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羽摘下眼镜又胡乱的擦了擦上面的水渍,重新戴上,看清楚了车窗中自己的倒影,才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于是救护车的警笛声,中年妇女的哭泣声,变得愈发清晰。
他扭头看向了坐在斜对面的中年妇女,她大概四五十岁左右,挽着的发髻已经有些凌乱,看起来很过时的碎花连衣裙上也溅了不少血点泥点。也许是哭得太厉害的缘故,眼睛已经红肿的像是桃子了。从面相上看颇为温婉,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美人。只是保养的不太好,法令纹和泪沟都比较深。衣服的款式也颇为廉价,看情况条件很是一般。
对方哭的实在是令人心碎,程晓羽愧疚和担忧更甚,他连忙望向了医生,心惊胆战的问道:“她......她.....应该没有事吧?”
坐在最前面的医生,冷冷的瞥了程晓羽一眼,闷声闷气的说道:“生命体征还算稳定,但具体还不好说。”顿了一下,他又没好气的质问道,“你多大年纪了?有驾照没有?”
程晓羽心中稍安,先是下意识的点头,想到自己喝过酒又悚然一惊。马上又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完全搞反了。
旧金山的公共交通不发达,没有车很不方便,他的母亲程秋瓷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家又住的偏,很多时候都需要他出门去超市买东西,偶尔也需要他接母亲下班,因此他很早学会了开车。后面也在a国拿了实习驾照,a国对拿驾照的年龄要求比较低,高中还有驾驶课,不过即使拿了驾照,也必须是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才能开车。
因此他没有酒驾,可手里只有一本夏国不承认的a国实习驾照,真要说起来,依旧算是无证驾驶。
不过即使会开车,这也不是他作为自闭儿童程晓羽无证驾驶的理由。他是因为今天是母亲的周年忌日,而自己那个多年对他们母子不管不顾的便宜老爹,根本没记住这个时间点,还在外面应酬。于是他就拿了钥匙,开了继母的车自己一个人去了母亲的墓地。
这些记忆都很真切,弄得程晓羽一时之间脑子又混乱了起来。
想起自己作为音乐总监的记忆,也真实的一匹,刚才和那个叫喻思清的女孩聊天的内容也历历在目,就连温热的小手都似乎还残留在手中。
这叫程晓羽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是谁。用庄周的话来说,就是不知是庄周梦中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梦中变成庄周。
不过很快他就想清楚了,反正对这个时候的他来说,作为音乐总监的程晓羽应该是场梦。
他必须得接受这个现实。
作为音乐总监的程晓羽向来都随遇而安,个性也洒脱,想明白之后,便接受了自己也许是“穿越”了的设定。还能自我安慰这是件好事,起码他现在不用为生计和将来犯愁,也不用整天用躺平来自我解嘲,成为了一个梦寐以求的纨绔子弟了。
“就是这身世着实有点惨,还是个没啥名分的私生子......”程晓羽又一次陷入了回忆。
那医生却认为程晓羽是默认了无证驾驶,冷哼了一声道:“现在的富二代啊!真是无法无天了,天天飙车出车祸的还少了吗?”
程晓羽一点也想不起车祸是怎么发生的,只记得因为下雨,他车开的并不快,可这种辩解现在说只能被当做是掩饰。绞尽脑汁的回忆了一下,可发生车祸的那几十秒记忆就是一片空白,这叫他不得不怀疑也许是“穿越”引发了这场车祸。
“真还有穿越这种事?”程晓羽心中苦笑,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只能发挥“躬匠精神”,诚挚的说道:“医生,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她,多少钱都没有关系.....该承担责任我一定承担,我爸是苏长河......”
“这不是钱的关系.....”医生更加的不齿,“你爸是谁都不好使!”
程晓羽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毫无防备的说出记忆中某个事件的成名金句,懊恼之下决定保持沉默。
听到有人斥责程晓羽,中年妇女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抽泣着说道:“我家姑娘今年才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上音啊,如果她不在了,可叫我怎么活啊?”
一个小护士看了眼担架车上的女孩,惊讶的说道:“哎呀!你女儿是不是裴砚晨啊?好像还上过报纸,专业成绩和高考成绩双第一,‘上戏’的还去你们家抢过人.....”
中年妇女抹着眼泪点头说:“是,‘上戏’的还承诺会给她选系的自由,保她研究生,还给她奖学金.....”
一车医护人员都心下恻然。再看面无表情呆若木鸡坐着的程晓羽,更是觉得可恶,一边安慰裴砚晨的母亲,一边对程晓羽阴阳怪气。
这样的气氛真是叫程晓羽如坐针毡,不过当他凝视着担架上名叫“裴砚晨”的女孩时,心情竟然莫名其妙的平静了下来。
这时的裴砚晨已经露出了轮廓干净流畅的脸庞,青丝散落在侧,更衬的没有血色的肌肤如惨白月色。她的五官也无可挑剔,鼻挺唇薄,柔美中也不乏丰神俊朗的英气,纵使闭着眼睛,也叫人难以挪开视线。
程晓羽向来觉得自己文采斐然,却也觉得词句匮乏。他也算见过不少美女,工作的原因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大明星。此时竟觉得印象中没有一个能比眼前这个女生更美。
陡然间,脑海里又跳出了另一张脸孔。
程晓羽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救护车就已经停了下来。
坐在车门边的医生打开了门跳下了车,刚才斥责过他的医生也站了起来,还看向了他问道:“你跟你家长打电话了没有?”
程晓羽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跟还没有跟家里人说一声。他连忙掏出手机,依靠直觉就拨了继母周佩佩的电话,拨电话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回国之后,还没有和带他回来的父亲苏长河说过一句话。
刚开始苏长河还试着和他交流过两次,后来看他十分抗拒,也就把自己交给了继母周佩佩去管。程晓羽对苏长河心存怨怼,但对爽快大方又耐心温柔的周佩佩没有一点恶感。就算有些自闭,也还是愿意和周佩佩偶尔说几句话。
电话接通的很快,周佩佩带着吴侬软语腔调的普通话格外悦耳,“小羽啊!婶娘说你没有在家吃饭,你是不是去妈妈墓地上啦?”
“是。”程晓羽心中忐忑,不管怎么说对方也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周姨......”
“怎么了?”
“我出车祸了。”
“出车祸?”周佩佩的语气紧张了起来,“你没事吧?”
“腿让一下。”一个护士对成默没好气的说道。
程晓羽起身注视着裴砚晨被抬下车。电话里传来了周佩佩急切的询问:“小羽?你说话啊?”
“我没事。”程晓羽忙说,他跟着跳下了救护车,“但是撞到了别人。”
“你没事就好。”电话那头的周佩佩松了口气。
“好像对方还挺严重的。”程晓羽急促的说道。
“别害怕。你在那家医院?”
程晓羽抬头看向了医院门口发着白光的大字,说道:“复旦大学附属医院。”
“我现在就过来。”
周姨的态度让程晓羽又安心了一些,他一瘸一拐的跟着担架车向着急诊大厅里走,还没有走进大门,也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了一群人,举着相机就开始乱拍,顿时闪光灯亮成了一片。
程晓羽有点懵,虽说他以前挺期待这样的待遇的,然而这实在来的突然了,他都还没有做好准备,连发型都还没有弄。
紧接着话筒和录音笔就凑了上来,一群记者将他围的水泄不通,各种角度刁钻的问题纷至沓来。
“你多大了?”
“你有没有驾照?”
“你是不是喝了酒?”
“你当时的车速是多少?”
浑浊的空气,不怀好意的逼问,不停闪烁的闪光灯,让程晓羽发现原来被关注也不是啥好事。看到一张张兴奋又冷漠的面孔,他只觉得一阵头晕胸胀,顿时脑袋一紧,就失去了意识.....
在晕过去的刹那,程晓羽还在想,这一晕到真的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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