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就当替你二哥

    客厅里的气氛陡然紧绷,唐渊林没插嘴,老太太也没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惯不怪。

    孰是孰非无从得知,但江棠骨子里也是个护犊子的人,不管是对是错,这种时刻,她自然是偏心唐游川,而且她也觉得倪君曼说话的态度有问题,明明是自己儿子,却硬得跟质问下属似的,抬眼看向倪君曼时,黑白分明的眼底清楚蓄着不满的情绪。

    似有所觉,倪君曼眼光微转,两人的视线隔着茶几不期而遇,她不避不闪地打量了下江棠,年轻的女孩儿,漂亮干净,清冷的气质敛着一丝傲,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倔犟,硬气,还有些许冷漠,几乎与她那小儿子看自己的目光如出一辙。

    倪君曼个性强势,不喜他人允逆自己,对于江棠第一次见面便如此无畏的视线,自然是不适,微不可察地轻蹙下眉心,她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免得有失身份,视线从江棠脸色移向唐游川,直接略过前面的话题,凉声道,“你回来了正好,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奈何唐游川仿若无事一般,闲情逸致地掰了个橘子,先自己尝了一片,余下的递给江棠,完全无视了倪君曼,对着江棠,嗓音低沉温和地道,“甜的。”

    江棠微微一怔,这人明明怕酸,结果吃个橘子还自己先尝,确认是甜的才给她,她垂眸盯着手里的橘子,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阿川。”一而再地被自家亲儿子无视,倪君曼明显动怒,却依旧按捺着脾气,但语气带着几分强势的警告,“你跟我出来一下。”

    话音落下,倪君曼率先从沙发上起身,作势要往外走,然而唐游川不为所动,屁股长在了沙发上似的,骨节分明的手端着瓷白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品茶。

    明摆着是不想跟倪君曼谈。

    就在此时,一直没吭声的老太太终于开口打圆场,“行了,大冷天的你要叫他出去哪儿?有话要聊就进书房去,阿川你去吧。”

    老太太发话,唐游川这才搁下杯子,对江棠说,“你陪奶奶,我去去就来。”

    江棠点头应好,唐游川这才站起身,老太太大抵也是不放心让那两母子单独谈,对唐渊林说:“老大,你跟过去看看。”

    眨眼间,客厅里只剩下老太太和江棠二人。

    老太太脸上恢复往常的温和淡笑,如常地对江棠嘘寒问暖起来,聊了一会儿,老太太才将话题往倪君曼身上引,“乖宝,你不用在意阿川母亲的态度,只要阿川喜欢谁,跟是结婚是阿川的自由,就算她阿川亲妈也管不着。”

    老人家年纪虽然大,眼睛却没瞎,倪君曼知道江棠跟唐游川结婚了,却从头到尾没跟江棠说过一句话,那么精明的女人,不说八面玲珑,但也不至于一言不发,仿佛江棠是个透明人,要说是她无意之失,那是谁都不会相信。

    江棠心底泛暖,她知道老太太怕她心里难受,“奶奶,我没事的。”她笑了笑,“当初我和阿川领证匆忙,她身为母亲都不知此事,心里会觉得不舒服也能理解。”

    倪君曼对自己亲儿子都不冷不热的,也不指望她对儿媳妇多友善,所以她真心没什么好介意。

    “这事儿怨不得你跟阿川,她跟阿川父亲离婚后便出国了,没怎么回来过,对阿川也没怎么上心,说到底也是她自个儿给作的。”老太太的语气虽然不重,但不难听出她心底对倪君曼也是埋怨的。

    江棠当个安静的倾听者,对此不予评价。

    老太太哼了声,当着江棠的面儿,有些话也不怕直说,“夫妻离婚是夫妻的事儿,孩子是无辜的,结果她作为阿川的母亲,早些年对孩子不闻不问,等到孩子长大了,需要帮忙了才记起这个儿子来,不怪阿川怨她,不愿意理会她。”

    有些父母为了孩子,不惜豁出一条命,而有些父母却把孩子当成累赘,感情破裂,婚姻失败,却把所有罪过推到孩子身上,打之骂之,甚至弃养。

    老太太叹了口气,满口心疼道,“你和阿川都遇到不负责任的父母,委屈你们了。”

    “我们不委屈的。”江棠微笑着,柔声道,“阿川不是有奶奶您么?有您在身边疼他护着他,他不会委屈。”

    她和唐游川都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没有了父母,好歹有疼爱他们的爷爷和奶奶。

    ……

    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唐游川,唐渊林,以及倪君曼,三人各占一方,呈三角形而坐。

    唐游川靠着椅背,右手肘抵在檀木扶手上,手半握成拳支着侧颌,坐姿随意里透着散漫,俊脸是一层不变的温漠慵懒,整个人显得漫不经心的,有些痞气。

    倪君曼觉得他这种不正经的坐姿不符合身份,有损形象,本想说他两句,但一想到唐游川那脾气,到底作罢了。

    “想说什么?”没有任何称呼,唐游川懒洋洋地开口问了句。

    倪君曼跟丈夫都是事业型的人,因为工作缘故,两人长年聚少离多,婚姻感情早已耗得一干二净,最终在她父亲身体欠恙,作为独生女,她为了接替父亲打理公司,选择了离婚,那年,唐游川年仅六岁。

    离婚后,大儿子和唐游川都留在了唐家,她义无反顾出国奔赴事业,此后跟孩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也不擅长跟孩子沟通,渐渐的性格冷僻的小儿子跟她越来越疏远,最终在二儿子出事时,彻底破裂。

    唐游川从小就是三个孩子里头最难搞的那个,倪君曼一直都摸不准他的想法,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心思越发深沉,难以猜透。

    倪君曼盯着他的脸半晌,淡声道,“你外公胃癌晚期,医生说最多只剩两个月。”

    唐游川眼睫微动,薄唇轻启,“是吗?那还真是不幸。”

    敷衍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外公”这两个字与陌生人无异,并不能引起他半分情感。

    倪君曼见他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心头堵塞发闷,却没有发怒,而是安静了两秒,语气放轻了些,“我这趟回来,就是希望你能跟我过去看看他,没想到你结婚了,正好,带上你妻子一起过去吧。”

    唐游川闻言终于掀起眼帘,正眼看向倪君曼,波澜不惊地道,“你千里迢迢回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外公,但是阿川,”倪君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紧不慢地说,“外公很疼你二哥,你就当是替你二哥吧,去看看吧,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妈!”未及唐游川出声,一旁的唐渊林下意识地看向唐游川,果不其然,唐游川的脸已然阴云密布,黑沉沉的,那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倪君曼却置若罔闻,完全不在意唐游川的心情,径自道,“你二哥跟你最好,如果他还在,肯定也会让你这么做。”

    唐游川笔直地看着倪君曼,深邃黢黑的眼眸,目光宛如高山之巅的冰雪,湛湛沉沉的寒彻人的心扉,抿薄的唇一张一翕,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倒刺,“您又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倪君曼蹙眉,沉声道,“阿川,你今年也二十大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懂事点儿,别再这么任性。”

    唐游川极致讽刺道:“您还五十好几呢,比我还多了一倍,不也照样任性为所欲为?”

    “你这是强词夺理……算了。”倪君曼神态疲倦,意识到道理说不通,她也不想跟作无胃的争辩,“我已经跟你奶奶说过了,她也觉得你应该去一趟,所以你把工作安排好,等元旦假期一结束,你就和我们一起走。”

    唐游川眉眼冷得凝霜,眼神愈发阴鸷,“我不会去。”

    倪君曼也同样冷了脸,“你这是铁了心跟我对着干是吗?”

    唐游川双手撑着檀木扶手,借力抬身,颀长的身躯拔地而起,他冷着脸,居高临下睨着倪君曼,不仅仅是不把她当母亲,甚至连辈分都不放在眼里,冷冷地开口道:“我爸死的时候,你不愿回来送他一程,你爸要死了,凭什么要我送他一程?”

    当年举行葬礼之前,唐游川不止一次联系倪君曼,希望她能回来,然而倪君曼不管他如何恳求,始终没有回来,唐游川永远不会忘记那日的倾盆大雨,他和他哥兄弟两,送完父亲,紧接着又把奶奶送进了医院抢救。

    来参加葬礼的人,当日嘴上说着节哀顺变,转眼却在董事会上露出獠牙,想方设法地想要将唐家的产业蚕食入腹,一群人联手欺负他年少且经验不足的大哥。

    即使她已经不是唐家的人,但他和大哥是她儿子,在他们失去父亲,失去支柱,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一分情面不讲,任由自己两个儿子被人欺负。

    所以她现在有什么脸来叫他去送那个不待见他的老东西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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