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人显然都被这一突发状况惊到了,更不要说是台上被砸的叶清漪,所有人都看到她的身子晃了晃,以为她要哭着下台。
谁知她口中的戏词竟然停都未停,继续唱着。
老祖宗说过,戏一旦开唱,即使台下没有人,也一定要唱完。八方听客,四分仙神,三分地鬼,一分凡人。
然而刚才扔鸡蛋的那个人显然不打算放过叶清漪,又几个鸡蛋相继丢上了台。
许是不见有人阻拦,胆子也大了起来,“做了人家的妾室就该守本分,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如今儿子夫君全都尸骨未寒呢!竟然在这儿抛头露面取悦别家男人。呸!丢人!”
儿子夫君尸骨未寒?
这叶清漪的小儿子刚刚去世京中知道的人不少,怎么夫君也尸骨未寒?她夫君不是兴安侯的小儿子吗?何时死的?
这些疑惑在众人心中一闪而过后,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本来就觉得一名已出嫁的妇人不该参加千金小姐们的比赛,现如今更是觉得叶清漪的品性有问题。
一会儿功夫已在脑中想象了一出大戏。
叶清漪站在台上,将下面人的嘴脸看的一清二楚,她在心里苦笑了两声,不求感同身受,这世上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
如今她两个儿子全都没了,那人也没了,她才是苦主,可是呢?谁怜她?
戏还在继续,余幼容却将视线移到了丢鸡蛋的那人身上,即便隔着极远一段距离,她也能看清那人脸上的得意。
按理说叶清漪这些年都待在兴安侯府,不可能得罪外面的人。再者,何安臣的案子就连兴安侯都在压着不让更多人知道,这人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君大人,将那人扣住。”
君怀瑾没想到余幼容这么直接,竟让他当场拿人,不过现下这情况,怕是也不能惊动旁人。
他回了个“行”便匆匆离开了座位。
而台上,叶清漪刚好唱到: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她抽出剑鞘中的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笑得凄楚而决绝。太阳尚未落下,天边仍有余光,那光照在剑刃上反出一道寒芒。余幼容眸光一暗,心也快跳了两下。
然而她坐在最后方,前面又都是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剑刃划过修长的脖颈,扬起一道血光。
叶清漪先是惊恐的瞪大了双眼,随后竟笑了起来。
也许,这便是天意吧!
长剑先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叶清漪的身体也重重倒了下去,她仰躺着望着天上的云彩,真好看啊!这样好看的云彩有多久没看过了?
脖颈处的血汩汩淌着,很快便浸湿了她的衣裳,这身衣裳可是她最喜欢的呢!便就穿着它去吧。
余幼容赶到台上时,叶清漪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手上没有工具和药,现在回去拿已然来不及,她瞧了眼就躺在不远处的长剑,目光触及到剑刃上的血。
眼神陡然冷了下去。
“陆公子——”叶清漪费了不少力气才发出声,“我有话要对你说。”
余幼容知道她要说什么,此刻却没有太大反应,只蹲到她旁边微微扶起她的身子让她靠着自己。
“他——是我杀的——”
喘了好大一口气后叶清漪才继续说,“他说他爱我,我信了。”可是这世间哪有什么天长地久啊?山无棱天地合不过都是戏文里的词罢了。
“我为他生了两个孩子,可是呢?他纵容戴知秋对我们的孩子下毒手,甚至孩子没了都没过问一句。”
她虽然恨死了戴知秋,但是她更恨何安臣。
若是他能护她,何至于——她的孩子都还那么小,小到连死亡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躺在她怀里,不停的对她说,“娘啊,我疼。”
她更疼啊!
都怪她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所以她杀了何安臣,打算跟他同归于尽。
还记得那晚他在锁月楼见到她,眼中尽是厌恶,明明当初是他甜言蜜语将她哄了去,怎么如今便都是她的错了呢?
她早就听闻王侯将相后院中的手段残忍至极,戴知秋没有儿子便容不得她的孩子。可更让她寒心的却是自己的枕边人,那些年的爱说没便没了。
即便如此,此刻她想的竟还是——
她——还能跟他葬在一处吗?多可气啊!最可气的竟然是她自己。
叶清漪紧紧揪住余幼容的衣服,眼睛却依旧望着天空,她在心里问自己,落到这步境地,后悔吗?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
说完这句话她笑着看向余幼容,“陆公子——上次,你也是这样抱了我——”她却惊慌失措的将她推开了,“明明你救了我,我却忘了跟你说一声谢谢。”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叶清漪揪住余幼容衣服的双手重重落到身侧,早就冲到台上的苏懿见状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跟在她身后的花月瑶叹息一声,扶住了她。
在场的其他人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一状况,早就吓得失了声,特别是入选前十的另外几名女子。
都是娇养在闺阁中的千金小姐,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吓得面无血色。
混乱中,君怀瑾赶了回来。
望着躺在陆爷怀中已经没了气息的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就走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就——人怎么就没了?明明他已经将那把开了单刃的道具长剑换了。
怎么还是出了事?
想到剑,君怀瑾立即四处寻了起来,等视线落到不远处的剑上,脸色倏然一沉,这不是他换的那一把。
也不是叶清漪自己的那把,这把剑两边都开了刃。
因为周围人太多,君怀瑾没急着将这件事告诉余幼容,只走过去将那把剑捡了起来,又下了台。
“君大人,你怎么这么快便来了?”
关灵均也被吓得不轻,此刻看到君怀瑾以为是谁报了案这才惊动了大理寺。君怀瑾也没解释,“关大人,劳烦你安排这些人去园后的房间,事情没查清楚前,谁都不许离开!”
在场的这些人有不认识君怀瑾的,听到他这样说,立即反驳回去,“明明是她自己抹了脖子,抓我们做什么?”
君怀瑾此刻本就心绪杂乱,烦躁的很,视线犹如利箭般扫过去,吓得那人缩了下脖子。
不敢说话了。
就连其他被余光扫到的人也不敢再多言。这时南阳世子萧易初也开了口,“君大人,本世子同关大人负责这些人,你快去忙其他更要紧的事吧!”
君怀瑾闻言对萧易初点了点头,这位南阳世子虽然平时不着调了些,关键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站在最后的徐攸宁透过缝隙瞥了眼台上的叶清漪,眸底闪过一丝冷笑。
跟她斗便是这个下场。
她视线缓缓移到花月瑶身上,想到自己这次可能又输给了她,想起萧允祈说太子殿下对她也有意,眼里又多了浓浓的恨意。早晚有一日,她也要送这个贱籍女子去地底下见叶清漪。
此时此刻,被嫉妒冲昏了头的徐攸宁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脸色十分难看的周青也,目光正紧紧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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