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在一家湘菜馆吃,四人要了一个小包间。
而直到菜上桌,陆知非才忽然意识到这是商四第一次跟他的室友吃饭,还是在商四接受他的告白之后。于是这顿饭,莫名其妙就变得有些正式了。
马晏晏对于陆知非就这么被拐走了还有点耿耿于怀,席间一直跟商四拼酒。只是他那个酒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没喝几杯酒就拉着陆知非的胳膊犹如嫁女儿的老母亲,“我们家知非啊,这么贤惠的一个娃,就这样被人拐走了……”
“你喝醉了,妈。”
“我没有喝醉!”马晏晏鼓着包子脸,大声反驳。末了又把头靠在陆知非的胳膊上,“你不爱我了,知非……”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残忍地把马晏晏的脑袋从陆知非胳膊上拉开,然后大手一揽,陆知非猝不及防地倒入身后那人的怀里,跟马晏晏隔开一道鸿沟。
马晏晏伸出手,双眼迷蒙,深情地呼唤他,“我的儿啊!”
商四拿了一个酒杯作为代替放在他手里,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马晏晏哭泣转头,扑向童嘉树,“孩儿他爹啊!”
童嘉树单手抵住他的额头把他定住,“别蹭我一身鼻涕。”
那边厢陆知非坐直了身子,转过头,“你说谁是女儿?”
商四笑着夹了一块肉到他碗里,答非所问,“多吃点,免得你老母亲说我苛待你。”
陆知非淡然处之,“是吗,即然这样,先生不如把我老宅里的十八个佣人一起接过来照顾我?”
“哎,我知道了,女儿这是嫌我的房子小。”商四说着,拿出手机立马在网上搜起了房源。
陆知非刚开始还以为他开玩笑,结果就见他真的在看房子,连忙伸手挡住他的手机屏幕,“我说说而已。”
商四抓住他的手,冲他眨眨眼,“放心,我现在可是个有家室的人,没有家属的同意,怎么敢乱花钱?”
陆知非瞪了他一眼,想收手,可是商四握得忒紧。掌心熨贴在一起,暖得陆知非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这时,服务员小姐端了饭进来。礼貌地敲门,笑容大方得体。只是,在看清屋内情形的那一刻,陆知非觉得服务员小姐的笑容有些僵硬,且离开的步伐出现了些许的紊乱。
他低头,看了看他跟商四握着的手。再转头,看了看最终还是被马晏晏扑到,然后一脸生无可恋的童嘉树。
服务员小姐现在大约在厕所洗眼睛。
吃完饭,商四送他们到宿舍楼下。童嘉树扶着马晏晏先上去了,陆知非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商四,“你回去吧。”
“这就让我走了?”商四双手随意地插在兜里,过人的身高让他即使站在平地上,也比站高一个台阶的陆知非高。
“晚安。”陆知非不跟他贫,转身就走。
然而商四却又拉住他的手,“等等,明天下午你收拾好东西,我让吴羌羌来接你。”
明天学校就开始放假了,五一劳动节,一共放五天。
陆知非听出那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转过头,“那你呢?”
“我还有事,会在这里多留两天。”商四说。
“是柳生和沈苍生的事吗?”
“是,不过你放心,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你只需要在家里安心等我,其他的问题我来解决,知道吗?”
商四专注而认真地看着陆知非的眼睛,忽然,就像许下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承诺。
跟商四在一起会带来的种种问题,陆知非不是没有考虑过,然而比起未知的困难,陆知非更害怕错过。所以他大胆地表明了心意,而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吴羌羌他们总是活得那么无忧无虑了。
“你就不怕把我养废了?”
“只要你的存在能让我开心,谁敢说你是废人?”这回答一如既往地很商四,他挑着眉,说:“况且,我就喜欢这么养。”
陆知非按捺住从心底泛起来的笑意,反问:“那不如,从今往后你来做饭?”
“那太白太黑得挠死我。”商四无奈,“今天他俩还以为你再也不给他们做好吃的了,跟我这哭了半天,差点哭成两条咸鱼。”
陆知非想起两个小胖子就忍俊不禁,这时商四放开了他的手,“进去吧。”
“好,你路上小心。”陆知非这才转身进去,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商四才转身,慢悠悠地往学校门口走。
今夜星光不错,是个好天气。
翌日,晚上七点,飞机在上海降落。
陆知非推着行李车从航站楼出来,行李最上面的包裹拉开一条缝,太白太黑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小声问:“我们到了吗?到了吗?”
南英戴着墨镜走在一旁,莞尔,“快啦。”
很快,吴羌羌和小乔带着崇明也过来了。小乔还像刚才登机时那样摆着臭脸,究其原因,是因为太白太黑因为体型小成功混过了安检,可崇明经过南英的调理,一天天恢复,体型也开始变大,现在差不多已经是条威武的大狼狗了。所以没能混过去,只好当成宠物托运。
为此小乔很不满意,倒是崇明很配合,此时轻轻蹭着小乔的手,哄着他消气。
“对了,我们怎么走啊?”吴羌羌拿了把大折扇摇啊摇,看看四周如潮水般的人群,心有余悸。
“会有人来接我们的。”陆知非说着,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就在这时,陆知非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走吧,人来了。”
其余人赶紧跟上,就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迎过来,穿着考究的西装,花白的头发也打理得很服帖,看着陆知非的目光里隐隐有些欣喜,“少爷。”
少爷?吴羌羌看看陆知非,再看看旁边等候着的豪车,忽然发觉,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啊。
“吴伯。”陆知非朝他点点头,随即转头道:“大家都上车吧。”
从机场到陆知非家,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因为同行的人多,所以被称作吴伯的老头安排了两辆车,一前一后安全抵达。吴羌羌看到车上还自带冰箱,那心里好奇得简直不要不要的,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看到被白墙环绕着的大宅,嘴巴更是久久没有合拢。
陆知非在他心里的形象,一下子变得神秘高大起来,直接高过了商四。
“哇哦哇哦,石狮子!”吴羌羌放下行李,冲过去对门前高大威猛的狮子上下其手,嘴里还感叹着,“大户人家啊!”
小乔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南英则无奈摇头,“羌羌,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
“哦哦对哦。”吴羌羌这才从激动中恢复过来,转头看到河道两旁亮着的红灯笼,还有灯笼下站着的人,忽然觉得四爷真是赚大发了。
陆知非正站在岸边柳树下跟对岸的人说话,那似乎是他的长辈,看到他回来了,很高兴地隔岸喊了他一声。
待打完招呼回来,陆知非看着吴羌羌充满好奇的神情,说:“先进去吧,我慢慢讲给你们听。”
与此同时,书斋内。
如果陆知非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地发现此时此刻的书斋完全不是他熟悉的样子。庭院里的池子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墨池,而纵观四周,书斋所有的墙面上、柱子上,全部涂满了文字。
墨水,自商四手中的狼毫笔上滴落。不仅如此,商四的手上、衣服上,都或多或少沾染到了一些墨迹,像是经历过一场极尽疏狂的泼墨书写,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狂放的意气里。
而那些承载着主人意气的字,如龙蛇飞舞,摄人心魄。
抬头看了看月色,商四弃笔,宽大的袖口无风自动,缭绕的黑气再次从他的指间散发,牵引着四周的那些字,也开始颤抖起来。
墨色,从字上溢出,转瞬间,便充斥了整个书斋。
如果说这个巨大的城池是一个阵,那么书斋,就是这个阵的阵眼。
阵眼处有异动,那么这座阵内的天地元气都随之而动。
普通人仍旧走他们的路,嬉笑、怒骂,来来去去,天上的云或地上的一片落叶,都只是大自然的微小变化。
可阵里的妖怪们,个个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感觉到一丝不妙。
黄鼠狼刚哄着家里的小崽子睡下,感应到天地间的变化,连忙推窗去看。
半大的少年站在阳台上,感受到风里的呜咽声,也不由捂住了一只眼睛。他用剩下的那只眼去看世界,黑影绰绰间,似乎有异样的气息在游走。
那个方向……
他赶忙回屋,将符纸贴于窗上,然后从床底拉出一个老旧的檀木箱子,从中取出一个泛黄的笔记。
纸张飞快翻动着,很快,他找到某处纪录,一字一句往下读。
“一九零零年兰月子时,鬼门开。其时,有恶鬼破界而出,于京中作乱。祖父恐恶鬼为祸,遂持镜前往。然妖物作祟,致使天地异动,城中大乱。耗时一夜,终归沉寂。其中诸多事宜,无法记载,然有一事告诫后人。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四九城中有一大阵,阵心所在,有一店铺名曰妖怪书斋。墨者,黑也。斋主名曰商四,谓之大魔王,掌天地文字,通人妖两届。然无人知其从何处来,亦无人知其真身为何……其夜诸恶作,阵心开,魔王出,谓之——夜巡。”
读到这里,少年忍不住往窗外看去,那只在黑夜里泛着幽光的眸子望向城中某处,好像真的看到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无数道声音在各个角落里响起,疑惑、惊诧或者气呼呼。
“这是……商四?”
“卧槽他不是睡了一百年了吗,怎么又来!来人呐快把门给我关上!”
“都安分点、安分点,别被大魔王给盯上了!”
“日了狗了啊!谁能告诉我咋回事,我怎么变回原形变不回来了!女朋友还在床上呢难道我要一直躲厕所吗?!”
……
而与此同时,刚从罗森出来的抱着便利袋的男人,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感觉到一丝危险。忽然,他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一个本该甜美却硬生生被拗得老气横秋的声音响起,“冰皮月饼,你买了没?快点给我吃啦!”
男人转头看着穿着连衣裙梳着丸子头的可爱小姑娘,一把揪住了她头顶的丸子,提起来,“我们得先避一避风头。”
“为什么!”小姑娘瞪着腿,“你先放我下来!”
“别动,再动,大魔王要来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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