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并不喜应付众仙的恭贺寒暄甚至称颂讨好, 只因天帝天后看重这场宴会,她才没有早早离开。好在景阳一来,这些事就都能推给他了, 心下都轻快了许多。
景阳太子素来仁厚可亲受人敬爱, 又是长袖善舞, 应付了好一阵子后才抽出身来, 寻到正在饮用玉酿吃糕点的阿洛。
作为今日上神宴的主角,即便阿洛再怎么不上心, 天后和宫中仙侍也会为她盛装打扮, 不堕上神之尊。
一袭霜色长裙, 其上绣着繁复的锦绣花纹,又系着淡银色的薄纱披帛,似月华流光,景阳知道那每一寸都是东海鲛人在月升星落时不眠不休抽丝织就的。
只见阿洛乌黑柔软的长发缀着细银流苏, 如零星般坠落于额间, 除此之外身上无一饰物,清冷疏离中透着淡淡的尊贵。
与过往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景阳也是看得一怔, 但很快想起了来意, 来找她也是想问,明玦仙君为何没来的。
他听母神说, 给明玦的请帖是由灵曦亲自送去兰晏宫的。对方竟还只是打发了个仙侍送贺礼过来, 不免有些下天族的面子。
景阳心情有些复杂, 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 他都做好明玦仙君成为他妹夫的心理准备了。现在瞧着怎么像是出了什么变故, 父帝母神高坐在殿上受众仙拜见恭贺, 不好来问, 他却是能来私下问问灵曦的。
阿洛歪了歪头, 很是直白,“明玦仙君为何未至,我怎么会知道?”
要是景阳不说,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事。按理来说来不来是对方的自由。明玦对她有恩,也不是什么一次不来宴会就能影响的。只希望她在结束任务之前,能还了这份恩情。
景阳微微一窒息,这分明就是你二人的事,别人不清楚,灵曦自己还能不清楚。
见她神色淡淡,似是一点也不在意,再对比三界如今皆知明玦仙君为她挡劫的心意,不知道的还以为灵曦渡上神劫时修的无情道,方能如此漠然。
景阳不过闪过这个念头,下一刻便被打消了,因为仙侍梧桐过来禀报,“殿下,浮玄仙尊和白汐仙子到了。”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阿洛就起身来,声音如珠玉,听起来带着些期待,“那他们现在何处?”
景阳一时没反应过来,心绪混乱至极,灵曦,浮玄仙尊,还有白汐仙子?
天哪,这都是什么事啊。
*
兰晏宫内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却弥漫着有些令人压抑的气息。
两名小仙侍扒拉着门窗,偷偷远看着在庭中琼花玉树下负手而立站了许久的仙君,身影竟有几分凄清寂寥。
他们转过头来小声议论道,“仙君真的不去赴宴么?这个时辰,天宫宴会都快要开始了。”
仙君这番态度着实奇怪,即便没有灵曦上神的事,以他往日为人处事,也不会拂了天帝天后的面子。
还有这些时日仙君寡言少欢,不会是对灵曦上神生了怨,不愿再相见。
小仙侍刚一说出她的猜测,立即被同伴驳了回去,“不可能。”
她瞧了仙君一眼,又压低声音道,“你是不知道仙君送了什么贺礼过去?”
“什么贺礼?”
“我听司管宝库的衡若仙官说,仙君取了那寒微剑。”
“寒微剑?”另一小仙侍捂着嘴仍忍不住惊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说起那寒微剑要提到几千年前,云海之滨一日忽然冰封数千里,令万千水族饱受其苦,苟延残喘。明玦当时因是司水之神,便前往一探究竟,结果发现那海底生出一样奇宝,形似冰魄,非玉非石,坚硬不可摧,周身更是充满了灵气。
按理来说这样的奇宝应是众人争抢之,但奈何此宝奇寒彻骨,连上仙一旦触之被承受不住其中寒气侵蚀,损伤根基灵脉,更别说取出来炼成法宝了。
而明玦却轻而易举将其收服,化解了云海之滨的冰封灾祸。也是那一次三界真正见识到了明玦的实力深不可测。后来他们家上神也觉得将这方奇宝放着有些不好,很是用心花费了一段时间精力将其打造为灵剑,取名为寒微。
三界一向安逸祥和,很少有需要明玦动手的时候,甚至区区一些法力便可以应付了,所以寒微剑一直被收藏在兰晏宫,也未曾送出过予人。
那仙侍还未说的是,仙君取了那寒微剑后还在宫中炼化了许久,将其原属于仙君的烙印除去,一并化去的还有剑器容易伤主的寒气。灵曦公主初初晋为上神,不比仙君修为深厚能够掌控寒微剑。仙君这些举动已是小心翼翼并尽力免除后顾之忧。
等装到盒子里时才会看上去平平无奇,只希望灵曦上神不要轻慢了仙君的这番心意。
再回到天宫宴会,许多仙人已经入席,交头接耳互相寒暄,热闹一片。
丹珠也在其列,而且还排在较前的宴席座位,不仅是因为她的上仙修为和天界职务,更因她与清阙宫有一层旁人比不得的亲近关系,令旁人对她都高看了一眼。
浮玄仙尊性子冷清孤高,素来不与其他仙人轻易接触,连天帝天后都需敬让他三分,又长年居于三十三重天清阙宫,地位超然,于他们来说也是高不可攀的人物。想打探清阙宫浮玄仙尊的消息还得在丹珠上仙这里入手,众仙更是为了能攀上一二关系而百般讨好。
毕竟他们可不是能随便出入清阙宫,得见尊上一面的人。
丹珠听着众人的钦羡声也十分受用,端着酒杯轻抿了一口,面带矜持倨傲之色。
忽然一旁便有神女娇声笑道,“听闻百年前灵曦公主就倾心尊上,如今殿下已然晋为上神,与尊上亦是般配,堪称天作之合。”
丹珠闻言顿时皱起了眉,而在座其他人虽近来时日听多了灵曦上神与明玦仙君的八卦,但对百年前那段纠葛也不是全无印象的。毕竟灵曦公主那时对尊上的爱慕几乎是昭告三界的,追逐了三百年可见其锲而不舍。
于是左右低声议论道,“这样说来,灵曦上神成为清阙宫的女主人,也不是不可能啊。”
“虽说明玦仙君一片情意令人动容,但若是灵曦上神旧情难忘,心有执念呢。唉,这男女情爱之事向来变幻莫测,令人琢磨不透。”
丹珠放下青玉酒杯,声音冷肃道,“上神之事岂是我等可以随意议论的。”
担心被告状到尊上那里,众仙不得不噤声。这才稍稍安静下来,就有仙人得知一个消息,浮玄仙尊携爱徒来了宴会,灵曦上神竟亲自过去相迎。
一瞬间,在座的仙人神君脸上都出现了吃惊好奇之色,唯独丹珠脸色微白。
别说听到这消息的人,就是在场见到这一幕的仙人们,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纷纷不自觉想起百年前的事来,神仙往往活得悠久,但知道太多记忆又太清楚,就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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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阿洛一身华贵长袍染着天界月色迤逦而来,白汐不由自主心头忽然生出一丝自卑怯弱来。
就像是第一次到天界,见到嚣张跋扈盛气凌人的灵曦公主时的惧怕一样,不过后来很快她就知道师尊根本不将这个什么天族公主放在眼里,她是师尊的徒弟,也用不着怕她。
但现在白汐却有些不安了,似乎是感觉她变得更可怕了许多。
阿洛面上十分平静,让人看不出任何内心的情绪,也让见到她的人惊异于与过往恍若两人的气质模样。
不愧是能成功渡过九天玄雷劫晋为上神的人。
阿洛望着眼前之人,在心中却是感叹,可真是让她好等啊,终于见到这两人了。
如原身记忆中一样,浮玄总是一身白衣如画,仙姿秀逸,孤冷出尘,尽管在天界赫赫有名,但却是出乎意料的年轻,与明玦一样,几万岁的神仙也容颜永驻,青春不老。
也的确有让原身爱慕并为之生出嫉妒的资本。
再望向他身边依偎着的女孩面容甚是清秀,年岁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但一眼看上去还带着几分孩童的懵懂稚感,着一身嫩绿色烟罗裙。
这便是天命中注定的应劫之人白汐了。
在周围人看来,灵曦上神这明显是冲着尊上师徒来的,都不带搭理别人的。
浮玄注意到她的视线,以及神识有意无意地在白汐身上扫过,微微蹙眉,将白汐往身后挡了挡,又淡淡道,“还未恭贺灵曦公主晋升上神之喜。”
阿洛难得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尊上和白汐仙子能来,就再好不过了。”
说不定她在这个世界能否成功完成的关键,就落在眼前这对师徒身上了。阿洛想着总不至于比河图洛书研究太昊伏羲阵还难。
这时,她身旁的仙侍梧桐忽然出声道,“白汐仙子还未向我家上神行礼呢。”
梧桐是灵曦公主的贴身侍女,又得天后吩咐,自然一心向着她,时刻维护殿下的威严。
白汐听到这话下意识又往师尊身后躲了躲。但今时不同往日,当初灵曦只是天族公主,浮玄仙尊与天帝平起平坐,他唯一的爱徒也勉强与灵曦身份相等,不必行礼什么的,天帝天后也不会在意。
现在灵曦已为上神,白汐见了她若不行礼,便容易被人挑刺了。
要知道无论是浮玄仙尊到来,还是灵曦上神出现,众仙都有躬身行礼。
天界等级规矩森严,论身份论修为。若非如此,白汐一个才修成仙身不过百年的小仙,哪能得众仙以礼相待。浮玄就是再不通人情,也知道不能让白汐成为众矢之的,于是低头唤了一声,“汐儿。”示意她先低头服软。
白汐有些委屈,她还记得灵曦公主欺负她的事,她也不愿意向一个讨厌至极的人行礼。即便她已经一百多岁了,但自幼就是在浮玄的保护下长大,论心性仍旧如孩童般懵懂单纯的很。
景阳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画面,正想打圆场时,阿洛已经出,言道“不用了,只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什么时候他妹妹脾气变得这么好了,渡个劫还能将人性子矫正不成,但下一刻景阳就知道他错了。
只见阿洛坦然地与浮玄对视,“听说令徒命格带煞,不知现在化解的如何了。”
她真心实意地微笑道,“若是还不见好,本上神也愿意相助一试。”
话音一落下,殿上顿时一片寂静,就连站在旁边的景阳内心都感到窒息,浮玄仙尊疯了,才会将他的宝贝徒弟交到灵曦手上。
阿洛自认为这话是体贴善意,但在旁人听来却更像是心怀叵测。
白汐命里带有煞气,此事在天界不是什么秘密。不然由浮玄仙尊亲自教导了一百多年,就是只猪都能修得成果了。而不似白汐法力低微,还比不上这朝云台上随便一个奉酒的小仙。
只能让人再次感叹,有些人的命就是好,偏偏得到尊上青睐拜入门下成为唯一弟子不说,还在为了能让她修行一事上费尽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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