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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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不快去?”
盛淅嘲讽道。
头顶骄阳万里, 周围取行李的同学挤挤挨挨。余思归被这句话狠憋了下,被气得脑袋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也不去看姓盛的, 心想去就去谁怕谁,钻进去拿了箱子。
思归的行李箱和刘佳宁的离得很近,她顺便连刘佳宁的也扯了出来,而她把行李箱交到宁仔手上时, 刘佳宁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很复杂, 有点扭曲,仿佛想说什么却不能说。
“……”
余思归脑袋还疼着, 眼角红红,抬头和盛淅对视。
俩人对视三秒,盛淅心情不错地开口赶客:
“不走?”
他话说完, 余思归呆呆的, 眼睛滚圆地看着盛淅。
那一刹那她是真的十分委屈,几乎想原地给姓盛的两兜子……然而盛大少爷甚至带着一丝很难察觉的恶意看着自己的同桌――
那模样仿佛挑衅似的,连半点都没让。
“……”
其实平时应该是会和他吵起来的。
但是今天思归实在是奄奄一息,无精打采, 仿佛心里被塞了一块浸水的海绵,整个人都酸酸的, 只是轻轻垂下了眉眼。
女孩子不再看他, 拽着刘佳宁,一声不吭地拖着行李箱走了。
那一刹那盛淅似乎动了下,也似乎没有。
炽烈的太阳泼洒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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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贺明令禁止我们带泡面和零食……”刘佳宁边拆箱子边一本正经道, “泡面和薯片都是绝对的违禁品。”
陈冉和她们在同一个宿舍, 听了立即捧场地叫道:“不会有人不知道老贺这是什么意思吧!”
“意思就是,”另一个女生从包里抽出一大袋统一老坛酸菜, 真诚道:“――不带是傻子。”
学农基地住宿条件的确颇为简陋。
所谓的“男女混住”的意思其实挺可怜的,就是平房之间没建围栏,八人间,八个人挤四张上下铺,房子里弥漫着一股老旧木材味儿,墙皮斑驳,窗户甚至还是上世纪的铁窗。
窗棂漆皮剥落,现出一点铁锈来。
如果是冬天过来,可能漏的风都够学生们喝一壶,然而此时正值暮春,万物生机勃勃,竟有种世外桃源的意味。
宿舍里众人吵吵闹闹地叠被,余思归心事重重,安静打开行李箱。
行李箱里塞着汤达人和薯片袋子,归归有点儿愧疚地看了看被泡面挤得可怜巴巴的换洗衣物和口杯,然后把带的泡面零食掏出来,藏进了柜子里。
他居然敢吼我……龟龟忽然想。
不对。他居然敢赶我。
那一刹那余思归心中堆下了更多说不出的酸涩,这酸涩来得毫无缘由,却堆在女孩心脏之中,坠得发胀。
……可是明明大家对我都挺随便的呀,龟龟忽然想。
余思归从小就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脾气再怎么大同学也不怕她,这女孩儿特好相与,从不记仇,和他们嘻嘻哈哈的,有人来戳叽归归,归归也从不生气。
什么狠话都听过,大多数玩笑也都开得。
可是为什么盛淅这么对待我,我会觉得难过呢?
归归心中一片茫然,再次产生了想找人聊一聊的情绪。
她抬头看向刘佳宁。
刘佳宁选了归归的上铺,正在床上忙前忙后地抖被子,看上去完全不像个能接受咨询的;余思归又看看自己的手机,毫无意识地点开了和妈妈的对话框。
“……”
余思归在自己铺好的床上蜷坐着,和妈妈的对话框里她打了又删,窗户里漏进来的金黄太阳遮住了手机屏的荧光。
最终女孩子发了一句:
「妈妈,好点了吗?」
柳敏挺高兴地回道:「好点啦,吃了药就不痛了,宝怎么了?」
余思归愣了下,意识到自己本来的用意,耳朵根忽然红了一大片,答道:
「……没怎么呀。就是关心关心你。」
柳敏非常受用,给女儿发了个从学生那偷来的、很可爱的表情包,说:
「囡囡乖,在学农那里好好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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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囡在学农那里根本玩不开心。
因为余思归同学恍惚地意识到盛淅还有非常多的、盘根错杂的人际关系,和自己聊天可能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归归也不知道,他可能就是过来说两句话而已。除了归归之外盛淅肯定还有好兄弟好姐妹好知己……
而且还会对归归说“还不快走”。
……盛同学甚至本性毕露,用非常不耐烦的神色让龟龟带着行李箱快滚,最好滚出宇宙,还说盛大少爷这辈子都不要见到余思归倒霉的脸了。
余思归越想越觉得他该死,非常难过,想找个机会跑去刘佳宁怀里哭哭。
……然而刘佳宁却对她保持着一点似有若无的距离,归归绕着宁仔转了好几圈,死活没找到碰瓷的机会。
……
下午他们在学农基地的备用教室里集合,分配晚自习的位置,顺带开个简短班会。
余思归和刘佳宁在宿舍里磨蹭了半天,俩人来得稍晚,来时座椅几乎都已经被占光了。
班上热热闹闹的,互相分享自己宿舍的条件能有多破,余思归拽着刘佳宁的手朝里走,试图找个合适的、能安度一周的位置……
――却忽然对上了盛淅的眼神。
盛大少爷占了个靠窗第一排,旁边一个大咧咧的空位,似乎没让任何人坐,目光正轻飘飘落在余思归身上。
“……”
备用教室里人声喧嚣,盛淅目光冷淡漠然,盯着归老师,指节在桌上漫不经心叩了叩。
――让她坐在那里的意思。
两个人四目相对。
大少爷看着她,又轻轻点了点桌子,再次强调了下。
阳光洒落窗边,落在同桌俊朗眉目之间,同桌眼神里闪着点看不出的情绪,态度绝算不上坏。
思归直接跑了。
刘佳宁在教室后排找了个异常偏僻的位置,思归含着泪背着包逃过去,坚决不和盛淅坐在一处。
他占的位置再好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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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归躲了同桌一天。
盛淅似乎下了课就想过来找她。
但是归归老师望淅而逃,绕着他走。学农的第一场活动就是野外烧烤――同学们露天捡柴火,熏一根可怜烤肠。没人晓得为什么烤根烤肠也算是农,但是的确是个分组活动。
而且因为要让未成年学生和明火打交道,老师看得格外严格……
大家都不敢随意挪窝说小话,余思归和自家组员坐在一起,火根本烧不起来,捡的柴火都是湿乎乎的。
她拿烤肠扒拉了一下燃烧枯木枝,刘佳宁对着她的手吧唧一巴掌:“烤肠戳了灰你还吃吗!”
龟龟震惊地问:“你烤得熟吗?”
“……”
“就用这?”
余思归又扒拉了下那团枯枝败叶,脾气很坏地抬头问。
刘佳宁对着那团冒烟的东西,实在说不出话……
盛淅那头火倒是烧了起来,他往这里微一张望,归归火速垂下了脑袋,专心烤自己的烤肠。
……
夕阳沉入山林,落日余晖如火一般。
学农晚自习从七点开始,归归吃过晚饭进班时,盛淅又叫了她一次――这次干脆连名带姓。
“余思归。”他道,“你过来下。”
而通过一下午的独处,余思归已经脑补到盛淅把她叫过去当面臭骂说我才不爱和你聊天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恐怖场面,听了之后立时很惶然地抬头看了同桌一眼。
落日余晖穿过窗户,投下淡淡光泽。
两人对视的刹那,盛淅愣住了。
盛淅:“……”
“不是,”他终于露出点悔意,望着归归老师道:“余思归……你生气了?”
他问得过于直白,很难逃开,然而归归还没来得及回答,老贺就风风火火地拿着模拟卷子冲了进来。
余思归一看班主任,立即逃到了刘佳宁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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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学农躲人是很方便的。
基地场地大、住宿更不在一处,一般还以小团体为单位活动,就像班上坐得非常远的两个同学可能一学期都说不上几句话、大学班上可能有人四年都没正经交谈过一般,余思归不愿意搭理盛淅,根本遇不上太大阻力。
她只要一看到盛淅的头发毛,就咻一声逃了。
虽然逃避也没啥用,回学校上课了还是得和他坐同桌,而且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来找自己……但余思归莫名地就是不愿意。
她觉得自己太奇怪,仿佛已经被盛淅左右了喜怒哀乐,连钥匙都被交到了对方手中一般。
――又好像少和他说几句话,就能将主动权夺回来似的。
余思归蜷缩在床上,在黑咕隆咚的夜里看盛大少爷半个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他发来的微信很简单,也很破天荒地,问:
「睡了吗?」
我没有睡。
然而余思归一个字都没回,拼命装死,成为一只真正的缩壳乌龟,缩在名为被窝的壳里怔怔地看着屏幕上他的消息。
然后紧接着下一秒钟,归老师意识到自己心里是高兴的,甚至有些雀跃的意味。
……为这三个字而高兴。
余思归以额头轻轻贴住手机屏幕,睁开眼看着明亮的光,和模糊的大色块。
他来主动找我了,女孩子想。
但紧接着,又生出来难言的心酸。
思归心中被那股酸涩填满,知道自己是在闹脾气,却不知道自己闹的脾气究竟为何物,想让同桌来哄,却没有任何立场这样做。
“……”
余思归觉得这样的自己陌生至极。
长夜风声温柔,锈迹斑驳的窗外花影婆娑,在春夜长风中敲击窗棂。
余思归缩在床上,宿舍里众人呼吸平稳,然而思归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眠,摸出手机,将盛淅发的消息拿出来当晚安看了一遍。
女孩子鼻尖微微泛酸,眼底映着那三个他可能都没怎么花功夫的、随手发来的“睡了吗”,在枕头上蹭了蹭,终于得以安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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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活动就与第一天截然不同。
第一天是专哄小孩玩的,次日学农才露出它狰狞的本来面目。早上十班冤大头清理田埂杂草,下午就变成果树修剪。
余思归在拔杂草那环节就差点去了,下午班长体委拎着修剪果树的大剪刀出现时,思归甚至趴在刘佳宁背后哽咽了两声。
“……?”刘佳宁微微一哽,“没必要吧?”
余思归缩在她身后含泪、声线颤抖不已:“我……我没睡好……”
“我今早都叫不醒你。”刘佳宁嘲道,“整个宿舍没有人比你更像猪,还抱着枕头睡,口水都出来了,怪不得你妈老说叫你起床不好叫……”
归归老师十分倔强地说:“这是她的问题,不是我的。反正我昨晚没睡好。”
刘佳宁面无表情:“今早我叫了你二十分钟。”
“……”
“那我也是没睡好。”归归含泪抽噎,“叫不起来我是你的问题!宁仔我害怕,我没睡好觉此时虚弱至极!我好怕这个剪刀把我砸死了,我就是不愿意修剪果……”
刘佳宁无名鬼火一蹿:“你他妈……”
但是还不待宁仔用大剪刀剪掉余思归可恶的头,身后就响起了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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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剪。”盛淅的声音忽然道。
余思归大惊回头。
盛大少爷正站在她身后,伸出手,似乎压抑着无名的火,带着一股终于抓到龟龟的烦躁与执着,冷冷道:
“剪刀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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