼神陡然变得坚定如铁,她赫然一挥手,便见魇北寒烟如同禁制般覆盖在了内殿,隔绝与外界的任何互动。
魇北寒烟的出现,叫隋灵归几人全都愣住,似是察觉到轻歌要做什么,连忙来到
寒烟禁制的前方。
隐约间可以看到,轻歌的手里有一把匕首。
她似乎想要做什么
“她要剖心取花,让吾王振作起来”何良山倒吸一口冷气,就连老练的他,此刻都有些坐不住了。
“快停下”隋灵归大声喊道,阻止:“夜轻歌,你这样做,吾王不会感激的,吾王之事,我们另寻他法,切莫取出紫月花。你死了,吾王绝不独活。”
“告诉他,秉持着我的意志,活下去,我要在那九幽之下,看一看青莲千古帝王的风采。”
少年满是泪水的脸上绽放出了极致的笑容。
她心无悔。
轻歌手握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的左侧胸腔。
“不要”隋灵归大喊,疯狂地摇头。
匕首锋芒,割开了血色衣物。
即将破开皮肉,取出紫月花时,她冷白细腻的腕部,陡然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攥住。
她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少年。
身着黑衣,身后有巨大的墨羽。
一双纯黑如夜的瞳,深邃幽冷,正凝望着他。
少年浑身透着懒倦之意,亦有几分邪气。
“苦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那片刻的甜,死在今日,你甘心吗”他的声线格外好听,如芙蓉泣露,昆山玉碎。
少年容貌完完全全的陌生,但有一种让她很熟悉的感觉。
“你是谁”轻歌警惕起来,悄然护住东陵鳕。
“我是你的影子,夜泽。”少年轻声说:“也是陪伴你五年之久的老朋友,虚无之境的沼泽兽。”“紫月花已选你为主,与你骨血融为一体,你若擅自取出紫月花,天地将乱,这人世和长生,都将不复存在,唯有五道天,尚可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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