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院，柳氏在院子里陀螺似的转来转去，头上繁复的发簪叮当脆响。
众丫鬟婆子都远远的躲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柳氏最近不正常。
早已有那眼皮子活的，托了关系跑去干别的差事了。
当然，跑去阆芜苑的居多。
更让柳氏气愤的，她们竟然拿薛氏掌家为借口，毛遂自荐先前就是帮柳氏管家的，有经验。
为此没少惹得柳氏在院子里破口大骂，反正如今的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索性骂个痛快。
“小姐，您先别急，回屋喝口水。”
顾嬷嬷看着自小带大的小姐竟活成了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您就放心吧小姐，少爷办事您还不放心么？您得稳住自己，免得落了人口实。”
顾嬷嬷凑近柳氏耳畔小声劝慰着。
然而柳氏又怎么听的进去呢？
“嬷嬷，您最疼华儿了，您又怎么会不理解华儿呢？”
“您知道华儿为了要这个儿子吃了多少苦？那可是华儿盼了半辈子盼来的！现在都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一提起这事，柳氏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汪汪一样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顾嬷嬷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忙另两个丫头扶了她回房，关上门来不让任何人进来。
“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哭吧，只要您心里能痛快点就哭吧。”
顾嬷嬷将柳氏轻轻搂在怀里，自打她进柳家那年便被分派在柳氏身边，柳氏自小由她看着长大，她自然知道失去这个孩子对柳氏来说意味着什么。
柳氏生母本是青楼女子，被柳家老爷柳长青相中养在了外面。
怎奈柳家家风一向清正，祖上曾有遗训，柳家男儿不许纳妾，女儿不许为妾。
柳老爷为了将柳氏生母接进府中同柳家闹翻，柳夫人为了照顾独子另辟了一个院子居住。
自此柳家一个门两边走，老爷夫人老死不相往来。
此事在当年可谓闹得京城沸沸扬扬，有说老爷不孝违背祖训的，也有说夫人善妒该被休弃的。
因此柳氏自小虽享受着嫡女的待遇，却一直顶着庶女的身份。
只要柳夫人一日不和离，她的娘亲就一日不得扶正。
后来柳氏一夜之间成了新科状元张宜修的妾室，瞬间便惊讶了所有人。
虽说以柳氏的身份不可能在京城找个勋贵人家做夫人，但是普通官宦人家的正牌夫人也是有的做的。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柳氏会选择做一个在京城还入不了流的张宜修的妾。
更不明白新科及第洞房花烛娶了名动京城的才女阮清秋的张宜修为什么会在妻子身怀六甲之时纳了妾，这个妾还是妻子的闺中密友。
当然，更多人也只是笑一句风流便罢，毕竟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呢？
可顾嬷嬷知道，当初小姐在张宜修还没有成为状元时便一眼就看上了他。
只是当时张宜修无权无势，只是一介穷酸书生，小姐一犹豫便错过了这段良缘。
后来……
后来啊……
顾嬷嬷心里叹息了几声，这些年她跟在小姐身边造了多少孽啊……
她这双手，又沾染了多少无辜的鲜血。
柳家老爷死了，柳夫人也死了，小姐生母也死了，柳家大少爷被判了斩首，大房的妻儿不知所踪……
顾嬷嬷心里陡然生起一股寒气，不……这些都不是她做的，她只不过听小姐的命令做了一点小事而已……
可是，小姐依旧是庶女。
阮氏死了，大小姐又傻又丑，可小姐依旧只是妾室。
好不容易小姐怀了男胎，竟然就这么没了……
难道……是老天爷在惩罚？
“嬷嬷？”
柳氏看着兀自站在那里发愣的顾嬷嬷，拿手在她面前轻轻晃了晃。
顾嬷嬷陡然惊醒，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嬷嬷，你怎么了？”
“没……没事……许是年纪大了，这些日子总是走神。还请小姐饶恕老奴。”
顾嬷嬷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却僵在脸上怎么都化不开。
“唉！嬷嬷～华儿原本就很烦心了，您就别给华儿添乱了！”
柳氏转身走到窗前抬眸看向窗外。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等张无夭的死讯吗？
她心里也清楚，孩子没的蹊跷。
那傻子心智都不全，不可能会害她。
她都已经足月马上要生产了，又不是第一胎，不可能那么一吓孩子就没了。
可是她心里委屈，她盼了那么久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她挣了一辈子的位置，眼看着就要坐上了，竟然在这最后一刻彻底幻灭。
她原以为没了那个人，她就能成为相公唯一的妻子，可是她竟然连一个死人都争不过！
她不服！她过的不好，哪怕那人死了，她也不让她安生！
她要让她看着她的孩子痛哭！看着她的孩子惨死，让她们母女二人在阴间地府相遇！
脸上一抹狰狞的狠戾之色闪过，柳氏用力握紧了窗橼，她的孩子死了，总得有人陪葬！
阆芜苑，佛龛下薛氏跪坐在蒲团上，口中诵着经文，手中捻着佛珠，佛香袅袅，整个佛堂都显得静谧安详。
雪梅轻轻从外面走了进来，在薛氏耳边耳语了一番，薛氏捻着佛珠的手突然顿住了。
一抹笑意自唇边漾开，朱兰轻启，说出口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戾。
“还想调来京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去，让他清醒清醒！”
“是！”
雪梅恭顺的退下，自来时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她早已看淡了世间的一切，轻易没有什么能撩拨她的心弦。
相府外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邢二高大的身影隐在暗中，悄悄窥探相府院子里扫洒的小丫头。
一抹淫邪之色充斥着他那双混浊的三角眼，手掌兴奋的暗暗搓了起来：
“果然高门大院里养出来的女娃子就是不一样，比那些乡下妞儿看着要水灵多了，这要是晚上睡觉抱着……”
“呃……”
邢二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脖颈的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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