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历二百一十六年,六月初九,亥时两刻(晚九点半)。
豫国国都郑城的西大门像往常一样安静,数十年的安逸让守城的军卒们早已没了任何的警惕心,困意刚起便都东倒西歪地呼呼大睡起来。
乍起的凉风,逼退了仍在顽强抵抗的残余热气,使得军卒们的鼾声更加浓烈了许多。
兴许是饮酒过多,一军士夜起小便,恍恍惚惚中突然看到城外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群人正向西门赶来。这军士吓得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提上裤子迅速跑去向城门令禀报。
城门令听到汇报,即可来到了城楼,一边让人叫醒所有守门军卒,一边点燃了火把。此时,城外的人群已经来到了城下。
“来者何人?”城门令大声喊话。
“吾乃征陕大将军韩熊副将,中尉公孙假,点火!”
公孙假在豫诸的说服下,做了降将。作为中尉,他自是对城内的守卫情况了如指掌,有了他的加盟,洛城侯如虎添翼。
一声令下,城外的人群都点上了火把,一条喷着火焰的巨龙顿时现身城外,一眼望不到边。
城门令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直属长官,本想下楼开门拜见,但看到城外数不胜数的火把,顿生狐疑。
“下官拜见中尉大人,不知大人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昨日我豫国将士攻下陕国,本将军奉上将军韩熊之命特班师回朝。”
“既是班师回朝,将军可往北门大营驻扎,待明日大王下旨召见即可,为何深夜领兵至此?”
“大王早已下旨,命本将军回到郑城即可觐见。尔等休得聒噪,速速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抱歉,将军,未有大王旨意,闭城后任何人不得私自打开城门,望将军见谅。”这城门令虽然疏于职守,纵容属下饮酒,但关键时刻还算秉公执法。
话音刚落,随行的豫诸拿起弓箭射向城楼。可怜的城门令还未来得及发号施令,忽地被身旁的贴身侍卫一剑刺死,随即被扔下城楼。
“这城门令不听将军命令,死有余辜,速速打开城门,迎接将军!”
杀死城门令的军卒乃是洛城侯提前布置的一枚棋子,今晚的饮酒作乐也是他事先教唆的,为的就是配合叛军入城。
于此同时,城门大开,吊桥被缓缓放下。
“杀!”豫诸大喊一声,带人冲进城门。
豫王宫,中郎将韩胜带领禁卫军冲进了豫王的寝殿,早有宫人禀报豫王。
韩胜是上将军韩熊的儿子,那时他还是一个虎虎生威的少年将军。将门之后的他,姿颜雄伟,武艺超群,二十三岁的年龄便已经做到了中郎将职位。掌管豫国禁军精锐,是豫王最核心的护卫军。若非此次变故,再过几年便能升为郎中令,可谓前途一片辉煌。
郎中令此时正在宫门带领禁军抵挡叛军,见形势危急,便命令韩胜即可护送豫王离开王宫。
“大王,快走,洛城侯率领叛军已经杀入王宫了。”韩胜顾不得礼节,直接冲到了寝宫。
“你说什么?”豫王怎么也不敢相信洛城侯居然叛乱了,前日传来的捷报还历历在目。
“洛城侯谋反已经杀入王宫了,大王,快走吧。”
“韩熊呢?公孙假呢?”
“我父亲他......他已经殉国了。”韩胜已经泣不成声,豫诸在宫外劝降的时候,跟他们说韩熊已经战死了。
“什么?不可能!”豫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寡人的二十万精锐怎么可能......”话未说完,已经瘫倒在床上。”
“大王!”王妃赶快扶住豫王。
韩胜急忙冲到豫王身边要背他起来,岂料豫王竟然推开了他。
“大王,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宫正也在一旁催促。
豫王直起了身喊道:“豫称既然已经杀入王宫,寡人还能跑哪里去?韩胜听令!”
韩胜慌忙转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臣在!”
“速速护送王妃和公子杀出王宫,定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大王......”
不等韩胜说完,王妃哭喊着抢过话,“大王,臣妾怎敢独自偷生?大王若走我就走,大王若不走,臣妾留下来陪大王。”
“爱妃,听寡人的话,你带着炎儿快走。他们是冲我来的,我留下来还能抵挡一阵,否则我们谁也走不了。答应寡人,把炎儿抚养成人,让他长大后定要为寡人报仇,为豫国报仇!”
“大王,臣妾不走!”
“韩胜,快把王妃带走!”豫王命令道。
无奈,韩胜只好起身上前拉住王妃,“姐姐,快走吧,太子公子们恐已遭不测,眼下就剩小公子一人了,要我大王留下血脉呀。”
嘈杂的声音把小公子也吵醒了,一宫女把他抱了过来,王妃站起身接过小公子哄道,“炎儿不哭,炎儿不哭!”
豫王取下一旁的宝剑,递给了韩胜。“这是当年宣王留下的豫王剑,你一定要保管好,待炎儿长大后交给他。”
“臣......遵命!”
“快,把你姐姐带走。”
韩胜站起身,大喊一声,“来人。”
寝宫外进来了两名甲士。
韩胜把豫王剑交给其中一人,转身对着王妃说道,“姐姐,得罪了。”说完,抱起王妃往外走。
“大王......”
韩胜把王妃带到一辆备好的马车上,率领百骑禁军向偏门快速赶去。
就在韩胜走后不久,洛城侯亲自带人杀到了寝宫,一同赶来的还有他两个儿子和冀国将军栎成。
豫王坐在偏殿的龙椅上,旁边只站着宫正一人。
众人来到偏殿,见只有这两个人,皆是一惊。
“洛城侯,你这是亲自向寡人报喜来了?”豫王冷冷地问道。
“呵呵,大王又何必明知故问。”
“豫称,先王和寡人待你不薄吧?给你又是封侯又是封地,全国九郡一都,唯有你洛城郡不用上交赋税,甚至连全郡的驻军都受你节制。你还想怎样?”
“你刚才也说了,全国有九郡一都,我才有一个而已。豫缗,当年我祖父乃豫国太子,若非他英年早逝,我父亲太过年幼,这豫王的位置何曾能轮到你来做?今日,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王位而已。”
“寡人的王位是通过众先王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乃天命所归。你通过谋反得来的王位,坐的稳吗?”
“坐不坐得稳,就不劳你费心了。若是你为豫国好,就下个禅位诏书,我还能让你多活几年,死后让你葬入王陵。如若不然,怕是你要成孤魂野鬼了。”
“寡人问你,上将军韩熊呢?他究竟是否攻下了陕国?”
洛城侯扭头看了一下豫诸,豫诸抱着一个木盒走上前来。洛城侯打开木盒,提着一个人头扔到了豫王面前,“你的上将军在此。”
豫王看了看滚在地上的人头,确定是韩熊无疑。他双手握拳,脸上青筋暴起。过了一会儿,他猛地站起身,用颤抖着的右手指着洛城侯,愤怒的双眼射出的犀利目光恨不得要把他生吞活剥。抖动的嘴唇还未说出话,便忽地一下瘫倒在龙椅上。
“大王!”宫正向前扶住豫王。
豫王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怒吼道:“寡人那二十万将士呢?”
“豫缗,你命好啊,有二十万将士给你陪葬,到地下你不怕孤单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二十万大豫男儿怎么可能就没了?”
“呵呵,让你死也死个明白吧。栎将军,见一下我们大王吧。”
栎成向前一步,走到豫王面前,拱手道:“外臣栎成,见过豫王。”
“栎成?你是栎屹的儿子?”
“正是在下。”
“你不是在兖国吗?”
“家父被昏庸的兖王杀害,外臣被迫逃往冀国。幸得冀王赏识,方立尺寸之功。”
“是你……杀害我二十万豫国将士?”
“外臣自然没这个本事,全赖我冀国上将军邬舍运筹帷幄。也怪韩将军轻敌冒进,不幸中了我冀军埋伏,全军覆没。”
豫王听到“全军覆没”四个字,吐出一口鲜血,“豫称,你这个狗贼,居然联合冀国杀害我豫国二十万将士。你......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谁不得好死还两说呢,说吧,这禅位诏书你下还是不下?”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寡人......寡人要杀了你。”言罢,豫王站起身冲到洛城侯面前。
洛城侯抢过豫诸手里的宝剑,豫诸一看父亲要杀死豫王,赶忙大喊一声,“父亲,不可!”
奈何洛城侯哪里肯听他的话,一剑刺死了豫王。豫王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两眼怒目圆瞪,显然是死不瞑目。
“大王!”宫正扑向豫王尸体痛哭流涕。
洛城侯扭头问道:“豫缗的儿子们都处理完了吗?”
“太子和几个公子都已经处理完,就差这最小的一个了。”
洛城侯走到宫正面前,把他拎起来恶狠狠地问道:“那个小子呢?”
“不......不知道。”
“找死!”豫诸拿起剑架到宫正脖子上。
宫正普通一声跪了下来,“洛城侯饶命。”
“你若说了那小子的行踪,本侯就饶你不死。”
“小公子他......他被韩胜救走了。”
“韩胜?一定是逃往上将军府了。豫诸,你领兵五千速速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孩儿遵命!”
豫诸领兵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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