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何老头坐在摇椅上刷斗音视频，最近的段子视频质量都不怎么样，炒老梗的人太多了,刷的有点无聊。

    他是一个心态很年轻的老头，周围认识的老头都在遛鸟下象棋的时候，何老头还继续开着自己的合心糖品铺。其实货架上的大部分糕点和糖都是批发商每天大早运过来摆上的啦，他则喜欢做点豆沙包，嫩蛋糕之类的，不多，但早上也能吸引一批匆匆忙忙来买份早餐就走的人了。

    其他时候这里的客流量不大，所以何老头一整天都闲得很，他也不缺钱生活，在外地打工的儿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钱过来，他就是想找点事做，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体也不能做太多事。

    何老头又刷过一个视频，稍稍有点意思，他脸上带了点笑，微微抬头看了眼店外，嘿，那小孩还在。

    “(*﹃｀*)嗯……”米贝趴在橱窗外，脸快贴在玻璃上了，他很确定这里面摆着的那一个个形状各异漂亮的像花儿果儿一样的东西是可以吃的，而且一定很甜！

    米贝循着香味一路找过来，就看到了这家店，接着就盯住了这橱窗里的点心。凑近闻更香啦！那是好几种诱人的糖甜香，混杂着其他奇妙的他不认识的香气，让人越闻越饿。

    米贝没有发现店里的何老头，糖品铺的灯开的比较暗，橱窗上还反射着对面的店铺，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视线已经完全被里面一看就很好吃的糕点们吸引了，无暇他顾。

    何老头叹了口气，他也不是没见过馋嘴的小孩，但这个小孩是他见过人里最好看的了，看着18、19岁的年纪，却有一张招人喜欢的娃娃脸，大眼睛水灵灵的，满满的都是渴望，一趴在这就是好一会时间不挪窝。算了算了，反正卖不出去的也是白送人，就给他吃点，看着怪可爱的，还能陪自己说会儿话。

    何老头站起了身，米贝这才发现里面有人，他吓得马上站直了，又有点不好意思，他是以为里面没人才在这看的，他这样盯着别人的东西，是不是有点不礼貌呀？

    米贝拘谨的在身前的绒毛上搓手手，然后他就看见里面的人朝他招手了，这个动作他是懂的！米贝感受到了他的友好，什么也不想，生疏地推开门后，屁颠屁颠地就走了进去。

    何老头看着这个有点呆的小孩，生怕吓着他，就微笑着问他：“想吃哪个？”

    米贝当然听不懂，他有点茫然，歪了歪头，只是微微动了动脚。

    何老头笑不出来了，这孩子不会是和隔壁小孩一样的吧？他隔壁就住了俩兄弟，弟弟小时候因为父亲自杀受了刺激，本来聪明可爱的小孩变得呆呆傻傻的。母亲自己支撑不了这个家，竟然丢下俩孩子跑了，当时大的16岁，小的才8岁，何老头他们这附近的人都会对哥两照顾几分，和社区居委会一起凑钱给他们读书生活。

    直到哥哥毕业到了附近派出所就职，陆陆续续地也为帮过他们的邻居做了很多好事。哥哥工作不在时就只能把弟弟关在家里，回来后再带他出去玩儿，何老头有时候也会接他弟弟过来吃点心。

    何老头的眼神渐渐变得同情，米贝感受到了这种情绪，再加上何老头的眼神，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当成隔壁族那样的傻狗子了！那可不行！米贝顾及不了其他，张嘴就说：“@％&*#！（我听不懂呀！）”

    何老头也茫然了，他从没有听过这种语言，当然，他除了华文也不会其他的语言了，但何老头只是愣了一会，就注意到了米贝的衣服，远看只是有点夸张的貂皮衣裤，现在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这好像是直接用兽皮做的，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兽类长得这么毛绒绒的，但这不是重点！何老头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这小孩穿着粗制的兽皮衣，长相有点偏混血，青云市离边境也不算太远，他不会是偷渡过来的吧？！

    何老头震惊地退了半步，攥紧了手机，马上就想要打电话报警了！但他又有点迟疑，眼前这个小孩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刚刚还呆呆的站在那，现在又开始望着点心流口水了，显然不是个多有心眼的。而且看着年纪不大，不知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个人在这本来就很可怜了，说不定是老家发生了什么战难逃出来的，要是遣返回去，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何老头脑子里想了许多，但实际上只过了一小会，他不怎么关心政治，所以对于偷渡客没有太多了解，也没有什么一定要举报偷渡的想法，眼下他看着这个小孩，脑海里把他想象成了被白人入侵后到处逃难的印第安人一样的形象，又觉得他可怜了。

    何老头把米贝盯了好久的奶油蛋糕从玻璃柜里拿了出来，想了想，又在货架上拿了一包提子吐司和一盒牛奶，一起放在了小餐桌上，这期间米贝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何老头，眼巴巴的看着。何老头坐到餐桌一侧，又招呼米贝过来坐。米贝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一点也不扭捏地坐到了另一侧。

    何老头示意米贝随便吃，米贝也不推拒，他平时去外族也常常因为兽型迷你人型可爱受到很多年长者的喜欢，请吃东西是很常见的。米贝第一个就拿起了奶油蛋糕，他不会用刀叉，直接用的手抓，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

    米贝呆住了。

    米贝震惊了！

    米贝满足地快要飞起来了~

    米贝从没有尝过这种口感的食物，像柔软的轻飘飘的云朵，在嘴里散发着不会过分浓郁的蛋奶香，又像阳光一样微暖着他的口腔，薄薄的果酱奶油和绵密的蛋糕混合在一起，为其添加了恰如其分的甜蜜与柔润。

    果然和自己以往吃过的糖完全不一样！米贝幸福地一口接着一口吃完。何老头看米贝吃的急，就为他打开了牛奶，推给他，米贝好奇地看着里面的白色液体，常识性地喝了口，甜甜的糖加上浓浓的奶香，米贝太喜欢啦！“咕咚咕咚！”喝完牛奶的米贝舔了舔嘴角，微微填了肚子的他开始细嚼慢咽早已拿在手里的吐司片，好好吃哦~

    何老头笑眯眯的看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少年，不着痕迹看了下少年简陋粗糙的衣服，回想了下少年刚刚说出的语言，心里有了点猜测。

    等看少年吃的差不多，何老头试探着问道：“你从哪来的？”

    米贝茫然地看着他。

    何老头想了想，找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小老头，一个小房子，看着米贝，指了指画上的小老头，又缓缓地指向自己:“何伯伯。”重复了俩次。米贝懂了，学着他重复道：“何伯伯！”竟是字正腔圆，完全不带外国口音！何老头有点惊讶，又点了点小房子，指了指天花板，又指了指周围，用带着怀念的语气教道：“糖品铺。”米贝用凝望神坛一般的眼神环顾整个房间：“糖品铺！”声音充满了激情与郑重，仿佛眼前不是简陋的小糖品铺，而是什么文化古迹。

    “……”何老头顿了顿，因为米贝夸张的抑扬顿挫有些忍俊不禁，倒也大可不必这么严肃吧，这小孩太可爱了！

    何老头指向米贝，米贝很快意会，指着自己说：“米贝！”名字和人一样可爱，何老头脸上又不禁带上了微笑，指了指米贝，又指了下纸上的小房子，反复了一遍。米贝想了想，别扭地抓起笔，歪歪扭扭地画了棵树，树上挂着很多小果子。米贝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何老头，指着他画的树：“￥％&！（母树！）”

    何老头左看右看也不懂他画的是什么，感觉像是一种植物图腾，这更坚定了他对米贝的认知，果然是逃难的部落人！何老头有点小激动，他还从没见过原始部落人呢！原以为那些人都是高高壮壮凶巴巴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

    何老头打量了一下米贝矮矮的个头，小小白白的手，眼光最后扫过米贝因为咀嚼吐司而一鼓一鼓的腮帮，停留在米贝浅棕色的眼睛上，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天真与单纯，这样乖巧的小孩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肯定不会是什么恐怖的偷渡客！而是被其他国家迫害的小可怜土著人吧！

    何老头看着米贝双手空空，什么也没带，以为他有住的地方，就比比划划地问米贝住哪，米贝在纸上画了个公园的草坪，中间有一个标志性雕塑，何老头更同情了，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流落异国，还幕天席地地睡在公园里，多可怜啊！何老头年纪大了，本来就容易心软，何况这小孩还这么小，孤苦伶仃的，哪天被发现是黑户，被抓了都说不清自己是哪里人。

    何老头忍不住想象着米贝睡在公园的纸壳箱里，天上下着大雨，全身湿漉漉的发抖；又想象着米贝被抓后可怜巴巴的抓着栏杆望着外面眼泪汪汪……不行了，何老头捂着心口，这谁受得了啊！！

    米贝瞄着何老头放在桌边的手机里播放的搞笑视频，明明嘴里不得空地嚼着吐司片，还不老实地含糊重复视频里的台词。

    于是何老头在感伤时，就时不时听到对面飘来莫名其妙的“人在飞机，刚下美国”，“如果你有我这样的女朋友，你晚上几点回家”，“糟老头子坏得很”……

    何老头直接被最后一句给骂清醒了，他有点无语地看着米贝，看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自动播放斗音视频的手机，果断拿起手机关掉斗音，以后再也不看了，多容易教坏小孩子啊这。

    看米贝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手机，又有点心疼，这小孩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还不会说华文，多难啊！何老头心里一动，干脆开始教米贝一些常用的华文，怎么也让他能和人沟通，以后找活干也方便。

    何老头也不是没有警惕心，毕竟他也是有很多人生经验的老头了。他就是有点闲，老伴去得早，儿子又在外地工作，不方便回来。

    他也是为儿子的工作自豪的，并不是埋怨儿子，但他真的真的太孤单了，他可以去外面和邻里同龄老头们聊天下棋，可以跟团旅游购物，懒了也能呆在家里刷一整天的搞笑视频，但到了天黑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时候，终归是太安静了。

    何老头忍不住和米贝边画边说起自己的老伴，自己的店铺，自己做的甜点，还特意用店里的灶台蒸了自己拿手的流沙包给米贝尝，平时店里都很少供应这个了。但他没有多说自己的儿子，倒是说了很多本地的风俗人情和美食景点等等。米贝半懂不懂的，却还是兴致勃勃地听着看着，他很感激何伯伯，要知道就算是在森林里也很难遇到这样热情地请吃饭、还免费教导他的人，米贝拿出了十分的认真来学习这些知识。努力地记住并消化何伯伯的每一句话。

    时间就在这样的聊天中过了许久，米贝吃的饱饱的，他不舍地看了看这个地方，真想留在这，但这个好心人已经给了他很多啦，不能再厚脸皮地请求收留了，没有人会让一个陌生人住在自己家里，他应该去找个没人占有的地方暂时驻扎。

    米贝站起身来，指向门外，笑着用刚学的华文对何老头说：“我走啦！”，何老头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更加纠结起来，刚刚的沟通虽然不算流畅，却很令人愉快，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孩了，他心里也有些复杂的顾忌，但再不决定人就要走了，这一走就不一定还能联系了。

    米贝站起身来，手在毛毛里——其实是从藏着的小房子里掏出一个菠萝大的陶罐，放在了桌子上，“啵”地一声扒开陶罐上的软木塞。

    何老头还没来得及奇怪他从哪掏出这么大个罐子，就被罐子里发出的甜蜜气味吸引了，这气味有点像蜂蜜，却又更为浓郁，还混合了一股说不清是像百香果还是像哈密瓜一样的奇异的果香。米贝把糖罐推向何老头并自豪地说：“我做的！”他的笑眼弯弯，脸嘟嘟的，眼神催促着何老头尝尝。

    何老头朝罐子里一看，才发现里面不是他所以为的流质的蜂蜜，而是很多粉色花朵形状的糖果，何老头掏出一颗对着光看了看，发现这个糖做的晶莹剔透没有杂质和气泡，作为手工糖很不错了，他想了想，也不觉得自己值得人下毒，就大大方方地放进了嘴里。

    然后何老头就瞪大了眼睛，这糖……这糖也太好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米贝：我！棒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