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呈上去那本医书的时候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郁闷。
那时候,他一方面是因为新的发现而兴奋,再就是希望能借着呈上医书这件事给院判一个好印象,以后可以被指派一些好的差事。
比如,那些个给宗亲和重臣们看诊的差事,一般都会得到很丰厚的赏银。
但是,他没想到院判对他的印象是好了,不过因为印象太好,在新帝安排之前曾在饶州治疗过天花的太医们前往松州的时候,院判作主把他也给稍带了过来。
放着刚买的宅子,刚成亲没多久的娇妻在京都,自己可怜兮兮的来松州过苦日子,他简直恨不得打死那天晚上兴致勃勃地抄录医书的自己,但是又不得不认命。
两个饼子很快被啃完,他掏出自家小妻子特地给他做的开胃山楂,一颗颗圆润饱满的山楂上还带着白色的霜点,里面的核已经被去掉,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让人很是开胃。
他很珍惜的一口一口慢慢的吃掉三颗,然后抗住其他大人尤其是院判的热切视线,将剩下的收好。好在如今天还不热,开胃山楂可以保存一段时间,不然他心里只会更苦闷。
等太医们日夜兼程的赶到松州城的时候,今年的春闱都即将开始了。
张文生早早的就跟约定好一起前往京都赶考的举人们一起出发了,这会已经在京都的一家客栈落脚,只等待开考。
出发前,他曾到府衙拜访过。
那会,封寒笙难得的稍微清闲一点,在府衙看卷宗。举人前来拜访,他便见了一面。
虽然,到了松州城之后,将幕僚先生们安排到州学后封寒笙就没太管州学的事情,但是对于一些上进且有天赋的学子,他还是有些印象的,而张文生便是其中之一。
张文生客客气气的带着自己写的文章拜访,封寒笙便抽空看了一遍。到底是曾经参加过科举考试的人,在京都的时候与高大人也曾打过交道,对于高大人喜欢什么样的文章心里还是知道一些的。
张文生的文章做的很朴实,这一点很符合高大人的喜好。封寒笙又稍微指点了一二,让张文生的文章看起来更为精炼一些,用词更老辣一些,也更能戳到高大人的痒处。
之后,那篇被改过的文章被张文生好好的保存着,一直带到了京都,在春闱考试前夕,他几乎每天都要翻出来看一遍,细细的琢磨一遍。
这家客栈因为离考场不远,且客栈的掌柜的很有经营头脑的缘故,临近考试的日子,住进来的几乎都是远赴京都赶考的学子。
与张文生同行而来的那位松州城举人,因为家中有堂叔在京都做官,刚到京都便被接去了,因此张文生刚住进客栈的时候,曾参加过客栈里的文会,意在与天南海北的学子们彼此交流一下学问。
不过,在他参加了两次,发现前来参加文会的学子们,都有些浮躁之后,便不再出门,只闭关潜心做文章。
这会,张文生按照每日的习惯,刚把之前被节度使大人指点过的文章过了一遍,然后翻出了高价买来的高大人的文章锦集,正要翻开研究呢,大门被敲响了。
他不解的前去开门,就见一穿着书生衣袍,与他年岁相仿的举人站在门外冲他礼貌的笑了下。
“崔兄,可是有什么事?”张文生拱手问道。
崔胜连忙回了一礼,“张兄,我等今日收到了辅国公大人的帖子,邀请我等明日前往辅国公府上参加诗会。在下问过店小二,得知张兄今日未曾出门,担心你不知道此事,特来告知。”
学子们苦读数十年,一朝中举,再千里迢迢的赶到京都参加春闱,为的便是能被看重,入朝为官。
每届春闱开始之前,都会有朝中大臣在府上设宴,邀请一些才名远播的地方学子。
不过,就与皇家也只会在殿试之后设宴一样,那些重臣们大多矜持,不会轻易邀请学子们上门,只有那些先生或者亲人与重臣们有些关系的学子,会被长辈们领着登门拜访。
辅国公怎么说也是为国公,往届都不会设宴,乍然听闻此事,张文生有点怀疑这位崔兄是否说错了人。
但转念一想,寒窗苦读数十年,只为货与帝王家。当今新帝刚刚继位不说年纪还尚小,朝中当由重臣们把持,若是新帝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少不得先借用舅家的名义。
想明白这些,张文生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多谢崔兄前来提醒,不过在下还有篇文章没有研究透彻,这两日准备闭关潜心研究。”
崔胜听了有点惋惜的说:“什么文章这般要紧,这可是辅国公的诗会。”
张文生笑着与他敷衍了几句。
崔胜本就是觉得张文生学问尚可,想拉着他一同前去辅国公的诗会给自己壮胆的,这回见他坚决拒绝,摇头叹息了一声,便转身去敲另一位举人的房门。
待关上房门,坐回书桌前,张文生看着面前摊开的文章,不期然的想到了道别前封大人的那句话。
“学子寒窗苦读数十年,为的是考中进士,可以入朝当官为国家效力。而国家的主人又是帝王,也便是为帝王效力。在这个过程中,莫要本末倒置了。”
他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面前的文章中。
第二日晚间,参加了辅国公府上的诗会的学子们陆续归来,心情很是亢奋的他们忘却了读书人的矜持,在楼梯间、房门外声音极大的讨论着。
被吵得看不下书的张文生放下手中的书籍,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用以静心。同时,也听到了那些学子们语气中带着羡慕嫉妒的讨论声。却原是一位江南的学子被辅国公看重,允诺只要考中进士,便将一位孙女嫁给他,让其他听到此事的学子们羡慕不已。
“果然如此。”张文生轻声喃喃了一句,心彻底静下来了。
不管朝中重臣还是新帝的母舅,实际上现在所能代表的都不是新帝本人。
而且,新帝的母舅也不能说没有丝毫的私心,只看那些学子们刚才的讨论便能得知,辅国公其实也是在下注,并且因为身份的天然特殊性,他下注成功的几率更大。
只是,辅国公做的如此明显,朝中的重臣们还有此届春闱的主考官当如何看待呢?
……
太医院的太医们体质比不得常年练武的士兵们,等他们到达松州城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盘中县的天花病人们有一部分都已经彻底康复,还有一部分病情也有所好转了。
因为医治的效果很好,所以天花虽然曾在盘中县引起了百姓的恐慌,但并没有引起更严重的暴乱。
太医们和护送他们的护卫携带者圣旨前来,一到松州城便直奔府衙来。封寒笙在府衙处领了旨之后,将他们送往盘中县。
连日的赶路,把张东熬的脸色灰白,整个人都生无可恋起来。便是得知要前往盘中县给天花病人治病也不过是抬抬眼皮子,心里激不起其他的波澜。
封寒笙挑选了一些曾经得过天花的布防兵们亲自护送太医们前去盘中县。
一行人刚到盘中县外十里地的地方,便下了马车,在一个临时搭建出来的小棚子处做了登记,然后每人被发了一个木牌,这才被允许继续前行。
之后,又是两道关卡,等他们到达盘中县门口的时候,衣服都从里到外换了一套了。
有年纪较大的太医对此很不耐烦,但是看身为二品大员的节度使大人都老老实实遵从这些规矩,也不得不忍耐下来。
进了盘中县之后,沿着一条专用的街道,一行人来到了用来安置天花病人的那个荒宅。
恰好此时,白芨和两位大夫出来取饭,看到他们的时候惊讶的挑了下眉。
白芨白先生这些日子都在盘中县,他与几位大夫每日都亲自给每一位患者看病,开药方,然后注意控制住他们的手脚,让他们不至于用手抓挠身上的伤处,累的睡觉时间都不足,却只能强撑着,如今来了帮手,精神状态都好上了一些。
太医们被一位大夫直接领了进去,白芨站在离封寒笙两米远的地方,声音不大不小的说:“经过这些日子的治疗,我发现新鲜的地莲叶的药效对小孩和年纪较大的老人很有功效。对于一些身体强壮的成年人,效用不是很大……”
他絮絮叨叨的将这些日子的研究发现说了一通,封寒笙听完后沉思了片刻,道:“本来防治天花的法子也多会用于孩童身上,地莲叶对他们的作用比较大这是件好事。”
孩童感染天花之后几乎九死一生,因此夭折的孩童不计其数,所以如果能让孩童们不会被传染天花就是一件好事。
这时候,太医们已经在做完了全副武装之后进到了内室,等他们看到那些病人后,眼中满是惊讶。
只见病人们被隔开手脚捆绑着躺在床上,表情却颇为平静,没有大多数天花病人浑身瘙痒,想要抓挠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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