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特别不满意,觉得这些随便一个杂役就能做的事被安排给自己的丈夫,实在是太过大材小用了。
倒是王先生觉得白日里与众人一起边除草边聊天,对着墙角的大蜘蛛指指点点研究它们的习性还蛮有意思的。但是到底与夫人
相处多年,见她眉心都皱出一个疙瘩了,不想惹来一堆抱怨的他识趣的闭上了嘴。
翌日,一群吊儿郎当,还没适应松州城来了位新的节度使的布防兵们被安排去州学除草和去育养院整修去了。
满院子的杂草,在这些人的努力下不过两天就清理干净,甚至连大门都重新补过了,刷上了红漆,整个州学看起来焕然一新。
封寒笙中午自下头的县学回来,溜达到州学看了一圈,心中非常的满意。
“看来,这些人当兵保卫百姓不行,干活还是很利索的。”
姬三公子听了这话,嘴角抽了抽,说:“松州城地广人稀,许多荒地都没人开垦,既然干活利落,干脆把他们派过去算了。”
本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封寒笙仿佛被他这番话给启发了一样,微笑着点头,“如此也好,总能让他们忙活一阵子了。”
姬三公子膛目结舌,封寒笙心里琢磨着这些人就是好吃好喝惯坏了。俗话说,先礼后兵,礼已经送过去了,现下该让他们看看
他这个节度使的魄力了!
……
松州城在一日一日的变化着,那些布防兵们正在水深火热中的时候,盘阳县中的张文生正在抄书。
他父亲是一位账房,依靠着父亲的这门手艺,家中存银不少。早在他八岁时,就在县里的一位先生家中进行启蒙。十四岁时,
考入松州州学。如今已经十八岁了,本准备参加科考,却遇上了吐蕃来犯这个变故,如今州学休中秋节假,便在家抄书以贴补
家用。
他父亲这个月跟着主家到外地进货。
厨房内,张母打扮利落,头发整整齐齐的盘起来,此时正站在灶台前全神贯注的搅动着勺子煮粥。
白米被煮熟后散发出独特的米香,勾的她刚满十岁的小女儿手把着门框探头探脑的看过来。
粥已经熬煮的粘稠,她轻轻的捞起锅底的两个熟透了的鸡蛋,分别盛进两个碗里,再往上浇上稠厚的白粥,对小女儿招招手,“
玲儿,你一碗,你哥哥一碗,先给你哥哥送去,再去吃。”
张文玲脆生生的应了,端着碗离开。
张文生就着清晨的日光抄写完一页纸,刚放下毛笔准备翻书计算今晚能不能抄完这本书,就听到妹妹怯生生地声音,“哥哥,该
吃饭了。”
满满的一碗白粥,一个鸡蛋漂浮在中间,张文玲手巧的剥开了蛋壳,白生生的鸡蛋引得她吞了吞口水。
张文生看她一眼,眸色略暗,一边不容拒绝的将鸡蛋喂给妹妹,一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玲儿,哥哥会争气的,早日考中进士
给你撑腰。”
张文玲眼睛亮亮的,而张文生在喝完了白粥之后,心中更坚定了几分。
中秋休假结束,一大早张文生带着自己这三日抄写的书前往松州城,熟门熟路的走到州学门口,刚要走进去,脚下突兀的停了
下来。
这完全陌生的红漆大门,看得清模样的台阶,若不是里面探出头的老树还有几分熟悉的模样,张文生当真认不出来这是他读了
许多年书的州学。
学监在里面瞥到他站在门口,大声招呼道:“文生,时辰不早了,还不快进来。”
张文生走进去,却见遍地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西边角落处两匹棕色的高头大马正低头吃草。透过敞开的房门,可以看到一
些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书桌前。
突然,一位穿着淡青色书生衣袍的中年男子走出来,看向他笑容和蔼的问:“你是州学的学生?”
张文生点头,拱手行了一礼,“学生张文生,见过这位先生。”
虽然面孔陌生,但是这时候穿着书生衣袍出现在州学里,旁边的学监大人态度熟稔,几乎是立刻他就反应过来了,眼中迸出一
丝期待与希冀。
……
晚间,封寒笙风尘仆仆的回来,洗漱之后与林诗茵一起用晚膳。
两个孩子早早的就睡了,林诗茵这会也困了,一边抿燕窝粥一边侧着小脑袋看封寒笙,眼睛一张一合的,眼看着就要栽倒在餐
桌上了。
封寒笙眼疾手快的伸手托住了林诗茵的小脑袋,见对方下意识的蹭了蹭他的手心,软软的嘴唇贴在了他手心处,心里阵阵发软
,忍不住站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处走去。
穿着藕色衣裳的林诗茵侧躺在床上,封寒笙拨开她脸颊上的碎发,低头在她耳侧落下一吻,这才回去吃了东西,交代了守夜的
丫鬟,匆匆往前院书房去。
三位幕僚这时已经等在书房里了,姬三公子今日陪他一起去周边县城,这会已经回去休息了。周先生看了谢先生和王先生一眼
,上前一步,道:“大人,育养院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那些作威作福的人现下已经被打入牢中,之后会在松州城内挖河道上出
一份力。”
封寒笙满意的点头,觉得这些布防兵还是有些威慑作用的。这样想着,他期待的看向另外两个人。
谢先生和王先生对视一眼,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州学的学生今日都回来了。共有三十一名学生,最小的今年十三岁,最
大的二十七岁,学问都比较扎实。”
王先生眼角抽了抽,这个学问扎实其实也是有水分的。不知道是学生水平比较一般还是之前州学的教谕等人水平有限,这些学
生四书五经那是倒背如流。但是在理解和举一反三上,就有些笨拙了。
封寒笙皱了下眉,“一州州学,不过三十一人。”
谢先生也觉得学子太少了。想他当年在族中授课,每年都能收不止十名学生呢,这还是考虑到他一个人精力不足的情况了。
封寒笙叹气,这些日子他已经没脾气了,只道:“慢慢来。”
窗外,月上树梢,周围一片寂静,眼看着快到子时了。该说的说完了,封寒笙看了他们一眼,说:“时辰不早了,先生们也先回
去休息吧。”
众人各自回去,封寒笙踏着月色回到主院房间内时,却见屋子里灯火通明,之前睡着了的小妻子正靠在床头往这边看。看见他
后,揉了揉眼睛,“夫君,你快些洗漱睡觉吧。”
她换了身淡粉色的中衣,长发披散在肩头,人看着很累的样子,封寒笙心中有些心疼,上前两步,“是我不好,累的茵茵陪我受
苦了。”
林诗茵一脸懵的被一顿安慰,等封寒笙进了浴室后,才摸了摸脸颊,不解的喃喃道:“他今日这是怎么了?”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时间很快就到了九月,天气逐渐转冷。
一大早,林诗茵招来绸缎庄的管事娘子选做秋冬衣裳的料子。
“夫人,这批布料都是千里迢迢自苏杭运过来的。像是这匹织金锦可是今年最时兴的面料,触感软滑,金丝点缀其上,在阳光下
光彩照人,最适合您这样身份贵重的夫人穿了。”
管事娘子好口才,直将林诗茵夸上天。她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肚皮,心想身份贵重不敢当,肚子里揣了个小的,身子重了倒是真
的。
这种织金锦缎子是去年开始流行的,因为掺了金丝在其中,价格非常的昂贵。
林诗茵略过它,看向旁边的云锦、妆花缎、古香缎等布匹,道:“这些都要了。”
她一连选了二十匹布,每匹都价值不菲,管事娘子顿时笑开了,忙不迭地应声。
等人离开后,林诗茵将制衣的任务交给红梅去办,然后看着窗外,低声道:“天渐渐冷了,窗纱也得换了,还有床帐、被褥枕套
等物。”
与此同时,育养院被收拾出来,那些往日在巷子里安家的百姓们终于可以搬进去了。
王石头大名已经不可考了,今年不过十三岁的年纪,身后跟着一串弟弟妹妹小萝卜头们,每日为了衣食住行操碎了心,小小的
年纪已经满身的疲惫。再也想不到以后是何模样,更不敢想这个冬日过去,身边还会剩下几个人。
大家都是父母遇难早逝的孩子,为了防止被别人欺压,团结一心生活在一起,努力的活下去。
这一日,他如往常一般带着弟弟妹妹乞讨,眼睛紧张地来回巡视左右,时刻准备好一有风吹草动就带着弟弟妹妹们逃走。
不远处便是州学,附近就是府衙,时常有佩戴武器的布防兵出入于此,比其他地方要安全一些。
“啪嗒——”声响,一枚铜板落进他面前的碗里,他眼疾手快的将铜板取走藏起来,眼睛抬起来,看向已经离开的背着书箱的学
子,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羡慕的情绪。
他时常带着弟弟妹妹们来此,不仅仅因为这边有府衙,更是因为州学的学子们大多手头宽裕、人也心善,偶尔愿意施舍他们一
些铜板或是吃食,让他们能勉强填饱肚子。
一早就站在不远处观察这边的姬三公子见状心中叹了口气,颠了颠钱袋,想了想,往不远处卖炊饼的摊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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