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之前,人在外地的唐游川冲完澡出来,看见李雨靖锲而不舍地打着她的电话,到底还是接了起来,“什么事?”
李雨靖都准备要放弃了,突然听见他的声音,愣怔了一秒,方道:“三哥?”
“说。”唐游川语气冷漠。
李雨靖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与疏离,喉咙微微哽咽,随即出声道:“我有几个朋友在遇春堂被萧晔找麻烦,几个男的都受了伤,他还带走了包括陈松云在内的三个女生,我怕她们会出事儿,你能不能叫人过去帮下她们?”
青临城的上流圈其实也是有分派的,大致可分为三派,其中又以唐游川和萧晔这两派为主,这两派的人因为两大主子互相瞧不顺眼,所以他们也立场鲜明,各为其主,大小冲突一直没间断过,常常能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闹起来,但不管起因如何,也不管会对谁错,反正唐游川和萧晔都得替自己人找回面子。
可是讲真,如今李雨靖跟他开的口,他反而不太愿意插手,主要是李雨靖对他居心不良,甚至乎至今好像都还没死心,而他如今跟江棠在一起了,对他藏有心思的女人他都得尽量避嫌,免得造成什么误会。
但是不看憎面看佛,前阵子他成功从李雨靖的外公薛老那儿拿下了一块地皮,如今李雨靖只是问他要几个人帮个忙,他若连这点都不愿意,未免太不会做人。
再一个是陈松云是陈振海的孙女,虽说陈振海这老匹夫雄心勃勃经常想动歪心思,但他底下那些子女跟他家老太太关系还算亲近,特别是这个陈松云时常会给老太太送些礼佛的玩意讨得老人家欢心,看老太太的面儿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啧!唐游川蹙着眉头,萧晔这个疯狗,真会给他找麻烦。
停顿片刻,唐游川方才淡声道,“知道了。”
李雨靖低声说:“谢谢三哥。”
唐游川半句废话没有,直接挂了电话,紧接着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淡声吩咐,“你去一趟遇春堂……”
陈松云扭头看见来人,眼底立刻露出了惊喜的光,同时浮溢出一层水汽,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叙哥!”话音刚落下,眼角便流下两道泪痕,一副哭唧唧的可怜样,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与惊吓。
唐游川联系的人并非沈叙,而在沈叙的身旁那位左眼的眼尾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疤,配上那副冷酷的表情,看着就像那种放高利贷混社会的男人,他其实是唐游川的保镖之一,至于沈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是因为陈松云包厢里的人得知沈叙正好也在遇春堂,所以跑去找了他。
若是换做其他人闹事,估计来两三个保镖也能搞定了,但对方是萧晔,要从这个主儿手里带走人,并不容易,所以刀疤保镖带来的人再加上沈叙,来个不下十个人,浩浩荡荡一支队伍,偌大的包厢顿时显得略逼仄。
沈叙身上只着了件白色的衬衫,大开的领口上还有两片红印,显然是接到了什么消息,然后不知从哪个温柔乡里临时赶来的,他的视线从泪眼汪汪的陈松云脸上掠过,对上了坐在沙发上的萧晔,唇边挽起人畜无害的笑,和声和气地开口:“不知道她们怎么得罪了萧少?”
萧晔丝毫不慌,神色闲淡地说:“你问她们。”
沈叙问陈松云,“你们做了什么?”
“没有!”有人撑腰,陈松云顿时底气十足,泪眼朦胧地说,“他莫名其妙把我们抓过来,还要我们主动承认自己犯的错,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干,我们承认什么?”
萧晔目不斜视盯着她,眼尾的笑容渐冷,“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沈叙闻言也皱了眉头,他了解萧晔,虽然跟唐游川磁场不合,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欺负几个女人,陈松云不肯说,他转而问另外两个女的,“你们来说。”
稍微一顿,沈叙继而不愠不火地补充了一句,“我顶讨厌别人撒谎,你们想好再回答。”
另外两个女人在萧晔说要把她们绑去泡临江时被吓破了胆子,原以为沈叙来救她们,只要和陈松云一样咬死不认就行了,却不想沈叙又来了个警告。
她们拽了下陈松云的手,求救般看着她,陈松云却咬着牙,愣是不吭声,被萧晔保镖抓住的那个女人的先崩溃,低着头抽搭着道:“应该是因为我们用水泼江棠……”
沈叙愕然,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事儿竟然会牵到江棠,眉心的皱褶又深了几分,“说具体点。”
女人一边哭一边说,断断续续地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给说了一遍,没有任何隐瞒,说完就一个劲儿地跟萧晔道歉,还作保证以后不敢了,另外一个女人也不敢嘴硬,跟着低头认错。
沈叙看向陈松云,“是这样吗?”
陈松云义正辞严地说:“是!我们就是泼了她,那也是因为她欠教训,她勾搭三哥伤害了雨靖这事儿我们可以不计较,但她千不该万不该跟萧晔搞一块!我们谁不知道三哥跟萧晔关系差?她找谁不好非要找萧晔,我们生气所以教训了下她,这有什么不对!”
萧晔食指轻弹烟蒂,抖下一截烟灰,讽刺地一笑:“唐游川已经窝囊到需要几个女人来替他出头了?”
陈松云的脸色唰地一白,“萧晔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我们是三哥的朋友,有人犯到他头上,替他教训那些不识好歹的人也是理所当然!”
萧晔看向沈叙,懒声道:“沈少听清楚了吗?”
沈叙知道这几个女人脑子不好使,但没想到会蠢到这种程度,平时嚣张跋扈欺负别人也就算了,如今竟充当正义使者欺负到江棠头上,殊不知他们得罪的是唐游川的心头肉。
讲真,不值得同情。
不过,暂且不管她们干了什么,唐游川若知道江棠被自己人欺负,最终还要萧晔来替她出头,指不定要发什么疯,沈叙静了一秒,淡声道,“事情我了解了,谢谢萧少的好意,但这事儿我们自己会解决,就不劳你费心了。”
萧晔哂然一笑,“沈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怎么能算你们自己的事儿呢?”
沈叙心里妈卖批,脸上笑嘻嘻,出声提醒:“江棠是三少的女朋友。”
三个女人先是一脸愕然,紧接着浑身冰凉,江棠是唐游川的女朋友?那她为什么会跟萧晔那么亲近!
萧晔薄唇勾着挑衅的弧度,慢条斯理出声,“江棠还是我妹妹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差点下巴脱臼,仿佛被雷劈中,震惊得外焦里嫩,而电话那头,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棠此时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谁是你妹妹?真是好不要脸!
“我这个当哥哥的不给她出气撑腰,你们这些人还真当她是菟丝草,谁见着都敢上去踩一脚,”萧晔老神在在,那语气,别说人了,就鬼都信了,随即话锋骤然一沉,强势霸气地宣告,“所以这事儿,我管定了!”
沈叙很镇定,不着痕迹地回:“萧少的妹妹遍布天下,但可惜我们嫂子是独生女,你还是别乱认亲比较好,免得令人误会。”
萧晔也不恼,当即对着电话那头的江棠亲昵地唤了声,“妹妹啊……”
江棠忍无可忍,“萧先生,您能别这么害我吗?”
江棠脑壳疼,从前觉得唐游川难搞,没想到萧晔这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唐游川更令人头疼!还妹妹,他想占谁的便宜啊!
“不喜欢我叫你妹妹啊?那叫姐姐怎么样?”萧晔顿时乐不可支,当着众人的面儿,露出宠溺的眼神,那说话的语气哪儿像兄妹了?分明就像两小情人调情!
江棠揉了揉眉心,暴躁得想打人,又无可奈何,沉声说:“萧先生,您到底想干嘛,直接给我个痛快。”
萧晔薄唇轻启,淡声道:“我就瞧不惯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依仗着唐游川作威作福,有我罩着你,不用怕,你想怎么教训她们,大胆地跟我说,是让她们街头裸奔,还是扔进临江,哪个你更满意?”
江棠:“……”她哪个都不满意!
前者极度羞辱人,后者性命堪忧,他的口吻云淡风轻,仿佛在跟你聊一会儿夜宵吃什么似的简单,但江棠莫名有种预感,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果然是长得越好看的人,心肠越歹毒吗?
教训人可以,闹出人命大可不必,这几个女人虽然品行不端,若真有个什么意外,她们家里不可能会袖手旁观,江棠并不想莫名其妙招来一群仇人。
江棠默了一秒,深呼吸口气,低声道:“那您可以把他们交给我自己处置吗?”
“可以,你现在过来。”
江棠问:“你让她们走,我自己再找她们。”
萧晔平静开口:“她们打扰了我跟你共进午餐的机会,我心里也有怨气,这会儿不处理完她们,我睡不着。”
江棠虽看不见他们这边是什么场面,但从两方的那对话不能猜到,如果萧晔不放人,那么沈叙他们必然会硬抢,如此一来,一场冲突不可避免,说到底这事因她而起,她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儿连累这么多人进来。
快速衡量了一番,江棠毫不犹豫地回:“我马上过来。”
萧晔勾唇,“我等你。”
三更半夜不好打车,江棠也不知道跟着她的那两保镖有没有回去休息,所以她拿了唐游川留在家里的车钥匙,准备自己开车过去,刚从电梯里出来,唐游川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江棠没多意外,他的人就在那儿,她要过去,他们肯定会告诉他,她边往停车位走边接听,“喂。”
“还没睡?”
这人是明知故问,江棠勾唇,“生气了?”
唐游川没说话,江棠半哄着出声,“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得出面处理。”
“我的人可以处理。”唐游川沉声说道,语气辨不清何种情绪,“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你不用过去,回去睡觉。”
话到最后,几乎是命令式的口吻。
江棠摁下解锁,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那我问你,把人从萧晔那带走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唐游川声音如常道:“你不用管,我保证她们以后不敢再去碍你眼。”
江棠想到萧晔那治人的法子,唐游川跟他就半斤八两,就算不说,也能猜到不会手软,她不是圣母,以德报怨这种事她也做不到,但扪心自问,这三个人这次的事只是坏心眼恶整了她一回,除了有点狼狈,没伤着,她原本也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她们个教训,还没狠到要把她们浸临江。
“知道你不会让我受委屈就够了,”江棠柔声道,“但是这件事情不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我去给她们长个记性就行了。”
江棠以前也崇尚以暴制暴,谁敢犯她一寸,她就敢回他一尺,而且因为她有爷爷护着,就算闹出了事儿,爷爷也会帮她兜着,所以她也曾一度肆无忌惮,直到她上六年级那年,有个家境贫寒孩子的家长,因为愤怒,冲动之下用刀伤了霸凌她家孩子的同班同学,最后致使那同学瞎了一只眼,而被判了刑。
江棠那时猛地深刻意识到,原来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也就那时开始,她收敛了自己的暴力行为,虽说她针对的都是主动找她麻烦的人,但谁也不敢保证,受害者哪天就会成了施暴者,招致仇恨,最后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搭上自己。
像唐游川和萧晔这种天之骄子,骄纵惯了,有足够的自信自己绝对不会栽跟头吧,但蝴蝶效应警告人类,一个微小的变化能影响事物的发展,谁敢保证他们今天欺负的这只小兔子,明天就不会咬回来呢?
关键的一点,还是因为他名声太烂了,她真不想再给他添上一笔。
唐游川沉声道:“你什么都不让我帮你,那我这个对象拿来干嘛?”
江棠边笑边哄,“反正不是拿来当枪使。”
“我讨厌你去见萧晔,你要自己教训她们也行,我叫他们把人给你带过来。”
“你的重点就是不想让我见他吧?”
唐游川淡道:“你知道就好。”
江棠耐着性子道,“今天中午说好我请他吃饭,饭没吃好就算了,又帮了我忙,你的人现在还要跟他动手,那不就成了我恩将仇报不识好歹了?”
唐游川知道江棠是什么性子的人,顿时哑口无言,对萧晔的意见越来越大了,以前是觉得他惹人嫌,现在他简直就是眼中钉,恨不得给他一锤子!
江棠知道他听进去了,赶紧又安抚了几句,“我是个专一的人,既然有了你,就不会再对别人存心思,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对他有什么想法,还是说你信不过我?”
“只喜欢我?”
“当然。”
“说句喜欢我来听听。”
“喜欢你,喜欢你,只喜欢你。”江棠为了安抚他,嘴巴抹了蜜似的。
“乖。”唐游川的毛被捋顺了,“不准跟他靠太近,尽量别跟他说话,处理完马上回家。”
江棠笑着应声:“好。”
花了些时间哄好这头大猫,江棠才发动车子赶去遇春堂。
推门而进时,乍一看,感觉包间乌泱泱一片都是人,萧晔和沈叙各据一方坐着,那三个女人则是站在中央,旁边是高大的保镖守着,江棠一瞬间,还以为自己闯进了个哪个社会老大的地盘。
“妹妹你来了。”
“嫂子,来了?”
萧晔和沈叙异口同声说了句,江棠看了他们一眼,没应声,关键还是不想应萧晔那声妹妹。
其余的人也纷纷抬眼看过来,在场除了萧晔和沈叙,无人知晓她和唐游川的关系,都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江棠目不斜视地往里走,萧晔抬手招呼她,“过来这儿坐。”
唐游川不在,沈叙得替自家兄弟守好老婆,不甘示弱,“嫂子,来这儿坐吧,阿川联系过你了吗?”
江棠看了眼萧晔,最后对沈叙说:“嗯,刚给我打了电话。”
江棠来这儿的目的不是跟他们瞎扯,说罢,也没再搭理他们,转而看向那三个女人,三人对上她的目光,其中两个很快又低头撇开,似乎没勇气,唯有陈松云盯着她。
江棠目光微转,低声道,“中午的事儿,是谁的主意?”
两个胆小的女人对视了一眼,须臾,小声地说:“是松云。”
陈松云脸色微微一变,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厉声质问:“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吓得微缩脖子,不敢再看陈松云,一前一后地跟江棠道歉,请求江棠的原谅,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很显然,这两位胆小的很上道。
反倒是陈松云,估计是身份地位比较高,平时也被人端惯了,千金小姐的骨气有些傲,愣杵在那儿,一言不发。
江棠视线徐徐落在陈松云的脸上,直勾勾地看着她,温淡的脸上,一派平静,静默了几秒,忽而转身对沈叙这边的一个人说道,“麻烦你去帮我要几桶冰和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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