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皇后娘娘上回嫌弃他去的迟了,这次,明泓早早就去了延福宫请安。他到时,祁湄正在梳妆,本以为会等许久,却不想被直接招了进去。
他逐渐靠近,只见她坐在镜前,淡妆薄衣,青丝如瀑。
她显然心情不错,等他近了身,就转过身来,把他拉到镜前,说道:“明泓,你来了,快瞧瞧自己,跟一年之前,有多大差别。”
“本宫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跟个小太监似的,面黄肌瘦,不过一年功夫,就养回来了,肤如凝脂,鼻若悬梁,唇若涂丹,尤其是一双眼睛,还记得本宫那次带你的夜景吗?你眼中,似有璀璨星河呢。长的真好,就是身量还未开张,也是,毕竟你还小呢……”
两人头挨着头,一齐看镜中,明泓哪里看的进自己,眼里、心里、脑海中,全是她一人。
美眸顾盼,华彩流缢,红唇轻漾,浅笑连连,声音如潺潺流水,婉转动听。
较之一年前,又美貌了许多,身量也长高了,就是更显清瘦。
明泓又想起那些传言,她身子被小人暗害,底子已败坏,没有几年盼头了……
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悲伤冲上心头,他忍不住抱住祁湄的脖颈,眼中冒出的滚烫的热泪,瞬间滑进她衣领之中。
这可就招了祁湄忌讳,她在心中不停默念,他是重要的棋子,最重要的棋子,努力抑制住,一掌扇走他的冲动,尽量忽视他留在她身上的,不知是否混杂了鼻涕的眼泪,控制住语气,柔声问道:“明泓,怎么突然就哭了?起来跟本宫说说,可是谁为难你了,本宫替你做主……”
明泓哭的更厉害了,断断续续回道:“我只是想到冯太医说您身子不好,养不回来,只能一天天衰败,一想到以后要是见不到您,我就好难受,心里闷的喘不过气来,不停泛着酸气。”
“您是好人,七哥也是好人,可为何,好人反而命途多舛呢,这不公平,我不服气……”
这一刻,祁湄心底也隐约生出些许感动,原本要推开他的右手,也该为轻轻抚摸他的头顶,然而......
人出生时,若就有善恶之分,那自己绝对属于极恶的那一类,什么好人,她才不是,也不想做。
可这个好像不能说。
你七哥这个大好人就是被我亲自弄废的,不能怪我,是他和德妃没用,他们通通都没用,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物竞天择,就是如此残酷,有什么好奇怪的?
唉,也不能说。
你们这些人,在我眼里,不过都是利用的棋子和工具罢了,一个棋子哭什么哭,而且还在我身上哭,想造反吗?
不过,还是不能说。
“你大可不必这样,其实本宫听说,民间有位孙圣通,在医术上造诣非凡,只是他好游乐,行迹飘忽不定,难以寻到本尊。若真能找到,本宫和你七哥,便有希望,皇上和德妃,早就派人去寻,相信假以时日,便能得到消息。”
话说,我到底为什么会有点愧疚,这感觉不对,也不好。唉,大好心情都被破坏了,养小毛孩果然烦,还好我这辈子都不会生养,实在是明智。
明泓停了哭声,仍是埋着头,嘟囔道:“当真?”
“嗯,当然。”放心,不出意外,本宫会比你活的还久。
明泓心头一松,“太好了!”
话说,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趴到我胸口了,而且他还蹭了蹭,又蹭,还蹭,是不是想找死!
祁湄正准备发飙,半夏来报:“主子,舒妃娘娘带着薛暖小姑娘来请安了,您可要见?”
明泓蹬一下退到三米开外,动作那真是相当敏捷。
祁湄望一眼自己悬在空中的手,当真好想扇他,怎么办?
“让她们稍等,本宫还得穿身衣裳,绾个发髻,明泓......”
明泓浑身一颤,头恨不能压进毯子下面,他好像做了很冒犯的事,皇后娘娘会不会生气?
“说到你七哥,上回你去看了他,可问了那句话?”
明泓的思绪猛然转回那日。
“七哥,可是您要送走兰婷姑娘?”
“是。”俊美的侧颜格外惨败、落寞,显然不想多提此事。
他便应着皇后娘娘的话,未再多问。
回过神来,他抬头回答祁湄,“问了,确实如您所言。”
“若华那里,你可回了?”
“如实禀回,若华姐姐她,颇有失落,在我面前落了泪,还想到您这儿来帮兰婷姑娘求情,被我劝阻了。”
祁湄心下满意,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些许笑容,回道:“你做的对,昨个,兰婷就被德妃派人送出宫去,以后,就别在提她了,你七哥身子本就不好,老是想到不开心的事,这病怎能养好。”
其实昨夜,殷兰婷已被祁湄的哥哥,暗中派人救下,也顺利送到了南怀寺,所以今个祁湄才心情大好,毕竟解决了殷兰婷,接下来,德妃就该来找她,商讨联合一事了吧……
“本宫要着衣了,你还留着干嘛,退到外面去,对了,出去的时候,记得跟薛暖打声招呼,别白费了这一身好皮囊。”
又要做这样的事,明泓心里又不爽起来,他退出后,却没直接离开,而是直接跪在暖阁门口,再使劲揉一揉眼圈,心道,今日就让你瞧瞧我的本事,免得每次都盯着我做这种事。
舒妃牵着薛暖的手过来,一眼就望见了跪在地上的他。
薛暖马上挣开姑姑的手,忙跑上前来探问,“九皇子,你怎么跪在这里呀?”
她是薛廷宣唯一的女儿,又排行最小,因而被家里宠的有些天真烂漫,不过性子着实乖巧,也不娇气,特别讨人喜欢。
明泓一抬眼,红通通、湿漉漉,惹人怜爱的紧,别说薛暖这样单纯的女孩,就连舒妃都软了心,柔声问道:“九皇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明泓挺直腰杆,故作坚强,用浓浓的鼻音答道:“明泓多谢皇后娘娘的教诲,在此给娘娘磕头呢,舒妃娘娘别管明泓,快进去吧。”
薛暖还是不肯走,她父亲很少说话,也甚少夸人,却一直夸赞九皇子是怎样聪慧机智、勤学苦练,是难得的俊才,而母亲也与她多次提过,以后等她大了,想把她许配给九皇子,她早就在意上了,见过他几回,都是紧张又期盼,这次见他受了委屈,心弦就莫名牵动,再不能自已了……
舒妃无奈,只能拉扯走薛暖,决定进去帮明泓说些好话,舒通一番。
不一会儿,郭子莹来了,她本就比明泓大两岁,瞧见他哭红了眼,还要在自己面前遮挡,不想被自己看到窘迫一面,心都揪到了一起,决意要去皇后娘娘跟前求情,怎能对九皇子这般严厉,他明明已经如此努力了。
最后,殷若华也到了,她见此情形,也不免在意,九皇子为人仗义,与自己也是有交情的,怎么也得帮忖些,也不多说,直接进去求情了。
所以,祁湄莫明奇妙就受到这四个人的求情。
娘娘,九皇子还小呢,不必如此严厉。
皇后娘娘,九皇子眼圈都红了呢。
皇后娘娘,九皇子殿下是真心知道错了,您就饶了他吧。
皇后娘娘,九皇子虽才八岁,可到底是男孩,心里抹不开的,您有什么,何必罚跪呢,直接与他说明,他聪慧过人,定能及时纠正。
祁湄:哈?
“把九皇子叫进来,本宫倒要问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明泓再回来时,直视着祁湄,眼里哪里还有泪光,一双眸子慧黠灵动,对着皇后娘娘,得意地笑着,小模样,特别欠揍。
祁湄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与他互换了眼神,遂陪着演了一出,“古来都道,慈母多败儿,本宫对你严厉,也是为了你好,是望你成才,愿你能铭记于心,不可再犯。”
“明泓多谢皇后娘娘教诲,定会牢记在心,不负所望。”
自此,便有皇后对九皇子严厉,丝毫不留情面的传言流出。
薛冉笑着上前,小心翼翼撑起祁湄的手,那份珍重,像是护着绝世之宝,她脸上堆满笑容,回道:“娘娘说的是,只是九皇子还小呢,您别着急……”
明泓脸上的笑戛然而止,他望望薛冉,又望望祁湄,再望望薛冉扶着祁湄的手,勉强压下头后,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其后,他抓紧衣摆,眯着眼,笑说着:“多谢舒妃娘娘,师傅那儿还布置了早课,明泓便先退了。”
舒妃什么的,真是一点不叫人舒服,怎的给了这封号,真是太不称了……
待请安过,三位女孩撤了,薛冉留着,没一会儿,德妃就来了。
祁湄难免要说一句,“今日本宫这里,还真是热闹,德妃怎么来了,不是昨日刚请过安吗?”
殷岫玉瞥一眼薛冉,先说道:“臣妾有要事与娘娘商议,可否退避旁人?”
“舒妃与本宫是一体,德妃有话大可直言,不必忌讳。”
殷岫玉点头答道:“如此,臣妾就开门见山了,娘娘,咱们祁殷两家素来交好,七皇子也与他九弟亲密,不若,咱们联手行事吧,臣妾愿作那东风,助您和九皇子冲上云霄!”
祁湄抿下嘴角的笑,若无其事地吹着手里的茶盅,直到茶凉了,可以入嘴了,她才轻轻呷了一口,又缓缓吐了口气,答道:“德妃,你说的倒是好听,可本宫能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还不是为了对付严氏和宁氏,她们再怎么说,也有十皇子和皇长孙做保障,哪是容易的对手,风险这么大,本宫可怕引火烧身。”
殷岫玉心中也有谱,回道:“她们现在式微,想必已是沆瀣一气,是,庄妃已被贬为庄良人,自不必从前,可她背后站着的是武安侯府,更别提贤妃和她背后的建平侯府,舒妃虽有实权,可薛家只是伯府,娘娘家中是祁国公府,两派正是相当,臣妾一旦站到您这边,便是压倒性的优势,何乐而不为呢?”
“皇上正是千秋鼎盛,怎能容得后宫一派做大?”
殷岫玉不由嗤笑出来,“自曹国公府败落,聂氏一族灭族,孟、郭、祁、殷、范、申六国公,严、宁两侯,这世袭罔替的八大家便格外谨慎行事,偏不巧,八位家主都不是凡人,轻易难动,皇上早就有心无力了。”
祁湄言笑晏晏,“可本宫稳着来,也未尝不可,德妃,你若想让本宫冒险帮你,就得拿出诚意来,贤妃宁氏,一直与本宫不对盘,暗中诸多使绊,你先帮本宫挡挡,咱们再谈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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