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平县县令接连派人过来,只道有一位老人家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即将征徭役之事,来到县衙抗议。但是,封寒笙和王有根刚进松平县时还好,等走到县衙所在附近的这几条街时,看到的是义愤填膺的百姓和手里拎着刀色厉内荏的在维持秩序的捕快等。
这会正是傍晚时分,时下蜡烛金贵,油灯也不是普通人家耗得起的消耗物,百姓们普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往日里天边落日之时,能看到各家各户的上方飘荡起来的炊烟,伴随着饭食的香味,很有几分让人安心的香火气息。
今日,许多百姓聚集在县中,表情愤恨,虽然畏惧于捕快手上的刀,但也不肯轻易离开。
王有根机灵的下马,去旁边走了一圈,然后面色凝重的回来回道:“那位在县衙撞柱子的老人家击鼓鸣冤招来许多百姓观看,撞柱之事闹的很大,县中很多百姓跑来围观。且,因为他还未醒来,大夫也说不清什么时候能醒,便有人吵嚷着说什么,那位老人家已经死了之类的话。”
见封寒笙面色微沉,他想了想,又说:“大人,马上就到宵禁的时辰了,这些百姓们闹不了多久。”
封寒笙扯了扯手里的缰绳,马儿忍不住扬起马蹄,鼻中喷出几道鼻息来。
他将缰绳递给王有根,“找个地方安置好这两匹马,然后去县衙。”
此时的松平县县令也很紧张,他在县衙中转了两圈,待看到手下幕僚匆匆跑回来,连忙拽住人问道:“怎么样?人散了没有?”
那幕僚连忙摇头,迟疑一瞬,说出与王有根相同的说词,“百姓们正处于情绪振奋的时候,待过一会,到了宵禁的时辰了,他们也就散了。”
县令没什么主意的点点头,又问:“节度使大人可来了?”
幕僚再次摇头,“还未曾见到。”
县令又发愁起来。
不多时,低调打扮的封寒笙带着王有根自后门进了县衙,被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官吏引至了殿中,那松平县的县令看到他眼前一亮,充满依赖的凑上前来,“大人,现在怎么办?”
封寒笙看他一眼,见他冠冕都歪了,鬓角因为着急已经被汗打湿了,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位县令今年四十多岁,寒窗苦读,才于上一届考中了同进士。其后娶妻一位小官之女,依靠妻子手中的嫁妆打点,这才被分到松平县来。
今年乃是他任职的第三年,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秋天就应当要回京述职了。他不是个多有能力的,索性野心也没那么大,做县令期间,虽然凭借着这个身份给自己稍微谋了点福利,但最大的念想也不过是考功时能拿个中上,然后可以被调去一处繁华的州做县令。
他此时的焦急,一小半因为时下的情况,一大半便是为了自己的考功。
封寒笙嗓音冷淡的道:“让捕快们都撤了。”
百姓们本来只是因为那位六旬老人撞柱跑来看热闹,顺带着担心一下真的要征徭役自家该怎么办。松平县的县令一紧张,派了捕快们围过去,百姓们如何不害怕和愤怒。
就连高高在上的陛下,都不可避免地被一些京都中百姓们背地里讨论讨论情色之事呢,左右这些百姓也没胆子闯进县衙、公然对有官职之人不敬,又何必步步紧逼呢?
刚才官吏们这么劝的时候,松平县的县令只当他们想要害自己,全然不听。此时听到封寒笙这么说,宛如一股寒风刮过,将他脑袋里的那点浆糊都给吹走了。
他脸色一正,推了把幕僚,连忙道:“赶紧的,让那些捕快们赶紧撤回来。这会也快到宵禁的时辰了,让更夫准备一下赶紧上值,待宵禁开始了,那些百姓们再不归家,再给按律抓起来。”
幕僚稳住自己踉跄了一下的身体,连忙跑出去办事去了。
这时候,封寒笙才问道:“那位撞柱的百姓,如何得知可能征徭役之事?”
县令也不解,“下官也不知。下官已经派人去他家查过了,他家如今只有他和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孙女,没有其他的家人。那位小孙女邻居说是上山挖野菜了,也找不见人。”
封寒笙点头,“只能等他醒来之后再看了。”
听他这么说,县令怕他这就要离开这里,回松州城,连忙行礼道:“现下天都黑了,大人自松州城而来辛苦了,下官已经命人准备了热水,大人不妨沐浴解解乏,再好好休息一番,想来明日那位百姓也该醒过来了。”
封寒笙微一点头,“本官先去看一眼那位老人。”
县令眼巴巴的跟在他身侧,忙不迭地自荐,“那位老人被安置在后衙了,下官引大人前去。”一副生怕封寒笙转身就没影了的样子,让封寒笙心中无奈。
县衙长久失修,县令只来得及将最好的一处拨给那位老人暂时休养。两位县中极有名的大夫都守在老人身侧,封寒笙探头看了一眼,见老人虽然额角青紫,但是神态安详,甚至还能听到轻微的疑似打呼的声音,他便退了出去,在门口跟两位大夫询问。
两位大夫也很无奈,“老人家的伤看着应当没什么大事,但是到底伤在脑袋,他不自己醒来,我等也不敢用强硬手段将他唤醒。”
“明日应该就醒了,一天一夜,肚子总该饿了的。”
跟在后面的王有根听着两位大夫无计可施的话语,都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确认了老人家没有大碍,甚至可能是睡得太沉太香一时间唤不醒,县令亦步亦趋的跟在封寒笙身侧,殷勤的伸胳膊领路,“大人,热水和晚膳都已经备好了,咱们先去府上。”
这次事情来的突然又蹊跷,封寒笙打算弄清楚了再回松州城。索性今日小妻子的身体已经彻底好了,有她看着三个孩子,他也放心。
就是,他今日没能陪着妻子和孩子们一起去郊游,不知小妻子会不会生气,怕是回去之后又要给他摆几天脸色瞧。
这样想着,封寒笙嘴角不由勾起一点弧度,露出一丝笑来。
县令回过头来注意到封寒笙嘴角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沉思,暗自琢磨了片刻,也跟着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来。
县令有一位极为靠谱的贤内助,晚膳三菜一汤,菜两荤一素,都是时令的菜式,味道可口且朴素,汤则是酸笋老鸭汤,开胃舒坦,让封寒笙吃的满足的同时,又暗戳戳的向他表明了家中的经济情况。
晚膳用完,撒了花瓣的热水盛在木桶中被送进来。
木桶应该是新箍的,大大的能容纳下两个封寒笙。他伸手抓了把水面上漂浮着的鲜花,露出一个有些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香香甜甜的味道他向来喜欢在小妻子身上闻见,但是轮到他自己,就很接受不了了。
这花瓣应该是水煮了一半撒进去的,水中已经浸满了花香,封寒笙再是不喜欢,也不是个折腾人的性子。闭了闭眼,他脱掉衣服,进了木桶中。
屋内花香弥漫,熏得封寒笙头晕脑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刚才小厮送完水之后给虚掩着的大门被轻轻推开,轻软的脚步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整个人浸泡在水中的封寒笙似有所感的皱了下眉,但是头晕脑胀的脑袋不容许他进行思考。突然,他簪起来的头发被打散,伴随着长发落入桶中被沾湿,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不远处的女音轻软的道:“大人,奴家伺候您沐浴。”
说着,一直光滑的手臂就要伸进桶里。
封寒笙整个人都被吓醒了,“出去!滚!”
女子也被吓懵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犹犹豫豫的说:“奴婢来伺候大人沐浴。”
封寒笙此时就像个遇到恶霸的小媳妇,将自己整个身子牢牢地缩在木桶中,横眉倒竖的冷声道:“本官不用人伺候,滚出去!”
那女子都懵了,想着自家家主命自己好好伺候大人,必定要把大人给伺候舒服了。而大人却说不需要她,且大人不能得罪。
她犹犹豫豫的不敢近前,也不敢离开。
这时,靠近木桶一侧的一扇窗户被从外面暴力打开,王有根的声音紧跟着传了进来,“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说着,王有根探头往里看,心中数着数,随时做好跳进来的准备。
晚风徐徐,吹散了一些桶上的水雾,也让封寒笙的视线变的清明许多。
只见他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长相极为娇媚的女子,身上只穿着粉色的肚兜和白纱,脚下光秃秃的没有穿鞋子,所以刚才一路走进来,封寒笙才没有听到声音。
这女子长的极美,封寒笙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心思,嗓音里都淬了冰渣一样,“还不给本官滚出去,听不懂人话吗?”
他就像是个生怕被碰瓷的大姑娘,委委屈屈的缩在桶中,对面这娇媚的女人如同恶霸,仿佛正对他张开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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