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心下意识松开夏铮的衣襟,夏铮却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喊,捂着鼻子翻倒,加上肆意横流的鼻血,看上去像是受了多大的欺辱一般。
夏无心见状,气不打一出来,自己这一拳虽打得重,但根本不至于如此,夏铮无非就是看到了夏春秋,装模作样博同情罢了。
果不其然,夏春秋方才还挂着笑的脸,立刻变得铁青。
“你们在干什么!”他厉声道,手臂一挥,便将夏铮从地上拖起,“大庭广众下作乱,成何体统!”
“爹,是夏无心先动的手!”夏铮一脸苦相,一边说着,一边将沾满血迹的手掌摊开给夏春秋看。
“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他满嘴淫语,坏人名声,您若是不信,便去问师姐!”夏无心上前一步,大声辩驳。
“够了!”夏春秋呵斥道,他横眉看向夏无心,满眼怒意,“私自打斗就是触犯门规,不管他说了什么,只要动手,便按门规处置!”
夏无心狠狠地看了还在哼哼唧唧的夏铮一眼,执拗低头:“反正我打也打了,您要处置便处置吧。”
“好你个逆子……”夏春秋疾步上前,刚刚扬起手臂,身后便响起一声轻咳,将他动作打断。
“东逢上仙。”宋逾白轻轻道,意在阻止。
夏无心眼睛都闭上了,忽然听见宋逾白说话,惊讶地看向她。
“不过是孩子间的玩闹,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宋逾白又说,她微微抬手,将那雪白一团的小兔子放在自己肩上。
“可是……”夏春秋还想说话,又被宋逾白打断。
“您方才不是叫我多多劝化么,那此事便交于我罢。”
夏春秋有再多的怒气,听了宋逾白的话,都只能强行压下怒火,长叹一口气。
“那就,麻烦宋先生。”他说罢,瞪了一眼夏无心,然后甩袖离开,夏铮见状,连忙捧着鼻子跟上,临走时还朝着夏无心呸了一声。
眼看着二人的身影远去,夏无心也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宋逾白眼神转向夏无心,不露声色道。
“谁会不怕挨揍呢。”夏无心暗暗想,没敢开口。
只是她不知,为何一向冷漠的宋逾白,今日竟然会帮自己。
宋逾白负手走过夏无心身侧,朱唇微张,道了一声:“过来。”
夏无心方才逃过一劫,如今自然听话得很,原地转了个身,灰溜溜跟上。
一阵风吹过,宋逾白衣摆被吹起,在身后飘曳,道上寂静无人,唯有树叶沙沙作响,二人重新走过方才走过的路,苏斜月已经不在那里。
“为何打架。”宋逾白忽然开口。
“他追求斜月师姐不得,便出口污蔑师姐与我,卑鄙至极。”夏无心咬牙回答。
“他口不择言,你就出手打人?”
“我便是这般,受了欺负就一定要还手,凭何忍着,受气的还不是自己,还不如打一顿痛快。”夏无心轻嗤一声道。
宋逾白脚步顿了顿,轻轻道:“歪理。”
“这怎么是歪理!”夏无心快跑几步走到宋逾白身边,据理力争,“难道先生就没被人欺负过?”
宋逾白眉头微微皱了皱,似是想起什么,没有言语。
夏无心看她没有回答,就当她是默认了,于是继续道:“没人生下来就是要忍着的,睚眦必报也不是件坏事,谁对你不好,你便加倍还回去,至少将一口恶气出了,哪怕之后要挨打,至少潇洒不是。”
潇洒。宋逾白垂眸,看着自己沾了些泥土的鞋尖。
她此生,恐怕都和这个词无关了。
有一瞬间,她甚至开始羡慕夏无心,能这么张扬跋扈地活着。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然走出树林,来到宋逾白的住所,竹屋旁琳琅满目地种着各种花卉,花香扑鼻,鸟鸣阵阵,宛如仙居。
上次来还是夜晚,故而不曾发觉,宋逾白的住所竟是这般雅致,配上山间偶尔起的薄雾,便有了几分瑶池阆苑的意味。
在花丛里走了几步,夏无心忽然站定,不敢再往前,小心翼翼地问:“先生,你不会也要罚我吧?”
宋逾白一双秋水眸往她身上看了看,淡淡道:“我若不罚,叫你来,赏花么?”
夏无心转身就跑。
“被我罚还是被东逢上仙罚,你自行斟酌。反正我本就无意帮你,只是答应了上仙的事,不得不做罢了。”宋逾白液不追不赶,只是慢悠悠道。
果然,夏无心听见这话,跑了一半转了个圈,又摇摆着胳膊肘跑了回来,强行笑嘻嘻道:“那自然是要先生罚,先生人好心善,定是不愿揍我的。”
她说得没错,宋逾白是没揍她。
书房里,角落正燃着一块沉香,幽幽的香气升腾至半空,又轻轻袅袅化开。
夏无心手里握着一根粘了墨的毛笔,正抿着唇奋笔疾书。
几滴墨水粘在了她下巴上,夏无心苦着脸将下巴擦得红彤彤一片,眼眶也因为长久盯着字而发红,模样委屈得要命。
一旁摆放着一叠宣纸,还有一本摊开的《华严经》。
她一边抄写一边在心里将宋逾白骂了个千遍万遍,早知道要让她抄这些看都看不懂的东西,还不如将她揍一顿呢。
“宝树行列,枝叶光茂……”夏无心念着念着,打了个哈欠。
一道不同于檀香的香气飘来,夏无心又觉着十分熟悉,又不知在哪儿闻过,似花香又非花香,让人莫名响起云雾缭绕,霞光璀璨。
抬头,原是宋逾白走了进来,她已换上一身轻便的常服,还是一身素白,却比平日里飘逸了些,随着脚步轻移而拖拽在身后。
“写得如何?”宋逾白道,然后坐在一旁的藤椅上,修长的身子斜斜倚着。
“才第二遍。”夏无心撇撇嘴,忍住困意,继续直起身子。
“宋先生……”她忽然将笔丢下,幽怨地看着宋逾白,拖长声音道,“你还是打我吧。”
“不打。”宋逾白翻看着书,面无表情道。
夏无心见装可怜没用,便开始耍赖,人往身后一靠,一动不动了。
“抄不完,就不准吃东西。”
夏无心突然坐起来,重新拿起毛笔,一脸怨恨地开始奋笔疾书。
这家伙,宋逾白眼露责备,微微摇头。
可夏无心实在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她刚写了一张纸,就又觉得无趣的紧,便开始想着法子和宋逾白搭话。
“先生,这个念做什么?”夏无心拿毛笔杆子指着面前的字问。
宋逾白放下书,起身走到她身旁,弯腰细看,却被她狗爬一样的字惊得一时无言,朱唇张了好几次,才将话说下去。
“你抄写的,是哪一段。”
她实在是看不清夏无心写了个什么东西。
“这段。”夏无心指给她看。
宋逾白无奈,伸手从她掌心拿过毛笔,另找了一张干净的宣纸,轻轻将那句话再写了一遍,一边写,一边小声念着。
二人的距离无意识间拉近,只要夏无心抬头,便能够触碰到宋逾白的下巴。
夏无心也不避讳,还偏偏伸长脖子抬头看,宋逾白的脸确实精巧无比,下颚如同玉雕的一般,温和流畅。
尤其是她身上的香气,好闻极了。
宋逾白忽然察觉到二人的距离,她写字的手忽然定住,然后猛地放下笔,直起腰来,后退到一旁。
“好了。”她强装镇定道。
说来奇怪,她虽然长期厌恶同人接触,可是面对这小混蛋,那种排斥感,却好像不再那么严重。
一旁的夏无心好像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她哀怨地叹了口气,继续趴在桌上,枕着胳膊写。
时间慢慢过去,屋中只剩下抄书的声音,还有一旁兔子扑腾的玩闹。
夏日的风从窗外吹进,卷着花草的清新,也有些闷热。
天色渐渐暗下,手中的书也翻阅完毕,宋逾白轻轻舒展手臂,将书卷放下,转身看去时,却惊讶地发现,夏无心早在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趴在桌上,呼吸均匀,睡得很沉,睡颜看上去很是清秀,不太像个少年。睫毛一颤一颤,像是梦到了什么。
宋逾白被她折腾得无奈,想叫醒她,又有些不忍,只得走过去,拿起已经晕开一大片墨迹的毛笔,放回砚台。
“孺子不可教。”她自语道,抽走桌上那本《华严经》,转身想要离开,却不料忽然被人抓住了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她下意识想要抽离,谁知夏无心力气很大,紧紧握着她手腕,竟挣脱不得。
“夏无心!”宋逾白恼了,想要将她喊醒,然而夏无心像是梦到了什么伤心之事,恍惚中拉着人,就是不放手。
她忽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抽泣,将宋逾白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扯了扯。
这混蛋,怎么一睡着便爱抱着人,宋逾白气恼得红了脖子,急出了一身薄汗,但还是挣脱不得。
“玉衡……”夏无心忽然呓语。
宋逾白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后,忽然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愣在了原地,浑身发抖。
这名字,她已百年未曾听到过了。
“你说什么?”
“玉衡。”夏无心梦中又重复了一遍,一滴透明的泪滴顺着她眼角,忽然落下。
宋逾白愣了不知多久,忽然用力将手扯出,莹白的肌肤已经被攥得通红。
夏无心也忽然醒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时间还没分清是梦还是现实。
“阿醉,送客。”宋逾白将还在发抖的手藏到身后,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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