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条两人宽的甬道一直往前走,甬道是倾斜的,越往前距离地面越远,但没有想象中那般阴暗潮湿。
因为没有风,温度适宜,竟比山间的阴冷还要舒适上几分。
甬道两边皆有照明石,一路走来既明亮又干爽。余幼容差不多能猜出这个杜仲是什么长相性情了。
他的外貌应该与其子杜若相似,温润儒雅,仙风道骨,至于性情——不论是别庄还是这里,一处幽幽曼陀罗花香,一处皎皎照明石浮光。
不同于南宫离对这个世界的冷淡和厌弃,他反倒对这个世界心生无数美好。
余幼容视线落在自己右手食指指腹的那朵红色小花上,即便是要人性命的毒药,他也要包裹上一层美好的糖衣。
随即她又想到了那几起连环杀人案的现场,一次凄美过一次的死亡展示,仿佛善与恶的纠缠。
她脑中掠过南宫离一向寡淡没表情的脸。
从小的生存环境以及身边教导的人所带来的影响真的能擒制住一生,被拐卖后的颠簸流离,被逼试毒的命悬一线,别说是爱与善,就连最原始的情绪也被消磨了。
这也应该是南宫离没有怜悯心,不拿人命当回事的主要原因吧。
余幼容漆黑的杏眸在照明石的浮光下幽幽晃着,眸底闪过一丝迷茫,究竟何为善?又何为恶呢?
是非对错的那把尺,又要如何丈量呢?
继续朝前走,甬道变得弯弯绕绕起来,过了约莫半炷香时间,余幼容看到了数个隔开的石室,她脚步不停一路往前,终于在最尽头的那间石室感觉到了人的气息。
她步伐放轻,呼吸也不自觉的放缓,随着她的靠近,石室里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这毒的滋味不好受吧?”
这是南宫离的声音,又与往常不太一样,余幼容停下脚步细细辨认,又听到了另一道陌生的声音,“下等毒便是下等毒,与为师的毒不可同日而语。”
这道声音又嘶哑又低沉,听起来跟温润二字极不相符,是杜仲的。
此刻,石室中。
杜仲和南宫离隔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也不算坐,两人半坐半躺半靠,眼神涣散,面色一个比一个惨白,出气多进气少。若换做寻常人,恐怕中毒当日便已身亡。
但这两人常年伴毒左右,体内混杂的毒素少说也有十种,硬是生生熬了好几天,吊着最后一口气。
只几天的功夫杜仲已经瘦到脱相,一层皱巴巴的皮包裹在骨头上,老态龙钟的样子完完全全一个用不了多久便会油尽灯枯的老人,而他对面。
南宫离除却眼角那朵红色小花,额际、鼻梁、脸颊、唇畔尽数染着一朵一朵的花。
红的明艳,似俏生媚。
“为师这毒叫似烟,知道这二字的由来吗?”杜仲的声音更低更哑了,一拉一扯刺激着耳膜。
他似是轻笑了一声,“大明朝先皇后的闺名便是顾姒烟,这似烟二字啊就是取自她名字的同音。当年这毒就是特地为她而炼制。”提到当年之事,杜仲脸上难掩骄傲。
“说起来,先皇后和前左相都是死于此毒。”
他说着视线缓缓扫向对面的南宫离,“能跟他们那种身份的人死于同一种毒,是不是你的造化啊!”
南宫离不清楚当年朝堂上宫廷里的那些腌臜事,也不在意,只嘲讽道,“这么说,在那之后你便再制不出更厉害的毒了?”
“你懂什么?”
杜仲恼羞成怒,梗着脖子吼了一声,却没有半分气势,更无威慑,“穷尽毕生你也炼制不出这样的毒!”许是一句话耗费了不少精力,杜仲喉间一痒呕出一口黑血。
石室外,余幼容听到这段对话脸色明显变了,当初宋慕寒明明说是他父亲拿着圣旨亲手用白绫绞死了先皇后,怎么杜仲嘴里又变成了中毒?
依照这两人当下的情况,都不可能说谎,那么——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又是假的?
就在余幼容思绪如乱麻缠成一团时,石室内南宫离撑不住了。
可能是回光返照,南宫离惨白的脸上渐渐多了丝光彩,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迫使自己坐直坐正,而后微仰脖子笑起来。
“阿离,我就要为你报仇了,你可开心?我们就要报仇了。”
意识到不对劲余幼容闪身进了没关门的石室。杜仲和南宫离显然没料到这里还有第三人,皆因她的出现当场愣住,杜仲先开了口,“你是何人?怎会在这里?”
余幼容没看他,视线直直落在南宫离身上,“我带你离开。”岂料南宫离也问了句跟杜仲相似的话。
“你是谁?”
将手伸出去的人眉心稍稍拧了下,却没有过多惊讶,此刻她不是黑袍黑兜帽打扮,更未遮面,他认不出她很正常。余幼容视线未移开半分,将从制毒房带来的解毒丸拿了出来。
谁知南宫离依旧是警惕的神态,她脸色微僵,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再出口的话是陈述句。
“你不是南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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