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稳,江棠低着头匆匆往里走,吃饭的时间点,电梯那儿人多,她犹豫了一下,怕被人看见引来目光,所以选择从安全梯那边走上去。
外科医生的体力还是不错的,江棠平时休息也会出门运动,年前季然心血来潮想要八块腹肌,于是拽着她一起去市里最大的健身房办了一张会员卡,她闲着的时候就会去健身,不过自从接连不断被各种伤病缠身,她这段时间基本处于静止状态,所以爬到十楼的时候,就有点儿腿软了。
江棠轻喘着气,怕自己爬到十八楼双腿会打颤,觉得没必要再难为自己,于是改乘电梯,轿厢里很安静,谁进谁出没人关注,要不是在看手机,就是在盯着楼层数,江棠低调地站到到了最角落里,低垂着头歇气。
电梯停稳,只剩三个人,她跟在那两人身后走出来,对面的电梯门正好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是陶芸锦,两人不期而遇。
陶芸锦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江棠居然还会来这里,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跟江棠打招呼,“小棠,你过来了?”
江棠戴着口罩,笑不笑也瞧不见,却还是习惯性的提了提唇角,淡声应道,“嗯。”视线落在陶芸锦的手上,她一手提着保温瓶,一手提着保温盒,显然,是来给唐游川送饭了。
陶芸锦大大方方道,“一起走吧。”
并肩而行,陶芸锦关怀问:“你还好吧?”
“挺好。”
陶芸锦心有戚戚道,“我没想到国内的人会这么肆无忌惮,这种事情放在国外,他们要面临的是起诉以及巨额赔偿了。”
江棠没在国外医院呆过,却也清楚国内的医疗环境相比很多发达国家,确实存在很多问题需要完善,只是这些问题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但她不会跟陶芸锦抱怨,甚至很想问问陶芸锦,国外那么好,你回来干嘛呢?
陶芸锦自顾自地说着:“我爸都打电话过来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问你怎么样了,他被气得不轻,一直骂网上那些人胡说八道。”
江棠说:“没事,你让他别担心,有空我请他吃饭。”
陶芸锦微笑着侧头看向江棠,“好,我跟回头就跟他说。”
陶芸锦靠着门那一侧,所以到了病房门口,她直接伸手推开了门,江棠跟在她身后,病房里的唐游川不知道正在跟谁讲电话,低沉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找你那群女朋友去,别来烦我!”
听见动静,抬眼望向门口,陶芸锦笑容可掬地跟他打招呼,他的视线却越过陶芸锦,落在她身后江棠的素脸上,薄唇轻启,毫不留情抛下一句:“别来,我不想见着你。”随即果断挂了电话。
“谁要来看你吗?”陶芸锦率先走在前面,把手里的东西搁在床头的柜子上。
“沈叙。”唐游川不咸不淡地回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江棠,她戴着个医用口罩,巴掌大的脸蛋被挡着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底一如既往地透着清冷。
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个保温瓶,英挺的眉轻轻一挑,低声道:“带了什么?”
“鱼汤。”江棠慢悠悠地踱步至床的另外一侧,听见陶芸锦低笑说:“完了,我也做了鱼汤,早知道小棠要带鱼汤过来,我就不弄了。”
很寻常的语调,可声音落尽江棠的耳朵里,她就觉得有点儿烦躁,唐游川随口道:“没事儿,放着吧,不过你下回别忙了,沈叙那边已经定了一个月餐,会有人送过来。”
陶芸锦说:“护工说你这几天都吃得不多,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当给你改善伙食。”
江棠没说话,摘掉口罩,拿起碗筷进了一旁的洗手间,唐游川眼睛跟着她转悠,压根儿没瞧陶芸锦一眼,陶芸锦眼帘微垂,掩饰掉眼底的凉意,正准备把小餐桌放床上,唐游川出声制止,“不用这个。”
陶芸锦问:“你要下来吃饭?”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江棠在。”
陶芸锦半晌才反应过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心底震惊之余还有嫉妒,笑容显得有点儿勉强,佯装调侃道,“她平时工作就忙得脚打后脑勺,你还什么都要她亲力亲为,也不怕累着她。”
唐游川心底清楚,嘴上不认,“我也没让她干什么体力活。”
陶芸锦笑着说:“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让她往医院跑,万一被人看见了又要给她添麻烦,我知道你无所谓,但你得考虑下她的处境。”
唐游川抿着薄唇,眉心起了褶皱。
江棠从洗手间里出来,陶芸锦扫了江棠一眼,笑着说:“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儿再叫我吧。”
江棠看着她,笑容疏淡,“好,谢谢你给阿川送饭。”
“不用跟我客气。”陶芸锦又看向唐游川,叮嘱道,“看在我亲手做饭的份上,你记得多吃点儿,等你出院了,再给你做喜欢吃的吧。”
陶芸锦离开顺手带上门,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唐游川背靠着柔软的枕头,黑眸盯着江棠的脸,静了两秒,淡淡问道:“回去没睡觉吗?”
江棠随口答道,“睡了。”
“没睡好?”
“还好。”事实上是没怎么睡好,她虽然懂得克制情绪,但不是没有情绪,发生了这样的事还能呼呼大睡那就真是没心没肺了,只是跟他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便敷衍了事。
打开陶芸锦带来的保温瓶,一股香浓的味道飘出来,乳白色的鱼汤看着就好喝,不得不承认,陶芸锦的厨艺真比她好太多,不是一个级别的。
虽然江棠没想过跟人较这种劲,但还是有点被打击到,感觉输给陶芸锦,有一丝丝不甘。
唐游川不清楚她的心理活动,只觉得她心情似乎不好,以为她是为了网上那事儿,语气平淡道,“医疗纠纷这种事儿他们关注不了多久,你当自己是大明星?上一次热搜就能让人惦记上了不成?网上那些人就是哪儿热闹往哪儿凑,热搜一换,谁记得你是张三李四还是隔壁老王。”
顿了顿,唐游川继续说:“跟傻逼较真的人也是傻逼,你最好别是那种傻逼,丢人,还有,下回再遇到这种对你动手的垃圾,直接打回去,你不是很能打?”
男人的嗓音低低淡淡的,明明是安慰人话,但言词里又简中待了点儿嘲弄的味道,江棠听着,没有在意他那点儿嘲讽,反而以为他一口一个傻逼,有点想笑,同时又觉得窘迫。
江棠忍不住出声,“我以后不打架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挤兑我了?”
在医院打方艺桐,真是她一生的污点!
唐游川反问:“我有说不让你打吗?”
江棠说:“是我自己不想打了,经过深刻反思,打人确实不对,是我太冲动了。”
“你会无缘无故打人?”唐游川又问,江棠立即回道,“当然不是!我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化人,你当我街边女流氓啊?”
唐游川心底顿时乐着想,是挺有当女流氓潜质的,面上却一贯平静,“那不就得了。”他顿了一秒,径自道,“该出手时就出手,骑你头上作威作福的都是找打的,只要你没错,欠揍的就该往死里揍。”
他像个教训自家孩子还不忘给孩子撑腰的家长,江棠震惊得一时间不知该说啥,憋了半晌,直接岔开了话题,“喝汤吧,鱼汤要趁热喝味道才好。”
江棠坐在椅子上,自然熟练地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唐游川张嘴喝下,眼睛注意到她手背贴着的创可贴,突然问道,“手怎么了?”
江棠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什么,不小心烫了一下。”
“开水?”
“嗯。”滚鱼的汤也算是开水。
一问一答,最忌讳嗯嗯啊啊的回应,终结话题最佳用词,唐游川没了下话,江棠觉得在他面前没话找话很容易自讨苦吃,索性也不开口了。
一时间,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陶瓷调羹碰陶瓷碗,每一下都异常响亮。
强行找话尴尬,不出声又窒息。
江棠一边机械化喂汤一边转动着脑筋,想着找点什么话聊聊,但是还没想好说什么,又听见男人问了句:“你的鱼汤去哪儿买的?”
“不是买的。”江棠说完,顺势抛了个话,“你要是喝得下,要不要尝尝?”
唐游川眉梢动了动,望着她,“你自己做的?”
“嗯。”江棠应完声,察觉到唐游川眼睛在盯着她,黢黑的眼眸辨别不出情绪,就觉得不自在,怕他误会了,绯唇轻蠕,她低声解释,“中午保姆做了鱼汤,我觉得挺好喝的,想到鱼汤很适合术后患者喝,反正闲着也没事干,就试着做了。”
唐游川要笑不笑地说:“不是专门为我做的?”
江棠顿了一秒,随即答:“你帮我忙,但是你什么都不缺,我也想不到什么能报答你的,只能做个汤来表达我的感谢之情了。”
唐游川说:“做个汤就把手给烫着了,那你欠我的那顿饭要做完,是不是能把手都给剁了?”
江棠想要辩解两句,转念一想,直接改口反问:“所以啊,你能不能别为难我?你点的那些菜难度太大了,换点简单的吧。”
唐游川饶有兴致地问她:“什么是简单的?”
江棠一本正经道,“拍黄瓜,炒青菜,西红柿炒鸡蛋……”
“没了?”唐游川不言苟笑。
还有什么呢?江棠脑袋卡壳,然后嘴巴一秃噜,“鸡蛋炒西红柿?”
唐游川默了两秒,削薄的唇突然勾出一抹弧度,牵着狭长的眼尾,惊为天人的笑容一闪而逝,快得让江棠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大脑还没捕捉完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后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你想得挺美。”
江棠脑子闪过一道声音:我长得也挺美。
不及她出声,唐游川兀自掐断了她希望的火苗,“我点的菜,一道都不能少。”
江棠:“……”真是聊了个寂寞。
陶芸锦带来的鱼汤,他只喝了半碗,又吃了半碗米饭,就没吃了,江棠想着这人真是猫胃口,还不如她一个女人吃得多,唐游川又张口道,“再盛一碗鱼汤。”
江棠依言照办,唐游川见她又拧开陶芸锦带来的那罐汤,淡漠出声,“喝你做的。”
江棠说:“我做的味道估计没陶小姐做的那么好。”
唐游川凉凉地睨着她,“我喝还是你喝?”
江棠做的这份有加了豆腐,原本保姆打算撒一把葱花调个鲜,被江棠拦住了,因为她记得唐游川不吃。
江棠眼睛直勾勾盯着唐游川吃进嘴巴,眼底带着几分期待,试探性问他,“味道还行吗?”
唐游川慢条斯理地抬眼看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答反问道:“你没试过味道?”
她在厨房里待了一下午,浑身都是油烟味,所以汤还在滚着,她就让阿姨帮忙看个火,然后跑回房间冲了个澡,洗完澡下楼,保镖也到了,她来不及尝味,但阿姨跟她说没问题的。
这看他的表情,江棠心底打鼓,不会吧?
“不好喝吗?”
唐游川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底好笑,偏要故作玄虚吓唬她,“你自己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江棠轻蹙眉,不安地舀了一口送到唇边吹凉,然后喝下,还细细地品味了一番。
唐游川盯着她粉色的唇碰上瓷白的调羹,那一粉一白,十分好看,他眼神有些发热,喉结忽然上下一滚,那晚上亲她的触感,骤然鲜明起来,似乎还能感受到那股柔软的触感,眸色渐渐落下一层灰朦的暗,喉咙和身上都有些发紧。
江棠温声道,“挺好喝的啊。”
虽然不及保姆,但这也不难喝吧?他要不要这么挑剔?
听见声音,唐游川从恍惚中回神,眉头蹙了蹙,暗道自己是中邪了。
“我没说不好喝。”一张口,声音竟然夹着几分哑,不过江棠没听出他的不对劲,而是用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瞪他,“你的表情像是吞了苍蝇似的!”
江棠埋怨的语气里偷偷夹带了生气和指责,结果唐游川却从里面抠出了一丝丝嗔的味道,连带看她瞪人的表情都有几分小女人的嗔。
“给我吧。”唐游川收回目光,朝她伸手,“我自己喝。”
江棠下意识张口说:“伤口不疼了?”
唐游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江棠意识到自己这放松得太过,赶紧挺直腰肢,把碗送到他手上,做事后补救说了句,“您慢慢喝。”
唐游川自己把那一碗汤喝了个底朝天,又让江棠盛了半碗。
这一幕如果是被沈叙他们几个人看见,估计下巴都要脱臼,平时连别人用公筷给他夹个菜都像是会碰到病毒似的嫌弃到死的大少爷,竟然用别人使用过的调羹,还把人喝过汤喝完了!
虽然陶芸锦厨艺比她好,但是唐游川喜欢她做的,虽然不知道唐游川是不是为了给她面子,但依旧挡不住江棠内心那份小小的喜悦。
活了二十六年,一个厨艺废人,第一次深刻地感受了做饭的喜悦感,甚至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自己很行的错觉,当然,如果季然和阮迪知道,肯定要给她一盆冰水清醒清醒,省得她以后祸害人。
吃完饭,唐游川再次展现了他矜贵精致的少爷脾气,让江棠帮他洗头,他本以为江棠会拒绝,结果江棠爽快地答应了,他还有些不可置信,然后江棠回了他一句:“我也觉得你头发的味道有点重了。”
唐游川当即黑了脸。
“我进去准备一下!”江棠脚底抹油溜得快,生怕他嘴巴又要放毒箭。
洗手间里有简易的洗头椅,江棠翻出来展开放好,然后出来叫保镖帮忙把唐游川弄进去,扶他在那张洗头椅上躺下,椅子本就不大,唐游川人高马大的,躺得不舒服,皱着眉头嫌弃,“椅子太小。”
他的腿几乎都悬空着,感觉他屁股一不小心就会滑下掉地上,有点儿滑稽,江棠忍着笑说:“设备有限,委屈您将就将就。”又让保镖去外面搬了一张椅子进来给他放脚,毕竟一腿打着石膏。
江棠打开花洒的热水,“闭上眼睛,不然一会儿水弄到眼睛不舒服。”
唐游川阖上眼帘,但眉心却是紧蹙着,感觉像上断头台。
江棠小心翼翼地帮他把头发打湿,然后摁了洗发水打好泡抹上去,指尖从他的短发间穿梭而过,不由得感叹他的发质真柔软。
浴室里空气潮湿,弥漫着洗发水的淡香,女人的指腹柔软,力道适中,唐游川渐渐地放松了下来,有点儿享受。
“你是不是在发廊工作过?”安静里,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江棠说:“没有。”
唐游川双手交叠在腹上,“帮别人洗头是你的天赋技能?”
“除了我爷爷,我没帮别人洗过头。”
听她提到她爷爷,唐游川突然就没了声音,大概是不想勾起她的伤心事儿。
洗了两遍,第二遍要冲水的时候,江棠手上泡泡太多,开水的时候滑了一下,结果水被拧到了最大,水流骤然喷出来,带着花洒起舞一阵乱窜,热水猛地就冲着她喷了过去。
“啊!”江棠猝不及防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不想地面湿滑,脚底一滑,她一屁墩儿就栽倒了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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