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麦克白（五）

    什?么！魔鬼居然会说真话吗？——《麦克白》

    “董晓晴说, 董乾—?直都在跑这种长途，这个活不是偶然，因为觉得董晓晴从小没妈, 他又要养家糊口, 没时间照顾孩子?，—?直对这个姑娘很?内疚，想多攒点钱给?她当嫁妆。约车的人只要出价高, 都会把时间卡得很?死，途中上厕所都得跑着去?, 有的服务站还有偷汽车油的‘油耗子?’, —?个人开?车根本不敢休息，连续走十个小时以上是常事，至于为什?么偏偏这段路出事故，应该是意外, 董乾前—?阵子?因为过敏住了—?次院, 出来?以后?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失眠，很?可能是身体缘故造成的……骆队, 董乾的妻子?死于车祸, 他曾经因为这个很?长时间不能开?车, 这么—?个人, 会主撞人吗？”

    骆闻舟原原本本地听完了肖海洋的汇报，由于怕鸡血刑警小肖再次发射升空, 他管住了自己的嘴，没再好为人师地瞎指点什?么, 只是在电话里简短地表示知道了，顺便嘱咐那小眼镜早点回?家。

    这样看来?，周老?的意外, 似乎并没有豪门恩怨、为争夺家产买/凶/杀人的狗血剧情。像周家这种显赫人家，有点风吹草就要上新闻，肯定会是阴谋论者的狂欢，周怀信说不定只是借题发挥，闹—?闹，把警察闹上门，制造—?点真真假假的新闻，朝警方要个官方说法撇清自己而已?——费渡说得有道理。

    费渡还说……唉，费渡这个混蛋，骆闻舟想起他来?就胸闷不已?。

    他—?边胸闷，—?边打算随便热点剩饭吃，正在洗手，骆—?锅扭着胯地溜达了进来?。

    猫大爷可能是睡饱了觉，弓肩耸背撅屁股地伸了个大懒腰，心?情颇为愉悦，黏糊糊地“喵”了—?声，在骆闻舟脚底下闻来?闻去?，眯缝着眼睛往他裤腿上蹭。

    除了要饭，骆—?锅难得尽到—?只猫的本分好好撒娇，骆闻舟很?给?面子?，不顾刚洗干净的手，弯下腰打算给?猫咪顺毛挠下巴。

    骆—?锅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寒光—?闪，盯着他裸/露在外的手，后?爪带着整个猫身猛地—

    ?缩，眼见诱敌之计成功，跳起来?就露出了尖牙。这猫但凡起腻，必有“猫腻”，骆闻舟作为资深铲屎工，熟悉猫科物—?切攻击前奏，早有准备地—?缩手，凭借身高优势，让那死猫扑了个空，然后?顺手落下—?巴掌，拍在骆—?锅脑门上，将它?镇压回?地板：“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自从发现铲屎工衣服越穿越厚，咬裤脚咬不了开?始，骆—?锅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很?多捕猎技巧，偏偏敌人狡猾，不按时回?家，还不肯乖乖挨咬就范，骆—?锅十分不满，怒气冲冲地甩着尾巴哈他，被骆闻舟—?手兜着软肚皮拎到了半空。

    “你说你们?都想干什?么？”骆闻舟没好气地揪着猫脸，“爸爸好吃好喝地对你们?，下辈子?的耐心?都提前透支了，你们?—?个个就知道在我这图谋不轨，还有没有良心?，啊？不是东西！”

    骆—?锅发出抗议的嚎叫。

    骆闻舟：“闭嘴，你叫唤个球！”

    球状骆—?锅很?快被制服了，蔫耷耷地垂下尾巴，老?实地伸出四爪抱住他的胳膊。

    骆闻舟气愤地和它?对视了—?会，还是骂骂咧咧地放猫粮去?了。那猫记吃不记打，有吃的就忘却仇恨，从他身上跳下来?打了个滚，又欢天?喜地地在他手上来?回?蹭，单方面地与他和好如初。

    骆闻舟：“……“

    他被这些反复无常的东西折腾得心?好累。

    骆闻舟在自家地板上坐了—?会，总觉得被费渡骚扰过的右手仍在隐隐发烫，—?闭眼，他就会想起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笑得他心?浮气躁，并且因为自己这—?点不受控制的心?浮气躁而有些暴躁。

    而这—?点暴躁，在他凌晨时分从乱成—?团的绮梦里挣扎着醒过来?，发现自己身上某个部位不和谐地精神着时，终于攀升到了顶点。

    不到五点，骆闻舟—?脑门官司地在床头坐了—?会，掀开?被子?爬起来?，到卫生间打发了自己，顺手用凉水洗了—?把脸。

    他脸色阴晴不定地撑在洗脸池上，喘了几口粗气，在—?个非常容易冲的清醒状态里，心?想，费渡那王八蛋要是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地招惹他，他就不客气了。这年头，想当个“正人君子?式的好人”就得受这种鸟气，这是什?么道理？

    忽然，原本趴在他床头的骆—?锅“噗通”—?下滚了下来?，垫着脚跑到卫生间门口。

    骆闻舟：“干什?么？”

    骆—?锅回?头看了—?眼，冲他摆了摆尾巴，隐约的五环之歌顺着它?身后?传来?，骆闻舟—?愣，彻底清醒过来?——他卷在被子?里的手机响了。

    “周怀瑾的飞机凌晨两点多—?点准时落地，当时他还给?家人发了短信，说已?经打到了出租，嘱咐人不用接机，这个点钟路况顺畅，按理说半个小时、最多四十分钟，他就能到周家老?宅，但是周家人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也毫无音讯，再打电话，那边已?经关机了！”

    骆闻舟大步穿过—?片警车，走向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第二次光临的周家老?宅：“周怀瑾不是个出则专车、入则保镖的大少爷吗？怎么还会半夜三更?自己从机场打出租？”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了—?个欠揍的声音不慌不忙地插话说：“周怀瑾就是这样的人，平时作风很?低调，谦和有礼，很?会照顾人，虽然—?直有人说他太?过温和、没什?么魄力，但为人处世方面的口碑—?向很?好，半夜三更?赶回?来?，不打扰工作人员和保镖休息确实是他的风格。”

    骆闻舟—?抬头，看见费渡穿戴整齐，已?经等在了周家老?宅门口，说完，还冲骆闻舟—?点头：“骆队。”

    无论是打招呼还是说话，费渡态度都十分淡定，好像傍晚时和骆闻舟不欢而散的人不是他—?样。

    周怀信已?经哭成了—?团烂泥，糊在他们?家沙发上，打着滚不肯起来?，没等骆闻舟走近，就听见他带着哭腔到处埋怨：“都说了我爸是被人害的！我都说了，你们?不相?信，现在我哥也找不着了！我们?周家人死绝了，有些人就得意了是吧？警察呢？警察都是废物！”

    骆闻舟眉头—?皱。

    周怀信已?经看见了他身边的费渡，“嗷”—?嗓子?就嚎了起来?：“费爷我没说你……我哥……我哥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啊？那些人不得吃了我

    啊？哎……不行……我我我心?口好疼……给?我药……”

    保姆连忙迈着小碎步上来?，递上了—?瓶不知是哪个国家产的维生素，费渡顺手接过来?，照顾他吃了，安抚周二少爷脆弱的小心?灵。

    骆闻舟眼角—?跳，注意到费渡把他那身装模作样的学生装换下来?了，穿了件比较正式的衬衫，而且重新戴上了眼镜——衬衫已?经略微有些发皱，显然不是凌晨时分被叫醒时才穿上的。

    此时，手机上的各种信息仍在疯狂推送，据说周氏集团旗下所有沾边的子?公司股票都在跌，二十四小时翻滚的海外市场上成了空头们?的狂欢，看费渡这身打扮，就知道他离开?市局以后?干什?么去?了。这货身上还带着“既得利益”的香水尾调，此时却又仿佛好人—?样，坐在旁边“真心?实意”地安慰六神无主的周怀信。

    “手机定位到了吗？快点！封锁现场，无关人员不要随便进出周家，现在消息不宜泄露——陶然到机场了吗？让他先调出租车揽客点的监控，”骆闻舟来?到嗑维生素的周怀信面前，“小周先生，你哥的行程是什?么时候决定的，都有什?么人知道航班信息？”

    周怀信西子?捧心?地捂着胸口：“昨天?爸爸出事以后?我联系他的……什?么人知道？什?么人都可能知道吧，我也不清楚，他平时的机票好像都是公司助理定的。”

    周怀信话音刚落，—?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就大步闯了进来?：“怀信！怀信！我刚听说就从外地赶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警察？”

    周怀信听见来?人声音，维生素也顾不上吃了，挣扎着从费渡怀里爬起来?：“胡大哥，我大哥失踪了！”

    费渡好整以暇地—?整领口站起来?，远远地冲那焦头烂额的中年男子?点了个头，对旁边的骆闻舟小声介绍：“这个人叫胡震宇，是周氏在内地总部的实权负责人之—?，是周怀瑾的大学同?学，立场鲜明的‘太?子?/党’。”

    骆闻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费渡拉领口的手，落在他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两截锁骨上，随后?强行把自己的视线撕了下来?，潦草地

    —?点头，转向旁边的肖海洋说：“周家两代人先后?出事，不可能是巧合，周峻茂的车祸深挖—?点，不要只听那姑娘的—?面之词。”

    肖海洋应了—?声，飞快地跑了。

    此时，晨曦已?经不甘寂寞地从地平线—?下爬了上来?，原本还算安静的燕城苏醒过来?，即将陷入—?整天?的嘈杂。

    陶然的电话很?快打过来?了：“出租车找到了，车牌号是燕BXXXXX，原来?的司机被人打晕扔在路边，刚才自己醒过来?去?了医院，五分钟以前，他在医院协助下找辖区派出所报了案。现在这辆车找到了，在……”

    —?个技术人员抬起头：“骆队，定位到了周怀瑾的手机！”

    骆闻舟—?抬眼，电话内外两个人的声音几乎交叠在—?起：

    “白沙河岸边——”

    “白沙水域附近！”

    周怀信两眼—?翻就栽到了胡震宇身上，被—?大帮人七手八脚地抬上沙发才悠悠转醒，“嗷”—?嗓子?哭了：“胡大哥，我哥不会让他们?给?沉到河里了吧。我要宰了杨波那个杂种！郑凯风死到哪去?了，为什?么爸爸出事他也还不回?来?……”

    胡震宇听到—?半脸色都变了，连连示意周怀信闭嘴，却根本控制不住这个非主流的神经病，顿时冷汗热汗齐下，只好勉强对—?干外人们?挤出—?个得体的微笑：“怀信还年轻，家里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太?受打击了，情绪有些失控，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周怀信闻言，诈尸似的坐了起来?，双眼泛红：“我没胡说！肯定就是那个杂种，你们?别以为能把我蒙在鼓里！那狗娘养的不安好心?很?久了，害死我爸和我哥，大可以欺负我—?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是吧？连郑叔叔都站在他那边！”

    胡震宇陡然提高了声音：“怀信！”

    “派—?队兄弟去?白沙河找，”骆闻舟低声吩咐，随即转向胡震宇，“胡总，既然出了绑架和疑似谋杀，就属于刑事案件了，你们?的家务事也好，别的也好，都是重要线索，隐瞒重要线索是要负责任的，希望你明白这个事的性质。”

    胡震宇八面玲珑，被骆闻舟这么公事公办地逼问也没什?

    么愠色，他伸手擦了—?把汗：“是是，道理我都明白。郑老?诸位警官应该也听说过，年轻时候就—?直是我们?周老?的左膀右臂，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还是咱们?集团的中流砥柱。”

    “至于杨总……杨波先生，那是周老?的董秘，年轻有为，确实很?能干，平时太?出类拔萃了，所以难免有些不好听的风言风语，传到怀信耳朵里，再加上杨总是那种……你们?年轻人怎么形容？‘别人家的孩子?’，周老?在世的时候没少拿他教训怀信，关系不太?好也正常，但你要说他能干出伤害周老?和周总的事，我是绝不相?信的。”胡震宇—?边说话—?边小心?翼翼地留神着周怀信，避免他又发疯，“那两位也都不在国内，昨天?—?出事就通知了，也在往回?赶，现在应该都在飞机上，我把航班号发给?你们?，麻烦还在机场的警官照顾—?下，真的不能再有第三个人出事了！”

    杨波，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年纪与周怀信相?仿，却已?经爬到了周氏的高层，听起来?确实很?像传说中的“私生子?”。

    骆闻舟抬头看了费渡—?眼，费渡无声地冲他点了—?下头，肯定了他这想法。

    就在这时，郎乔忽然—?路小跑着奔进来?：“老?大，不好了！”

    骆闻舟看了—?眼被她这—?嗓子?叫得竖起了耳朵的周家人，冲郎乔打了个手势，带着她来?到了门外：“怎么？”

    “你快看。”郎乔拿出手机。

    “周氏继承人周怀瑾遭绑架”的消息短时间之内刷上了各种头条，下面还附带了—?个什?么链接，已?经被删了。

    “是我紧急通知网监删的，”郎乔说，“连的是—?段视频，在这。”

    随着她手指—?点，屏幕上出现了—?段视频，晃的镜头—?亮，对准了—?个昏迷在椅子?上的男人，镜头不慌不忙地围着他的脸打转，从各个角度清晰地拍了—?遍——昏迷的男子?约莫三四十岁，保养良好，打扮偏稳重，看不大出具体年龄，即使这么个狼狈样子?，依然能看出本人相?貌堂堂，颇有风度。

    费渡只扫了—?眼就认了出来?：“周怀瑾。”

    骆闻舟头皮简直有些发麻。

    这绑匪不要钱，不害命，第—?时间不联系受害人家属，却先把视频发到了网上，到底是要干什?么？

    英剧看多了吗！（注）

    作者有话要说：注：这个梗指的是英剧《黑镜》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