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建安算是看出来了, 这位师母虽然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但在谢崇的面前,竟难得这般的听话, 从他们的说话间, 就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爱与默契。
许建安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都说成功的男人背后都会有一个女人, 有这么一个关心他, 又偶尔会使一些小性子的爱人在身后, 谢崇的内心应该是很丰满的, 所以即便现实中有各种困难, 也能让他有笑着面对的信心,因为总会有那么一个人, 站在他的身后, 给他力量和安慰。
“谢老师,您的病没有大碍吧?”许建安只关心道, 都怪自己家里事情太多,一时间没注意到谢崇,不然他早该劝谢崇看医生的。
“没什么大碍。”谢崇摇摇头, 把手里的书放下,问他道:“去当向导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我昨天还让素素去找你, 也不知道她跟你说了没有?”
许建安见谢崇住院还不忘记这事情, 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只点头道:“今天早上已经和张队长说好了,我去当向导,您放心, 我会和考察团的专家们好好学习的,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谢崇见许建安答应了下来, 一颗悬着的心也落地了,只笑着道:“那我就放心了,我让你去也不光是为了让你和他们学习,主要还是因为你对这里的地形熟悉,还有我们当时每一次进山测绘的测绘点,你都有标记,这样才能让考察团事半功倍,马上就要进入夏天的雨季,再耽误一阵子,进山的路可不好走。”
许建安听谢崇说着,就想起了今天他过来的另一个目的,只从靠在床头柜的另一个袋子里,拿出几卷纸来,翻开了道:“谢老师,当时我们画的地图底稿都在呢,您再跟我确认一下,到时候上山走哪条路?”
永安县地处丘陵和山脉交接地带,位于柳溪一带的丘陵,算的上是大别山的支脉,从永安县内,有好几条进山的路,但寻常老百姓走的最多的,就是柳溪入口,那一路进去,有几个村庄,遇上天气不好,或者洪水猛兽,还能指望找到躲的地方;可若是走别的路,不出半天,就进入了深山老林,一路上鼠蛇野兽,很是危险,每年进山打猎的村民,总要栽几个在里头。
谢崇拿着图纸慢慢的看着,上面做过标记的地方,都是他和许建安一步步的走过的,那山林秀美、自然风光他还历历在目,每次夏天的雨后,太阳出来,山谷里就会出现彩虹。
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他被山里的虫子咬伤,还是多亏了许建安用山里人的老办法救了他。也正因为如此,原先帮着他一起测数据、画图纸的两个学生都跑了。
“你们这次估计要去好几天,一条路肯定是不行的,要多选几条。”谢崇说着,只用铅笔在图纸上做上标记,继续道:“从这里到青云峰至少需要爬五六个小时,如果去青云峰,你们就必须在山里住一天,但青云峰是这一片的主峰,这里的数据很重要,一定要去实地考察。”
许建安点了点头,也在图纸上画了一个圈道:“这里有几户人家,到时候就在这里落脚,不过考察团人多,只怕住不下,还是要露宿一晚上。”
这时谢崇忽然就想到了些什么,只开口道:“那到时候你帮我好好照顾一下素素,我怕她吃不了这苦……”
谢崇的话还没说完,许建安却愣住了……
什么?白素也要去吗?为什么……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许建安一时间只觉得心口似乎涌起了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静,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道:“白素同志也要去吗?”
他这么问出口,然而内心却显得异常矛盾,只觉得无论谢崇给他什么答案,这都是一种煎熬。
“县里头让找一个省城来的知青做接待,我想她应该也会跟着你们进山吧。”谢崇看了许建安一眼,很明显的……他的眼神中也充满着某些让他感觉闪烁不定的地方,但比起白素之前表现出来的冷淡,似乎事情还没严重到那个程度。但不管如何,这两个年轻人之前肯定发生了一些什么,让他们的关系变得诡异了起来。
作为长辈,谢崇不想深究这些,这毕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但一个是他外甥女,一个是他学生,他又好像不能完全不理会,至少之前,从白素的表现来看,她对许建安似乎确实有些特殊的好感。
“年轻人有什么事情,不要放在心里,要学会沟通。”他说完这句,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充了一句道:“我说的是你和那些考察团的专家,有不懂的就问,要抓住机会。”
“……”许建安一时竟无言以外,只能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又尴尬道:“老师,您吃点桑椹吧,是新鲜的。”
“好好……”谢崇也觉得尴尬,就伸手拿了两颗桑椹,放在嘴里机械的吃了起来,也没品出个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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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白素在宿舍整理衣服,张国庆下午从公社回来,就告诉她许建安答应了去做向导的事情,公社领导当场就给县里打了电话,县领导说马上会向省里报告,考察团的人很快就会来了。
她也不知道考察团的人具体的行程,但若是要进山的话,晚上山里是很冷的,因此白素又多放了两件长袖加一件外套。
季兰英看见白素闷闷的,话也变少了一些,又想起昨晚白素的异样,就料定了她和许建安之间有什么,她这憋了一整天了,终究还是忍不住道:“素素,你就说说吧,你是啥时候看上许建安的?”
她们来这里也不过就两个多月,这中间见许建安的次数有限,他们俩到底是怎么看对眼的呢?季兰英百思不得其解……
白素心下苦笑,总不能说自己上辈子就看上了许建安,但那时候自己不懂得珍惜,把这么好一个男人就推了出去,而且……上辈子还没谢丽君这挡事儿,他们的悲剧,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懦弱造成的。
白素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了季兰英一眼,终是叹了一口气道:“看上没看上,有那么重要吗?反正这事情也已经过去了……”
季兰英听着就觉得难受,只蹙眉道:“那你真的打算放弃了吗?”她看着白素略带伤神的表情,接着道:“我之前是觉得这许建安不怎么样,他一个乡下穷小子,还是黑五类,可我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白素见季兰英这么说,倒是有些好奇了起来,反问她道:“你之前不是彻底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吗?怎么现在也帮地主阶级说起话来了?看来你最近□□语录看少了……”
“哪有,□□我可一直放在床头呢!无产阶级使命永远不能忘!”季兰英激情澎湃的说着,忽然又转过头来道:“你别打岔,我是说真的,许建安除了成分不好,他那个人是真的不错,就冲他为了他表姐这事儿,我对他已经刮目相看了。只是……”
季兰英看看白素,又叹息道:“你是不是就是因为他表姐的事儿,所以才要跟他划清界限的?你觉得现在他表姐回来了,所以你们就不应该再发展下去?”季兰英一个劲的追问着,见白素并没有马上开口反驳,只继续道:“其实素素,你不用担心这些,许建安如果真的喜欢她表姐,当初就不会让她嫁人了,所以……你这是在庸人自扰!”
白素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季兰英道:“兰英,你知道她表姐当初为什么要嫁给那个陈永发吗?因为陈永发给了她三百块的彩礼,许家需要这笔钱,去给许老爷子看病……”
后面的话白素便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季兰英会明白她的意思,任何一个善良、正直、懂得知恩图报的人,都会做出和许建安一样的事情来。
所有的一切都尽在不言中,唯有叹息长久的回荡在这昏暗的知青宿舍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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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建安正在灶房里头和面,一天前张国庆来通知他,让他第二天一早跟白素会合,两人一起去公社招待所,考察团的专家们在县城吃过中饭之后,就会来公社招待所跟他们会合,下午正式召开会议,制定进山考察的细节。
张国庆还特意把张建设的脚踏车借给了许建安,嘱咐他在人前好好表现,千万别丢了他们柳溪人的脸。
许建安第一次有一种被重用的感觉,心里莫名还有几分感慨,原先他以为自己并不在意自己的这个地主成分,却终究还是让他在人前少了几分自信。
他一边和面,脸上却不自觉涌起了一丝笑意,锅里滚热的水烧开了,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中觉得一阵满足。
日子总会越过越红火起来,以前只剩下他和梁秀菊相依为命,但现在谢丽君又回来了,这个家也会好起来。
“妈、表姐、出来吃饭了。”外面的天还没黑,许建安把小桌子搬到了门口,冲着堂屋里喊了一声。这两天梁秀菊的病看上去也好了许多,发呆的时间少了,更多的时候,只是安静的陪在谢丽君的身边,她有事,甚至已经不叫自己“阿明”了。
梁秀菊从房里走出来,看见许建安正忙着,冷不防开口道:“小安,今天吃什么?”她的话才一说出口,就发现自己喊错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故意喊许建安“阿明”,就是让他以为自己一直疯着,但这一次她喊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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