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睁眼,因为没完全醒,一双眸子雾蒙蒙的,眼角染着潮气。
小十一蹲在床边,两只手握成拳头搭在床沿上,像一只幼年的狗崽子。见到床上的人睁开眼,他刚准备欣喜的叫唤。
身后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巴,他吓得手舞足蹈挣扎,便听到他七哥在他耳边“嘘”了一声,“别吵。”
床上的人望着这两人眼神空洞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有焦距。
院子里,温庭花了好几个旬假时间搭了一个花架,缠着葡萄藤,旁边种着各品种的花,五颜六色的,与他一本正经的古板性子大相径庭。
主要是以前温庭也没时间研究花花草草,如今这番也不过是想找些东西填满空落落的院子。
同样对花草不感兴趣的还有余幼容,一院子的花,她认识的没几种。
为数不多认识的那几种,还是因为可以入药。不过认不认识不要紧,她觉得好看就行了。
花架下,余幼容捧着一碗绿豆汤慢悠悠的喝着,旁边的小十一也学着她的样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啄着,喝到最后还不忘哈一声。
“太子妃。”
瞧着一碗汤见了底,陆离才开口。今日小十一就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
因为十皇子萧允承的事,昨日一晚上陆离都没睡好觉,原本他打算出了永和宫便跟太子妃好好分析分析这件事,谁知太子妃却被皇后娘娘叫了去。
“太子妃,我看康嫔娘娘的态度,是不想再追究换药一事,更奇怪的是,十殿下从始至终没有多问一句。”
“她当然不打算追究。”余幼容将手中的空碗放下,语气随意的说了一句。
“为何?”
陆离听不懂她的意思,追问道,“这么多年,康嫔娘娘对十殿下有多上心,我比谁都清楚,怎么如今查出了十殿下患病和久治不愈的原因,她反倒不打算追究了?”
“陆院判还不明白吗?既然十殿下的药一直都是康嫔娘娘的人亲自负责,旁人又如何动得了手脚?”
“太子妃的意思是——”
陆离脸颊上的皱纹颤了颤,即便他见惯了后宫嫔妃的明争暗斗,也从未将十殿下的事往康嫔娘娘那儿想,毕竟那是他的生母啊!还对他那么好。
她怎么舍得?
可就像太子妃所说,既然十殿下的药一直都是康嫔娘娘的人亲自负责,谁又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更何况,康嫔娘娘还如此维护她的那位嬷嬷,那么干脆的拒绝了他要求的对峙。
陆离叹息一声,没再说话,反倒是一旁的萧允绎安慰他,“陆院判不必介怀,也许康嫔娘娘有她自己的用意。”毕竟这些年她对十皇子是真的好,体贴入微。
“那十殿下——为何也不追问?”
“陆院判觉得十殿下如何?”余幼容捏了一块桂花糕递给小十一,又捏了一块塞进自己嘴里。
十皇子算是陆离看着长大的,对于他的品性不说完全了解,也了解个七八分。
“许是从小多病的缘故,十殿下为人处世极淡泊,不争不抢。”说完这句陆离又叹了声气,谁能想到他的多病是人为的呢?
“他也十分聪慧,他的棋艺就连皇上都赞一句绝。”否则一个体弱多病的皇子,哪里入得了皇上的眼?
不必说太多,这两句便够了。
余幼容赞同的点点头,“那就是了,十殿下不傻,甚至还很聪明,这么多年,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药有问题。”
所以在得知换药一事后反应才会那么淡,也并不打算深究此事。
“什么?!”
陆离又惊了一惊,“太子妃是说十殿下早就知道自己的药有问题,却什么都不说?还将那些药全喝了?这——”这算什么?陆离一时间竟然不知自己该气还是该恼。
这些年,他是一心一意想要治好他的病啊!
谈不上心寒,就是突然有那么点迷茫,不懂自己劳心劳力做的这一切是为的什么了,“看来,这后宫之中,果然不该交付感情啊!我早该明白的。”
陆离摇摇头,没再说话。
沉默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小十一将第三块桂花糕咽下去后,开了口,“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他一本正经的摇着头,“十哥生着病,三嫂这几日也在跟三哥闹着要和离呢!”
“小殿下这话可别出去说。”陆离不敢捂小十一的嘴巴,只能哄着劝着,“这话对你三嫂和三哥都不好。”
“我知道。”
小十一捧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牛乳,才继续说,“你们都当我是小孩子,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母妃说了,皇家的孩子要学会装傻,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
“……”
陆离望着小十一稚嫩的脸,又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次是真的再也不说话了。
**
晌午过后,君怀瑾依旧没出现,萧允绎将小十一交给陆离,跟余幼容再次去了水云台。
白日的水云台完全没有晚上的诡异,就是一处废弃了许久的戏园子。这次没翻墙,余幼容徒手拧断了门上的铜锁。
就连萧允绎都暗叹,力气真大。
进入园子,穿过长廊来到戏台前,被余幼容击碎的铃铛还落在四个角的地上,其他地方与昨晚并无变化。
余幼容踩着咯吱响的木板在戏台上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何异常之处。
她定在原地望了一会儿,猜想昨晚兴许真是被催眠了,当时她和萧允绎的注意力肯定十分集中,突然听到铃铛声,紧随着又是唱戏声,对脑波产生了一种提醒与暗示。
再回忆当时的情形,光线昏暗,声音以及陈设——可能是在环境的暗示下,被人控制了潜意识。
不过那人显然功力还不到家,否则她不会清晰的记得祖母已去世。
从戏台的另一边下去,后面是摆放戏服和道具的地方,余幼容视线晃过几个木箱,走过去随便打开了一个,木箱里面放着一个雕花小木盒,再打开则是一套点翠头面。
精致且好看。
她伸手触上去,竟然没有一丝灰尘。
也不知道是箱子的密封性太好,还是别的原因,她抬眸扫了一圈,等停下来视线尽头是一套戏服。
黄帔、金项圈、白色绣马面裙子、鱼鳞甲……
她走过去伸手抚上珠串云肩,手指顿时僵住——原本是看到这套虞姬戏服想起了叶清漪,结果没想到居然在这儿发现了异常。这套戏服明明挂在外面,她磨着指腹。
竟然也没有灰。
见余幼容一直站在一套戏服前,萧允绎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说。
“这戏服保存的挺好。”他勾起嘴角笑笑,半真半假的说,“难不成真是叶清漪的鬼魂回来了?还是——有人在故弄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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