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雁声依旧垂眸低头,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裴歌闭了闭眼,终于有些憋不住,咬着下唇浑身颤抖,虽极力忍耐,但眼泪仍旧控制不住地涌上眼眶。
她转头眨掉眼泪,食指指着门的方向:“你给我滚出去!”
男人没动,抬眸朝她看过来,语气沉静平和:“我出去给你买身衣服。”
她红着眼睛盯着他,情绪明显有些激动,照旧指着门的方向:“我叫你滚出去啊!”
江雁声攥了攥拳,唇抿了下,转身出去了。
等门关上,裴歌像被人割断了线的木偶,一下软倒在地毯上,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她有资格发脾气,有资格生气,但就是没资格哭。
如果不是她大意,怎么会给到cici可趁之机。
可就是忍不住。
可悲的是,她连被人侵犯的过程都记不住,连那些对她下毒手的混蛋的样子都没看清过。
过了二十分钟,江雁声回来了。
男人手里提着某款高定服装牌子的袋子。
他走过去将袋子搁在床头柜上,低头看着卧在深色毯子里的女人,长发覆面,整个人很安静,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走到她身边蹲下,伸出手指想去拨开她脸上的长发,手指还距她还有几公分距离的时候,就听见女人冷绝的嗓音:“别碰我。”
江雁声抿紧唇,眼睫颤了下,起身冷淡地说:“给你买了衣服。”
裴歌眼皮动了两下,并未说话。
她不动,也不说话,他也就等在一旁陪着。
中途有电话进来,是裴其华。
他晦涩地望了裴歌一眼,扬了扬手里的手机,道:“是裴董的电话。”
闻言,裴歌睁开眸子,红红的眼睛瞪着他:“你敢告诉我爸?”
他摇头:“没有,是早上学校找到他,说你今天没去考试,所以……”
裴歌从地上靠床坐起来,曲起双腿,双手抱住膝盖,嘲道:“我没去考试学校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找你么。”
他并未正面应她的话:“我出去接个电话。”
身后,裴歌沙哑着嗓子恶狠狠地道:“江雁声,你要是敢告诉我爸,你就死定了!”
也就两分钟的时间,他就回来了。
回来时,裴歌刚好拎着他放在床头柜上的袋子进浴室了。
纤瘦的背影再没有之前的那种意气风发,应该是身体很痛,所以走得很慢,还扶着墙。
浴室门被她大力地甩上,江雁声脸色恢复如常,敛住眸中所有情绪。
浴室里。
裴歌拎着那套纯黑色、款式保守的内衣低头看着,过了三分钟,她低头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胸部包裹在那黑色的内衣里,竟然难得的合适。
她刚刚好像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尺寸。
外面的衣物买的是裙子,高龄款式的碎花长袖裙,裙子长度直接到她的脚踝上方一点,能很好地遮住她现在身上的痕迹。
吊牌已经被他事先扯掉了,但裴歌认得这个牌子,这家店衣服不算特别贵,但也是普通人能随随便便可以消费的起的,一件普通的衣服动辄上千,稍微贵点的,得万把块往上走。
而她身上这件,不巧,她前段时间刚好在某场时装秀上看到过。
还是新品,价格不菲。
她哼了声,脸色有些难看。
等换好,她打开门,细白的手指扶着门框,就见江雁声站在门外问:“需要帮忙吗?”
裴歌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拨开他,冷声道:“不需要你在我面前假好心。”
过了一分钟,她似是想起什么来,转头看着他,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问:“这个多少钱?我转给你。”
裴其华如今在经济上没像之前那么限制她了,买件衣服买点首饰的钱是有的,不至于那么拮据。
而江雁声却拒绝了,他说:“不用。”
裴歌手指掐着手心,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刺刺的疼,她勾唇嘲道:“你是在可怜我吗?还是同情我?还是其他?”
江雁声微微低下头,眼角眉梢都没什么情绪,“没有。”
“没有吗?”女人冷笑:“江雁声,你眼里的情绪就差没有写在脸上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他并未抬头,视线落在她赤裸踩在地毯的脚上,那双脚白皙小巧,如玉一般,像上好的工艺品,完美无缺。
可只有他知道,她浑身上下,恐怕完好的地方也只剩下这一双足了。
想到此,昨晚某些香艳的画面蓦地撞进脑海,女人潮红的脸蛋,嘤咛的语气以及楚楚可怜惹人欺负的模样,都足以让他热血沸腾。
可饶是心底泛起汹涌波澜,可男子面上却丝毫未显露分毫。
他低头站在那里,姿态显得有些低,一副没脾气的样子。
江雁声说:“我并没有同情你。”
接着,他抬起眸,视线笔直地和她对上,淡淡地开口:“裴小姐你,并不值得我同情,更不值得我可怜。”
裴歌倏然笑了。
低下头,半睁着眸,眼角挂着一抹嘲讽,她道:“最好是。”
女人食指指着他,略强势地开口:“你给我记住了,我裴歌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江雁声安静地看了她几秒钟,随后点头:“好。”
他不说具体价格裴歌自己也能猜到,只是她环顾了一圈,甚至亲自动手将被子全部扯到地上,枕头下,床头柜的抽屉里,沙发区,连窗帘底下都翻过了。
就是没有看到自己的手机。
做这些动作花了她十来分钟时间,裴歌手指扶着沙发扶手,微微喘着气。
江雁声问她:“你要找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手机。”
他说:“是不是不小心掉了被前台捡到了?”停顿了下,他说:“我下去问问。”
裴歌任由他去了。
五分钟都还不到他就回来了,他摇摇头:“没有。”
裴歌捏紧拳头,闭了闭眼:“这群混蛋!”
过了会儿,她问他:“你怎么来的?”
“开车。”
“行,送我去警署。”
江雁声愣住,随后才答:“好。”
临到出门,江雁声发现她并未穿鞋,就那样赤脚踩在地板上,他温声提醒:“鞋子。”
裴歌低头看了眼自己赤裸的双脚,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只是没穿鞋而已,好像算不得什么了。
她并未理会他,果断决绝地走出房间。
但终究是身上有伤,到处都在痛,每走一步,就觉得腿心撕裂般的疼。
江雁声瞧见她拧起的眉头和又放慢一步的速度,面无表情地上前跟上她,然后没经过裴歌同意就擅自打横将她抱起来,一个结结实实的公主抱。
裴歌猝不及防地被他抱起,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已经差点一巴掌落在他脸上了。
他不动,那双黑眸盯着她,似乎在等她落下那巴掌。
等了十来秒钟,裴歌转头,呼出一口气对他命令道:“走快点。”
江雁声低声说了句抱歉,加快脚步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刚好电梯停到他们这一层,从里面走出来一对年轻情侣,那女人痴痴地盯着江雁声的脸看的愣神,而她旁边的男人则用暧昧的眼光打量着他们俩人。
裴歌冷着声音跟江雁声说:“能不能快点进去?”
里面的两人这才走出来,江雁声抱着她走进去,他跟她说:“按一下一楼。”
裴歌按了。
电梯镜子里映出裴歌苍白的脸色,她转过去头看着紧闭的轿厢门,眼里逐渐聚集起层层冷漠。
江雁声一路抱着她路过人来人往的大厅,裴歌有些累,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将头靠在他胸口。
男人身上幽幽的甘苔调湿润的味道窜入鼻息,裴歌嗅了两下,努力去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一些细枝末节,但依旧什么都没哟。
她问他:“你平常身上是这味道吗?”
跟他接触过几次,他身上好像除了那种廉价的洗衣粉味,貌似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了。
江雁声喉结滚动,不疾不徐地说:“是。”
“你别质疑我的专业性,我对时尚有一种超凡的嗅觉,你是个乡巴佬,你身上除了廉价洗衣粉的味道还能有什么,我不可能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停住,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就这么低头盯着她看。
良久,他才淡淡地说:“是人就总有看走眼的时候,否则裴小姐如今不可能被我抱着从这里走出去。”
“你……”裴歌攥起拳头,这个话题就算岔过去了,她说:“我迟早要翻出那人,然后将他碎尸万段。”
江雁声眼神落向前方,步履稳健,嗓音亦是:“嗯。”
将她放到车后座,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他说:“要不要先吃午饭?”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吃得下吗?”裴歌反问他。
中途停车两次,第一次是江雁声匆匆跑出去给她买了一双鞋。
第二次,是她忽地像想起什么,她拍拍前座,跟他说:“你停车。”
江雁声不解:“怎么?”
“靠边停车。”
男人照做。
裴歌说:“去刚刚路过那个药店给我买避孕药去,快点。”
江雁声眼皮动了下,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下车了。
没多会儿,他折返,手里提了半袋子的药,还拿着一瓶水,也不知道他都买了些什么。
裴歌看着觉得有些生气,是觉得她被人强了,还不知道是几个人,所以得吃好几份避孕药吗?
他将紧急避孕药拆开,将白色的药片递给她,又拧开瓶盖将水递给她,“医生说这药副作用很大。”
裴歌毫不犹豫地将药片放进嘴里,灌了一口水吞下去。
她将手上的水重重地递回他手里,水从里面溅了出来,湿了他的手。
女人冷嘲的声音响起:“那狗屁副作用能大过打胎吗?”
他又沉默地拧开另外一样,从里面倒出来白色的维C,递给她:“吃这个,对身体好点。”
裴歌愣住,看着男人掌心里那两片白色东西,她接过,看都不看一样直接扔到窗外,随即说:“开车。”
被她扔了江雁声也没什么反应。
他把整个袋子都放在后座,跟她说:“这里是治……你身上的伤的药,回去以后记得擦。”
裴歌黑了脸,“开车。”
江雁声回到驾驶位,重新启动车子,裴歌又说:“去医院。”
他愣住,回头望着她:“不是要去警署吗?”
裴歌抱着双臂侧头看着窗外,金色的阳光穿过窗玻璃落在她脸上,光影下,女人皮肤白皙细腻得连绒毛都清晰可见。
“没有证据,别人怎么相信我被人强奸了。”
她确确实实是被人侵犯了,所以她要做性侵检查。
这个过程其实有些难受,但裴歌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她必须要让参与这件事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裴歌从里面出来,脸色似乎比进去之前更加苍白,江雁声见状及时上前扶着她,这次她没挣扎,也没抗拒。
像是没精神,更像是没力气。
她指着那排蓝色的座椅:“扶我过去坐一会儿。”
等她坐下,他默不作声地将水递过去,裴歌看了眼就闭上眼睛:“不喝。”
她不想说话,江雁声就安静地站在一旁陪着她。
过了会儿,她叫他的名字:“江雁声。”
“怎么?”
“你找个人去那家酒把监控拷一下,昨天晚上八点以后的。”
他还未说话,裴歌又忽地转头看着他,她说:“我知道你曾经收拾过那个叫cici,为什么?”
女人眼神沉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就那么看着他。
有些东西饶是他也不太确定,他在心里斟酌了下,才淡淡道:“裴小姐不是不乐意我将你和你那个前男友拆散么,我早就查到他背着你和别人勾搭上了,那个女人就叫cici,有次遇到了,顺便就教训了。”
“就这么简单?”她问。
其实她还挺想知道那位“顾小姐”跟cici又有怎样的渊源,但想想又觉得算了,她懒得问。
江雁声点头:“嗯,后来被那祁少爷知道了,你不是还指使他带着人来教训过我么?”
这语气……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她指使祁成带人去教训他?
裴歌扯唇,是,她当时是把这桩事揽在了自己头上。
她继续说:“这件事是cici主导的,我要你去给我查查她,最好是能将人捉到我面前,”顿了顿,“她不可能就单纯地找人强奸我一顿,肯定还有别的准备。”
是要钱还是要她身败名裂,裴歌现在也不知道。
不过看她昨晚那么激动,恐怕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裴歌缓缓呼出一口气,她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
招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难缠。
她快上高二的时候看上了个小男生,那小男生家里不太富裕,还有个青梅竹马般的相好,两人相约要一起考临大。
裴歌觉得他好看,听话又乖,他什么事都听那个小青梅的。
那个时候的她很羡慕,她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有些人不管她当初怎样放低姿态祈求,人就是死了心要远渡重洋离开她。
所以她就想跟那个小男生在一起。
裴歌高中的成绩一如现在,差得一塌糊涂,但她爹疼他啊。
那小男生家里母亲生了病需要大笔的手术费,他便要休学去打工,裴歌二话不说让他爸做善事把这钱出了。
她记得那容貌清俊的男生亲自到她的班上找她,那时候她正和人偷偷躲在阳台上学抽烟,他过来她就使坏将难闻又呛人的烟雾吐在他脸上。
当时他的反应可让裴歌喜欢了,皱眉忍耐着又不会真的转身一走了之,那种矛盾的心情她很喜欢看。
那男生说谢谢她。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她说:你不用谢我,我不是白白做慈善的,我要你离开你那个小青梅,以后都听我的话。
嗯,后来那人拗不过她,改和她在一起了。
后来么,她哪想到他竟然只是一路虚与委蛇罢了,她抓到他偷偷和小青梅在一起,还哄那个小青梅,说了很多她的坏话。
裴歌看着听着就觉得没意思了。
这些人怎么老是本末倒置呢,她明明救了他们家,也救了他。
不过短短的愣神,她便扯远了。
裴歌挑了下眉头,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江雁声,我知道你有那个本事,我要尽快看到她人,没有人能真的彻底算计到我,除非我愿意。”
“我跟cici,最多就是两败俱伤,但我还活着,她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江雁声费了些心思让裴歌提早拿到结果。
已经是下午,他载着裴歌去警署。
因着裴歌的身份,他们在紧急协调让女警员过来处理。
江雁声跟她说:“这里有认识你的,知道你是裴董的掌上明珠,你来报案,你不怕他知道么?”
闻言,裴歌转头看他,大眼黑白分明:“所以我应该怎么办?你告诉我?”
男人没说话。
裴歌冷笑着:“所以出了这种事,我就该忍气吞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我有钱去酒喝酒是我的事,和cici那个贱女人说话是我的自由,他们设计陷害欺负了我,我才是那个受害者,就因为这种事情在你们很多人心里都羞于启齿,所以我就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是我活该对吗?”
江雁声喉结滚了滚,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加深。
裴歌别开脸,胸口微微喘着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事前才警告了不要告诉裴董,但现在这个行为难保他不会知道。”
“但我忍不了。”
江雁声盯着警厅某处,幽幽说:“我帮你收拾他们,比警厅这帮人管用。”
裴歌转头看着他。
他继续说,“有些东西涉及体制,涉及法律,那就势必要被教条给框住,拖得时间长,期间会生出很多变故不说,坏人最终也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不过是走走过场就完事,你确定这是你最终想要的结果吗?”
裴歌眼神渐渐变了,她攥着手上那张薄薄的鉴定书,盯着某处,似是在深思。
江雁声站在一旁看着她,眼皮压下,眸底一片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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