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松年的尸体被火速出殡下葬。
张氏想拦都拦不住她若敢出面阻拦就又多了一个罪名:心肠恶毒不令丈夫入土安息!
刚埋下去没两天费松年的两个侄子、十一个侄孙就集体上门跟张氏无端扯皮。
“婶婶昨日我等整理旧宅偶然发现一份祖父的遗嘱。此遗嘱的内容与当年分家颇多不同之处还请婶婶过目。”
说话之人是费松年的四侄子今年已经六十三岁。
至于前面三个侄子早就死了老病而死。
张氏勃然大怒内容都不看就冷笑道:“你们若要伪造遗嘱至少得请匠人做旧吧。老太爷已过世四十三年他的遗嘱怎还是新的?便我茅房里的厕纸都比这更像老太爷所留!”
四侄子厚颜无耻说:“一直未见天日遗嘱保存得极好婶婶就不要多想了。”
“敢请婶婶(婶奶奶)过目!”
一堆侄儿、侄孙齐呼若张氏还不配合他们就会彻底撕破脸皮。
张氏强忍着怒火打开所谓遗嘱一看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眼前这帮混账竟只留给她母子几亩薄地就连眼下住的宅子都想霸占。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可张氏根本没法反抗偷奸侄孙的罪名太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闹起来永无宁日甚至儿子都可能进不了宗祠。
历史上柳如是怎么死的?
钱谦益都还没下葬族人就上门“讨债”上演了一出灵堂蹦迪。
前后闹腾两个月不但天天都来并且到处疯传柳如是的“通奸”旧事。
为了保住产业柳如是立下遗嘱随即悬梁自尽。
她想以死明志也想吓退钱氏族人。
然而死也没用家产照样被瓜分。就连柳如是的坟墓都被逐出钱家坟地成了虞山脚下的一座孤坟。
张氏是明媒正娶的续弦又如何?
柳如是也一样!
张氏给丈夫生了个儿子又如何?
是不是亲生的都存疑!
“你们明天再来吧容我再考虑考虑。”张氏已经横不起来甚至连吵架的精神都没了。
“那婶婶就好生考虑莫要拖延时间晚辈明日再来。”
侄儿、侄孙们终于走了。
张氏坐在原地久久不动心灰意冷。
哭泣一阵她传唤自己当年的陪嫁丫鬟侍女去了半天却报告说找不到人。
不但找不到陪嫁丫鬟本人其全家都消失无踪。
张氏惨然苦笑颓丧自语:“今天总算明白什么叫树倒猢狲散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张氏枯坐半晌突然起身前往一处偏院。
“咚咚咚!”叩响院门。
一个中年侍女把门打开然后默默放张氏进去。
偏院里有间小佛堂隐隐传来木鱼声费松年最后一个小妾陈氏便在里头。
丈夫死后张氏将妾室全部驱逐只留下这个陈氏未动。
跨进佛堂张氏关好门窗哀求道:“妹妹你再帮姐姐出个主意。”
陈氏依旧敲击木鱼不停:“没什么主意了。我让姐姐不要惊动娘家姐姐偏是不听闹出几条人命如今局面再难挽回。”
张氏突然噗通跪地磕头道:“妹妹以前是姐姐做得不对这次务必救我母子一命啊!”
陈氏终于缓缓放下小锤横插于木鱼之中:“我没那么大本事只能救鉴哥儿怕救不得姐姐。”
“能救鉴哥儿便成”张氏连忙抓住救命稻草“妹妹快快出主意否则那帮黑心胚子迟早要将鉴哥儿逐出费氏家门!”
陈氏不疾不徐道:“能救鉴哥儿唯有一个法子姐姐去死吧。”
“什么?”
张氏突然蹦起来终于再度发作指着陈氏破口大骂:“好你个毒妇寻机报复往日仇怨是不是?到了此时你竟还要算计。我就算偷汉子也是费家明媒正娶的续弦你又算得了什么?一个犯官之女一个腌臜贱妾!便是害死了我你又讨得了什么好?迟早被人打发卖了!”
陈氏并不生气微笑解释:“自姐姐的娘家人介入局面便不可收拾再无回旋之余地。姐姐何妨一死把自己变成棋眼便可保得儿子性命。就如姐姐所说我如今依附于费家与鉴哥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又怎会去害他?”
张氏瘫坐于地恐惧颤抖道:“说!”
陈氏缓步走来弯腰贴到张氏耳边将自己的计策徐徐道来。
张氏听罢面若死灰但眼中总算生出一丝希望。她咬牙道:“好便听妹妹的我这就去死!”
……
二人结伴走出偏院张氏亲笔写下一封书信接着又开箱整理丈夫留下的遗产。
不多时费元鉴被叫来。
短短十余日费元鉴已经性格大变。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被家奴悄悄议论偷着跑出去更是被族中孩童讥为野种曾经的跟班也躲得老远不跟他玩耍。
费元鉴刚开始愤怒异常谁说坏话他就打谁结果反被人痛殴多次。
渐渐的费元鉴变得沉默不敢再踏出家门一步。
“鉴儿过来!”张氏喊道。
费元鉴心中对母亲也充满怨恨走过来之后不说话甚至不肯喊一声“娘”。
张氏起身对陈氏说:“妹妹且坐。”
陈氏没有推辞坐在张氏刚才的座位。
“鉴儿跪下!”张氏喝道。
费元鉴一头雾水虽不情愿却也跪了。
张氏又说:“磕头叫娘她是你亲娘!”
“啊?”费元鉴瞠目结舌。
都说我亲爹不是亲爹咋亲娘也不是亲娘了?
张氏解释说:“你爹确你亲爹我不是你的亲娘。我当年确实怀上但不足三月就小产。”
张氏拿出一把钥匙塞到费元鉴手里:“虽不是亲生但这些年我还是将你视若己出。我死以后万事要听亲娘的话。好生读书今后为我报仇我是被你那些族兄、族侄逼死的!”
费元鉴已经大脑宕机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去吧。”张氏挥手。
陈氏拖着费元鉴离开带着张氏的亲笔书信悄悄从后门而出一路直奔含珠书院。
张氏又叫来家里的一个管事:“费敏这三十多年来我待你不薄吧?”
“夫人有什么吩咐老奴绝无二话。”费敏跪地。
张氏笑道:“老爷过世府上人心惶惶便我的陪嫁丫鬟也都全家携款逃了我知道你肯定也自有盘算。”
费敏连忙否认:“夫人莫要乱想老奴绝对忠心耿耿。”
张氏拍出几张纸缓缓说道:“这是你全家的身契拿去官府可自立门户。”
费敏惊讶抬头。
张氏又拍出几张纸:“这是一百亩地契直接给你无用肯定被别人抢走。”
地契确实无用离族人的土地太近一个家奴根本保不住。
张氏说指着一个箱子说:“把你的腹心奴仆喊来将这里头的银钱分了。不要你们做别的三日之内谁来家里胡闹全部给我打将出去。三日之后自可带着身契和田契去寻含珠书院的山长庇护他会帮你恢复自由之身也会帮你兑现那一百亩地。”
“夫人这是要?”费敏又惊又喜。
“我若不死这件事完不了”张氏竟笑起来挥手道“去吧。”
费敏立即磕头:“夫人保重。”
当日家奴费敏召集心腹分了银子便持棍防守家宅。
张氏孤身前往横林宗祠一路上被人戳脊梁骨唾骂。
当她来到宗祠时许多族人也闻讯赶至各种脏话铺天盖地袭来。
张氏冷笑割破手指在宗祠大门血书——吾身清白以死为证!
“她要作甚?”
“不会真是寻死吧?”
“这妇人跋扈惯了在祠堂撒泼都干过她会舍得去死?”
“倒也是。”
“今日又来宗祠还血书清白恐怕想做一场戏。”
“哼费氏颜面都被她丢尽了在宗祠唱三天大戏也没人信她!”
“……”
张氏退后几步转身朝族人冷笑突然加速疾奔撞向宗祠大门旁的砖墙。
鲜血喷涌倒地不起。
众皆大惊纷纷上前围观竟无人去请医生抢救都害怕无端跟她沾染关系。
含珠书院山长室。
陈氏拿出那封书信:“请君过目。”
信件内容大致有三:
第一张氏是清白的并无通奸之事。
第二费松年留下的产业张氏已经整理出清单。五成捐给书院做学产三成交给费元禄处置只剩两成留给她儿子。
第三请费元禄主持公道并保护她儿子长大成人。
费元禄读罢书信惊骇道:“何至于此婶娘糊涂啊快快随我去宗祠!”
等费元禄赶到张氏已失血过多而亡。
费元禄命人收敛其尸体拿着书信去找族长接着召开族老大会。
一连开会好几天各宗支争吵不休。
某日突然吹吹打打竟是要给张氏立牌坊。
牌坊横楣由冯知县亲书“贞洁烈女”。
两侧石柱是独苗举人费映环所作对联。
费氏的名声保住了而且家族还多了一座烈女牌坊。
含珠书院得到好处费松年留下的五成产业都成了书院名下的学产。
几个主要宗支也都得到好处三成产业各有分配。
费元鉴不会被家族驱逐而且还能保住两成家产只因他的母亲以死证清白。
……
含珠山下茅草屋内。
赵瀚的有些疑惑问道:“先生我们做错了吗?竟然气死一人逼死一人。”
“你觉得呢?”庞春来反问。
赵瀚仔细思索:“错与对并非事情关键而是咱们只能这么做因为咱们也是被逼的。”
庞春来惊叹道:“你这回答大出为师意料已经跳出了是非之念。做大事者当如此也。”随即庞春来又告诫“做事不论是非但切记要心存仁义。若无仁义道德心中便无底线与那逐利小人何异?”
“学生谨记。”赵瀚拱手道。
庞春来又摇头感慨:“那张氏贯来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我还以为她是愚昧泼妇。却没想到她竟能以死明志还把后事安排得妥妥当当。切记切记在这世间不可小觑任何一人。不要总觉得自己聪明把旁人都当成傻子那时你就离死不远了!”
赵瀚对此也很震惊深以为然。
一个泼妇般的女人居然能立下那种遗嘱。
五成产业捐给书院一下子占据道德制高点。
三成产业让费元禄分配瞬间就把矛盾核心转移到书院山长费元禄身上。
费元禄在成为受益者的同时立即跟张氏母子进行绑定还化身为她儿子的监护人并且不敢染指剩下的两成家产。
张氏一死便成棋眼谁都不能在此处落子。
计谋缜密取舍果决手段非凡!
(昨天的改写名单把两位大神弄错了重新章推一下:一夕成道《全球神祇时代》一个超玄幻超科幻的众神时代;我也很绝望《诡异流修仙游戏》诡异游戏照进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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