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别人尤其是黄记知道了生事儿,就让聂青禾不要对外人讲太细,说做梦可以,但是没必要什么都告诉他们。
聂青禾知道他的意思,笑道:“大掌柜您放心吧,也就是您相信我。为了不让别人说我胡诌,我就说大掌柜见多识广,教我的,我心灵手巧,学得快!”
柳掌柜哈哈笑起来,“小丫头倒是伶俐,你也不用给人解释,谁要质问你你只管让他问我。”
他们又商量如果是聂青禾帮铺子做出来的东西,利润低的卖一百个钱就给她两个,利润高一些的,一百个钱给她五个,和她卖给客人一百个钱抽两个不冲突。
商定以后,柳掌柜写了文书,一人一份,时效半年。如果大家双赢,就再签订一份新的文书,重新拟定合作条件。
他也想看看效果,如果聂青禾真的能给铺子带来好处,他愿意多付一些,如果不能那也就作罢,他要对东家负责。
聂青禾原本寻思不用柳记管饭,她既然要抽成,自己就有信心能赚钱填饱肚子。
柳掌柜却主动给她提供午饭。
柳掌柜签了契约以后一直被两个二掌柜拉着在后面唠叨呢。
他们觉得柳掌柜向来谨慎小心,怎么今日突然心血来潮请了聂青禾这么个小丫头,让同行笑话“男不言内,女不言外”,万一赚不到钱还让东家有意见。
再说,放个小丫头在这里,大家都不方便。
柳掌柜捏着胡须笑微微的,“你们且容人家几日表现不是,谁一来就能独当一面?”
那俩二掌柜还想叽歪。
柳掌柜直接淡了笑容,“行啦,我意已决,就让她试试。”
俩二掌柜碰了一鼻子灰,一个去账房盘账,一个则到铺子站在柜台后面监视聂青禾,想寻她的错处。
聂青禾吃过饭,正想趁热打铁呢,她想写个价码牌,把梳妆打扮的价格明码标价,看起来会很正式。
梳头五个钱起步,按照发型的复杂程度分为三档,五个钱,八个钱,十五个钱。
如果是非常正式的梳妆插戴,那就要十五个钱起步。
比如那种需要配合假发髻的牡丹髻,插戴十几样,还有配合金银丝髻的,那都是非常隆重的场合才会装扮的,能戴得起全套头面的,花两百个钱插戴也是乐意的。不过,目前这种贵妇人是绝对不会来找她插戴的,她之所以标在那里只是为了宣告自己会这个。
如果还需要化妆,那就另外再加五个钱。
一开始是为了打开场面,薄利多销,等积累了客户,忙碌起来以后就会提价。
像化妆,到时候二十个钱打底的,不可能五个钱这么便宜,毕竟还有胭脂水粉都材料的消耗呢。而且普通人不会想来化妆,基本都是出嫁或者有特殊场合,很隆重的场合花二十个钱化妆那是相当值得的。
她拟定了好些个发髻的名字,除了桃尖顶髻、鹅胆心髻、双飞燕髻,还有牡丹髻、百合髻、福禄髻、同心髻、飞凤髻、凌虚髻、飞仙髻等等。
她计划着以后慢慢把发髻示意图也画上,挂在店里既可以当装潢也能当展示。
当她让来顺搬来笔墨纸砚以后,刚想动笔,就听到柜台后面一声冷哼。
这下子可提醒她了,她一入迷,差点自己提笔就写呢。
她扭头朝林二掌柜笑了笑,林二掌柜正要揪她小辫子说她浪费笔墨纸呢,结果就对上聂青禾那清丽甜美的笑容。
他忙不迭扭头,捂着嘴咳咳掩饰自己的尴尬。
聂青禾:“林掌柜,帮个忙呗,写几个价码牌。”
林二掌柜虽然心里对她不满,却也没拒绝,反而昂首挺胸地走出来,摆足了架势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价码牌。
聂青禾笑道:“林掌柜看着严肃,这字写得倒是潇洒不拘谨。”
林二掌柜:你这是在讽刺我?
下面聂青禾报了发髻的名字,让他帮忙写,林二掌柜就写了非常正式的楷书,板板正正,甚至还故意有点束手束脚。
他乜斜了聂青禾一眼,胡子翘起来,得意得很:我看你再说。
聂青禾笑了笑,“林掌柜真是好笔力,下面这些字写给妇人们看的,她们大多不识字,但是会看图。掌柜写得圆润温柔,没有锋利的笔锋,很符合妇人们的心思,掌柜家的娘子肯定长夸掌故是个体贴的人。”
林二掌柜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骄傲得很,可不呢,他娘子可满意他了,整天说他性子好,会疼人儿。
哎,等等,小丫头咋知道的?
他狐疑地看了聂青禾一眼,聂青禾已经招呼来顺去找个板子粘起来,挂到外面去吸引顾客注意。
林二掌柜还有些不屑,你个小丫头就想挂牌做生意?别挂出去十天半个月的没人来,晚上回去跟老婆说说,让她带几个妇女过来捧捧场。
免得丢人!
这边来顺刚把“云鬓凤钗,梳头插戴”的牌子放到外面去,就有模样娟秀的妇人上前来念,念完抬脚进了铺子,好奇地询问怎么个梳头插戴法,她想试试看。
聂青禾看她一头乌发黑压压的相当漂亮,却胡乱地盘在脑后,没有戴装饰发钗,只插着跟普通的银簪,但是耳朵上戴着两个金镶玉的坠子,穿着杭绸夏衫,扎花白绫裙子,脚上是翘头厚底的绣花鞋,显然是个家境不错的妇女。
她简单给妇人介绍一下这项服务,寒暄几句,知道对方人称洛娘子。
洛娘子大大方方地往绣凳上一坐,“来吧,随便给我梳个头,再插戴几样。”
让小厮把轻便的双层屏风挪过来,以免客人被人看见不自在。
来顺按照柳掌柜的安排,又把胭脂水粉以及桂花头油、刨花水等都用托盘送过来备着,回头还要抬一个博古架过来放工具,抬一张老榆木的案桌当梳妆台,再摆放几个时兴的梳妆匣子,既能用还能卖。
聂青禾观察洛娘子气质娴静温雅,看着倒像是读书人家出来的。梳头的时候她发现洛娘子头发清爽干净,没有头皮屑,头发也不油,说明她洗头勤快,还说明她家境真的不错,不需要做饭,而且不怎么用头油和刨花水,否则就算天天洗这头都不会如此清爽。
聂青禾将她的头发分成三部分,两边的鬓发各自梳顺,各自用发绳绑起来,然后把头顶的头发编成发辫盘在头顶偏后的位置,用发绳绑住再用洛娘子那支瓜棱纹银簪固定。再把两侧的鬓发往后盘在发髻上,固定好,将鬓发梳得蓬松如云。最后面的头发往上者再用头绳绑住一段,发尾则盘在发髻上固定住。
没有用头油和刨花水,所以鬓侧的碎发自然垂下来,配合着蓬松的云鬓,显得更加妩媚俏丽。发髻盘扎得牢固,但是低垂的部分却又自然而婉约,更衬得洛娘子芙蓉面,气质娴雅温柔可亲。
洛娘子左右歪头看看,啧啧称奇,“真是我想象中的发髻,我就想这样梳,可总是梳不来。”
梳头这事儿也是有天赋的,尤其自己给自己梳头,想着这样那样,可手里做出来的就大相径庭,简直气人。
因为梳头梳不好,所以她从小被姐妹嘲笑,嫁人以后还因为第二天见公婆梳头梳得不好被婆婆斥骂,逼着她学,可她还是学不精致。婆婆因此骂她,她就回房跟头发生气,要拿剪刀剪掉,吓得男人跑去跟他娘求情。后来婆婆死了,男人也纵容她,她就每天把头发胡乱一挽,烦了就想剪掉,倒是逼着男人学会了盘头。
最近小烦人精让她男人出去办事,她又不会梳头了,整天乱糟糟的,小烦人精还笑话她适合当姑子。
能有什么办法呢?又不是她的错!她手上也没长眼睛好吧,镜子里看得好好的,心里想的好好的,梳起来就变味儿了啊!
她左顾右盼,非常满意,笑道:“多少钱?”
聂青禾梳头的时候就跟她讲过哪里固定,用了一根小簪子,哪里用了一个小发钗,现在梳头是五文钱,簪子发钗一共是一两三钱银子。
她用的都是银质的,所以在银子本身的价值之上还要附加工价和利润,并不是随便要价的。客人们自己也可以拿金银来打首饰,需要工价费,还要交金银器的税。
“洛娘子要是不喜欢我用的小簪子小发钗,回头可以来店里退,一天一两银子只需要付十文钱即可。”
洛娘子很痛快地付钱,“不用退,我瞧着很好。”
她原本还寻思自己说随便,那店家肯定会给自己插戴很多昂贵的金玉首饰呢。就那些金簪金钗,但凡装饰一点珠宝上去,一支就要上十两银子去了。结果人家聂青禾根本没有,仅仅是用了基本的固定工具,她对聂青禾印象极好。
等洛娘子走后,聂青禾去找林二掌柜入账。
柳大掌柜听说有人上门梳头也过来看,正在用眼神挤兑林掌柜呢。
林二还有点没回过劲儿来,真有那不开眼的来找小丫头梳头啊?别说,梳得真挺好看,进来一个疯婆娘,出去一个窈窕仕女。
柳大掌柜亲自给聂青禾拿了二十六文,加上她之前梳头的十五文,给洛娘子梳头的五文,目前一共赚了四十六文。
“青禾,恭喜!”柳大掌柜越发看好她了,说完他还看了林二掌柜一眼。
林二掌柜不情不愿地来了一句,“恭喜开张。”
聂青禾心里高兴,表情依然淡定得很。
洛娘子梳了个新头型,走在路上回头率高得很,她脚步越发轻快,走着走着都哼起了小曲儿。
她拐进巷子回了家,先去隔壁跨院看看,一进门就看见两个黑衣冷面的护卫树桩子一样杵在那里,而正养病的贺驭则披着白衣在风口里慵懒地作死,哦,自己和自己下棋。
她得意地一笑,“公子瞅瞅,奴家哪里不一样了?”
贺驭撩起眼皮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又低头琢磨棋局,随口道:“你这是要当姑子去了?”
洛娘子日常不会梳头,挽了发髻没多久就散掉,一来气她在家里就披头散发的,反正婆婆死了没人敢管她!
贺驭过来这些天倒是没对此发表过意见。
今儿她把头发梳得那么整齐,两鬓还有碎发垂下来,他还以为她气不过都剪掉了呢。
洛娘子:…………活该没人给你娶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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