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裴歌倏然冷嗤:“江雁声,你没毛病?”
“你去找了裴董。”他盯着她,俊美的脸隐隐阴沉,话语也是陈述的语气。
裴歌啧了声,抱着双臂仰脸望着他:“所以呢?那是我爸我找他怎么了?”
“你跟他提过这一茬。”他表情带着嘲讽。
她一怔,转头看着前方的挡风玻璃,道:“提过,所以呢?”
“他有干预吗?”他跟着问。
裴歌撩唇轻笑:“你不是那么有本事么?你去查啊。”
他就定定的看着她,那双眸照旧是漆黑的颜色。
裴歌微微垂头,手指扶着自己的额头,语气里带着轻慢的不屑:“江雁声,你不要真以为你那个宝贝的顾风眠有多优秀,她一个转学生,来这里还不到一学期,从前各项成绩再拔尖,这学期在临大表现再好,那跟林清也没得比。”
“好,我知道了。”
男人不再看她,喉结滚动,淡淡道。
这反应倒是把裴歌整懵了。
她本以为他还会揪着这个点跟她死缠烂打,毕竟她曾经的确因为这事找过她爸,甚至真的打算如果林清拿不到那笔钱的话她会求她爸走后门。
那笔所谓的奖学金,不管对于林清还是顾风眠来说,都是一笔很可观的东西。
所以裴歌觉得顾风眠以这样的方式落选,江雁声应该会跟她纠结到底。
可没想到她短短三言两语,他就默认了。
眼下饶是她也有些不知所措,竟一时间忘记要做什么。
直到男人倾身过来替她系安全带,那属于男性身上的荷尔蒙的味道窜入鼻息,裴歌眼皮动了动,在他靠上来之前就试图伸手推开他。
手掌抵着他的胸膛,用力。
江雁声低头瞥了眼,面无表情。
裴歌看着他坐回位置上去,她不自然地理了理自己的长发,跟着就要去推车门。
身后,他看着她:“裴小姐是想下车感冒吗?”
裴歌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手指扶着车门,转头过来嗤笑道:“江雁声,你以为我像你那个顾风眠一样弱不禁风么?”
她这么多年的散打不是白学的。
而这几年,她也就因为上回泡了半夜的冷水澡才结结实实地感冒了一回。
“行,你不怕冷,那你就下去。”他说。
可他这么一说,裴歌还真就想起了方才过来时那略惨的经历,虽然她可能不会生病感冒,可她怕冷啊。
裴歌回头,上下扫一眼他身上的装束,然后命令道:“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他看她一眼,薄唇勾勒起类似轻视的弧度:“裴小姐,现在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是什么渺无人烟的公园。”
“江雁声,注意你的言行。”她轻喝道。
“我只是陈述事实。”
裴歌觉得,她真是厌恶死了“陈述事实”这几个字。
这次她不再犹豫,然后手上还未使力,车门倏然被他落了锁。
“乡巴佬,你干什么?”她不悦地问。
江雁声半阖眸,倾身过来强行将她的安全带给系上,“不干什么。”
“我还没吃完饭。”
他看她一眼,发动车子,“正好,我也没吃,一起。”
“谁要跟你一起,你最近真是愈发有恃无恐,谁给你的胆子?”
“你说呢。”
还你说呢。
等窗外的风景已经开始倒退,她才恍然意识到什么,转头去看他:“停车,我手机什么的还落在上面,他们没找到我会着急的,赶紧停车。”
男人顺手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你给他们打电话。”
她抓起手机就扔了回去,不偏不倚,恰好就砸在他裤裆的位置,裴歌尴尬又气愤地别开头去。
江雁声瞥了眼,只听她嘲弄道:“你觉得我是会记电话号码的人?”
目前为止,她除了自己的手机号,其他人的号码一概不会记,她爸的也不例外。
他之前给周倾打过电话,所以他直接将电话打给了周倾。
直到周倾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江雁声将手机递给她:“周倾。”
裴歌狐疑地接过手机,“喂。”
“真的是你,歌儿,”周倾松了口气,跟着又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上个洗手间的功夫就跟你们家保镖搞一起了?”
凭心说,裴歌不是很乐意他用搞这个字。
她伸手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眨眼道:“嗯,我没事,你记得将东西给我带上,明天期末考的时候带给我,至于我的手机……”
“手机也给我带上。”
那头一一应了。
裴歌也没有立马将他的手机还给他,而是拿在手上把玩着。
他这次学精了,手机弄了密码锁,裴歌解了几次解不开,她问:“密码是多少?”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明显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看着前方,眸底一片阴翳,但他还是报出数字:“0820。”
裴歌手指利落地输入这几个数字,她一面滑着他的手机,一面又漫不经心地问:“这你前女友生日?”
0820,这数字一看就像是个日期。
江雁声没说话,也没搭理她一下。
裴歌肆无忌惮地翻着他的手机,跟之前没什么区别,里面她感兴趣的东西都没有。
这个人真的古板无趣到了极致。
手机被锁上,裴歌拿在手上转来转去把玩着,她跟他说:“刚刚那一餐,是林清请的,人均上千的西餐,我还没怎么吃,你记得将费用转给我。”
他话音刚落,江雁声就面不改色地提醒她:“裴小姐老早之前还欠我五千块,已经过去半年了,估计你也早就忘了。”
那五千块?
裴歌在脑海里思忖片刻,随即道:“我给你了,你自己不要,怪谁呢。”
他抿着唇,没说话。
裴歌又忍不住吐槽:“我说江雁声,你怎么就这么抠呢?”
她这么说他,他面上也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说:“裴小姐这种锦衣玉食的人不会懂的,钱得花在刀刃上。”
裴歌懒得跟他说。
他说要去吃饭,后来车子已经停在了一家餐厅门口,看起来还不错的,至少不是大排档了。
江雁声已经下车,裴歌还坐在副驾驶没动。
他绕过来敲副驾驶的车门,车窗降下,露出女人那张绝美的脸。
她微微歪着脑袋,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表情有些坏,但偏偏又不让人觉得厌恶。
冷风灌进车里,裴歌瑟缩了下脖子,她说:“我突然觉得我不饿了,你送我回去,明天还要考试,可不能因为跟你吃这一餐耽搁我明天的考试状态。”
他居高临下,眯起眸子看她:“怎么耽搁?”
裴歌吐了吐舌头,眼睛弯弯像天上的一轮弯月,她笑眯眯地说:“因为突然觉得跟你一起吃饭有些倒胃口。”
她是故意的,江雁声知道。
可心里还是盛了些怒气,他看着车窗升上去,路灯光打过来,黑漆漆的玻璃上只能反射出他冰冷的脸。
在外头足足站了好两分钟,他才重新回到驾驶位。
裴歌表情有些小得意,反正就是莫名地开心。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将手机扔回给他,说:“是不太早了,你没吃晚饭就受着。”
车子一路开着,裴歌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一直到了家门口,他车子开了进去,她下车只需要走几步路就到。
关车门之前,裴歌扶着车门微微俯身跟里头的人说:“我明天考试,记得早上来接我。”
某些时候,把自己的快乐凌驾在别人的痛苦上,是一件可以令人感到愉悦的事情。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莫姨见她穿那么薄从外头回来,连忙去让厨房熬驱寒的汤。
裴歌一路上了楼。
后来莫姨给她端了汤上来,她当时正在坐在椅子里,趴在桌上。
听到开门,裴歌从桌子上直起身,莫姨端着托盘走过来,跟她说:“刚刚有个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歌儿,你手机没带吗?”
裴歌摇摇头:“没呢。”
她拿着勺子搅着汤水,问:“莫姨,是谁打的电话来啊?”
“就是不知道呢,问也不说。”
裴歌无所谓地说:“那就不管了,可能打错了。”
其实应该不会打错,正常打错的电话不会打她手机没人接还会继续打到家里来。
那汤裴歌就随意地喝了几口。
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相册。
相册本很厚,边缘已经有些陈旧,严重的地方还卷了边,带着厚重的岁月的痕迹。
她小时候在巴塞罗那生活过几年,所以从小就会说西班牙语。
那时候就是莫婷带着她,那几年,裴其华几乎是保持着一个月飞过去看她两次的频率,很是辛苦。
当时她还不懂。
后来懂事了,裴歌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爸那么爱她却要将年纪那么小她的远送西班牙,而他每个月都要坐飞机来看她,辛苦又麻烦。
当时莫姨是这么跟她解释的。
她妈死的早,裴其华丧妻心痛,那时候更见不得裴歌,也就是古话常说的睹物思人。
所以裴其华将她送走。
可随着年纪越大,裴歌越来越不相信这种说法。
她知道她如今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她爸给她的,她爸其实并不是一个太干净的人,早年有些事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的。
她隐约有听到有人说,她小时候在巴塞罗那的度过的那几年,裴其华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相册往后,是前些年的照片。
里面起码有三分之一都是她跟叶轻臣的合照。
那时候小,喜欢一个人就只想着要跟他在一起,并且将他的东西都给保留下来。
于是慢慢地就存了小半本照片。
裴歌盯着其中某张照片出了神,大概是她刚上高中的时候,她跑去临大找他,在临大里有家小商铺前他给她买冰棍时照的。
画面上,笑容明艳的少女无羞无耻地挽着他的手臂,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肆无忌惮地笑着。
后来她被他伤的有些重,人长大终究会有自尊心。
有些东西就被彻底藏在了心里,只是被藏住,但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了。
裴歌手指摩挲着那富有年代感的照片,眸色有些深,眼睫轻颤。
她想,她总得试一试。
……
为期三天的期末考结束,大家再见得是年后了。
如今的旧历新年过的越来越没有感觉。
林清寒假要回家,临走时,裴歌叫上周倾,他们三人一起吃了个饭。
周倾这个寒假应该会过得很痛苦。
还记得暑假的时候他还能悠哉地带着女朋友去大溪地,而这个寒假,他即将要进入家族公司实习。
裴歌对此抱以同情。
周倾问她这个寒假有没有什么打算。
裴歌说没什么打算,她应该不会离开临川。
于是两人约好除夕那天晚上一起外江边喝酒放烟花。
但除夕的那天,裴歌坐上了飞去多伦多的飞机。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路程,等她下飞机时,她才给裴其华打了电话。
电话那端,裴其华嗓音明显震怒,“歌儿,这个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
裴歌有些疲惫地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气,马上即将有一场大雪。
这边天气比临川还要差,临川至少冬天不会下雪,冬季只有两个月才比较冷,临近过年反而天气会很好。
但这边不同,她没带很厚的衣服来,身上就一件大衣,根本不足以抵御这里的寒风。
她寻思着等会儿得去置办两件厚实的衣服。
电话里,裴其华等半天没见她说话,已经有些愤怒了。
裴歌笑笑,她说:“爸,我要是说了,您可不许生气。”
她跟随人流走出广场,迎面来的全是陌生的面孔,裴其华说:“你在哪儿?你莫姨给你准备了你喜欢吃的菜,赶快回来。”
“爸,我现在回不来呢。”她小声说。
“到底怎么回事?”
“啊,我去找静安了。”裴歌说。
裴其华好似没听清一眼,又问了她一遍,裴歌这才说:“您的女儿现在正在北美洲,加拿大,多伦多。”
电话被立马掐断,裴歌抬手摸了摸鼻子。
她眨了眨眼睛,站在原地等了两分钟,她爸果然又给她打电话来了,“你这个不孝女,现在是过年,你跑去洋人的地方,你还过什么?”
“您就原谅我的任性,我挂了啊,您别太想我,我很快就回来的。”
此刻在临川正是除夕,而多伦多这边要晚十几个小时。
她先去下榻的酒店睡了一觉,黄昏的时候退房,随后直奔静安的住所。
静安不知道她会选在这个时间点过来,开门时满脸的震惊跟……惊喜。
很久以后裴歌才解读明白当时静安脸上的表情。
其实只有震惊跟惊吓。
裴歌见静安愣在原地,她主动上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欣慰地说:“安子,恭喜你,时隔半年,你又荣幸地见到我了。”
静安手上还带着粉白的面粉,想拥抱回去却怕弄脏裴歌的衣服,她声音有些哽咽和轻颤,“歌儿,你怎么突然过来了?简直让我意外。”
“想给你一个惊喜。”裴歌说。
“这个惊喜差点让我没承受住。”静安说。
有脚步声踢踏而来,属于男人温润的嗓音,瞬间让裴歌心里一阵震颤,那人问:“静安,是谁来了?”
是叶轻臣。
静安忙回头提高声音:“是歌儿,你心心念念的人从天而降了。”
裴歌眉头轻微地拧了下,视线越过静安朝屋里看去。
她问:“他也在吗?”
静安看着裴歌,随即笑笑:“今天不是除夕吗?所以就凑一起准备包饺子吃,歌儿,你可来的正好。”
进门,静安拿了她的东西去放,叶轻臣走过来,他跟裴歌想象中的样子有些出入,穿着色调温暖的家居服,身上还围着围裙,脸上挂着笑,就那么看着她。
他也有些无措,看着她还穿着大衣,叶轻臣说:“歌儿,你要来,我该去接你。”
裴歌忽地没了最初那种喜悦,她垂眸,笑了下:“没事。”
静安走出来挽着她的手,又让她把外套脱下来,她说:“快去洗漱一下,咱们等会儿该吃饭了。”
厨房里还煮着饺子,香味已经飘到了客厅。
自从裴歌出现,叶轻臣的目光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她,直到她进洗手间洗漱。
厨房里,叶轻臣正在捞饺子,静安出现在厨房门口,她视线扫过叶轻臣身上的家居服,蹙眉问他:“你要不要去换一身衣服?”
叶轻臣看了她一眼,面色平淡:“就这样,换了歌儿才会起疑。”
“好,随便你。”静安点头,转身出了厨房。
裴歌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面孔年轻,皮肤状态也十分地好,那双眼睛饶是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镜中的人也仍旧漂亮得可以当做整容的标本。
她扫了一眼台子上摆着的洗漱用品,百分之九十是女士的,但其中也夹杂着男士用品。
裴歌忽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门外,静安抬手扣着房门,喊她:“歌儿,你收拾好了吗?等会儿饺子都凉了。”
她抬手拍拍自己的脸颊,深吸了一口气,回静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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