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正午。
秋风飒飒,落叶飘飘。
王崇佐这位新太学祭酒还没正式上任就被人弹劾了。
弹劾他与贾昌朝联合起来设计陷害林致远,言辞虽有些强词夺理,但距离实际内情也不远了。
有人为了利益要保林近,弹劾王崇佐与贾昌朝。
同样也有人为了利益要致林近于死地,弹劾林近有失礼法理应革职查办,按罪定刑。
比如汴京城七十二家正店的后台,他们对于酿酒作坊的股价跌掉一半开怀不已,多日来的闷气终于出了一口。
一时之间谏院里往日同仇敌忾的同僚分成了两派,双方剑拔弩张,半日不到赵祯的桌子上就摆满了双方扯皮的奏章。
林家的投资钱行门口已经人满为患,都在关注着钱行每隔一刻钟挂出来的牌子,因为牌子上写着股票的实时价格。
王崇佐的状纸递上去不到两个时辰,酿酒作坊的份子便跌到了三贯一股,已经无人敢买。
叶清臣听到人回报股票价格已不足三贯,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十日不到没了一百多万贯,他不能让事情在这样发展下去了,沉坐良久后提笔写了一份奏章。
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而是催促尽快结案,并指责贾昌朝身为开封府尹,如此简单的案情久拖不决,有失职责。
直到此时人们才发现林致远的一点消息便牵扯着无数人的利益。
许多人本与他毫无关系,只是买了一点酒坊的股份便被绑上了车,不得不为此出一份力。
赵祯看着桌上摆满的奏章苦闷不已,如果是林近在此,他只要将两方的奏章分开就知道谁是七十二家正店的后台。
林近这个案子,搬到赵祯面前就变成了酒水行业的争端,表面都是说的振振有词,其实背后都是被利益驱使。
张茂则低着头问道:“官家这些奏章。。。”
“留中不发,你去趟开封府督促贾昌朝下午审理此案,一有结果速速回报。”
赵祯也选择了和稀泥,毕竟林近此举确实有失礼法,至少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林近是被诬陷的。
贾章见到秦素来了自己家门前,顿时一阵心慌,这女人果然头发长见识短,这个节骨眼来找自己简直就是添乱。
贾章问明缘由也是一惊,不得不将她安置到一处小院子里,让她暂时藏起来。
他安抚好秦素又去了趟庞府,将秦素被人掳走的事告诉了庞恭孙,两人一合计也准备将尚香转移出庞家隐藏起来,这样拖上个三两日案子也就结了。
贾章离开庞府直接去了开封府衙门,将秦素失踪又被放出来的消息通知了贾昌朝。
贾章道:“父亲太过畏手畏脚了。”
贾昌朝回道:“为父下一步便可登宰辅之位,岂可因这等小事被人抓到疏漏?若是我前脚强行判了后脚人家媒合了,又该如何?”
贾章气愤的道:“谁知王崇佐那老匹夫还想着媒合,拖了两日才递交诉状。”
贾昌朝道:“如今王家死了心,必然一口咬定林致远奸污未遂,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贾昌朝又道:“此刻正好诉状有了,官家也催了,为父只需依律重判,谁又能挑为父的毛病?”
贾章道“怪不得孩儿来时看到张大官在大堂喝茶,官家在等结果呢!”
贾昌朝道:“为此事朝中已是吵翻了天,官家如何能不急。”
贾章笑道:“那父亲还不快去升堂。”
贾昌朝整理了一下官服走出公房,去了衙门大堂。
显然这是要升堂问审了。
。。。。。
李规无疑是很聪明的,他猜测的没错,庞府很快走出一行人,他们抬着一顶轿子穿街过巷徐徐远去。
在大宋只有朝廷恩赐的官员和女子才可以乘坐轿子,普通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如此不难猜测轿子里大抵应该是个女子,因为庞籍此时不在京师。
“青夢你带人继续盯着,我跟过去看看。”
季秋荻丢下一句话,轻身离去。
然而此时贾昌朝已经差人通知了林家和王家,下午便要升堂问案,一应家眷当事之人,到开封府衙门等候传唤。
林王两家的案子下午就要问审,一时又是闹得满城皆知。
股价又跌了几百纹,人人都不觉得林近会赢。
此时林家却在大量买入股票。
牢头听了林近的话去买完股票回来,正欲寻林近说话,却听闻已经带去问审了,不由的也暗自担心起来。
王语嫣安抚了林母几句便跟着李规一起到了开封府衙门。
大宋朝升堂问审,根据案件的性质不同,必须通知双方家人、讼师及证人到场,有时还会有百姓旁听,今日之事涉及隐私却并不允许旁听。
李规虽然是跟着王语嫣一起来了,然而季秋荻并没有找到尚香这个侍女,这让他也觉得棘手。
因为王家若是一口咬定林近是欲行‘建银’不轨之事,再与太学的段斋长统一口径,林近是很难脱罪的。
此时大堂内两列衙班,手持杀威棒,整整齐齐站在两侧纹丝不动。
王柔瑾瘦小的身体跪在地上,而林近却是站着的。
他这种情况很特殊,既有举人的身份又是官员,也许这场官司输了,两个身份都会被剥夺,但是此时他却有不跪的资格,这让王崇佐和贾昌朝都很无奈。
张茂则就坐在一旁喝着茶,看都不看这边一眼,他一个内侍自然不好插手这种公事,他只要等着出了结果回去禀报即可。
贾昌朝见人到齐了,直接拍了一下惊堂木。
衙役们齐齐发出“威...武...”的声音。
贾昌朝本就想着快速了结这件案子,直接开口道:“台下可是林致远?”
李规此时才上前一步道:“回府尹大人,这位正是我的苦主林致远。”
贾昌朝怒道:“来者何人,为何不跪?”
李规回道:“回府尹大人,我是林致远的讼师李规,同时还是今科举人。”
贾昌朝看了看旁边的师爷,只见师爷摇了摇头。
“林致远,王家女状告你私闯民宅,欲对其行‘建银’不轨之事被人当场拿获,你可认罪?”
李规回道:“回府尹大人,我的苦主,乃是被王家请去做客,意外之下才看到些不该看的,并未有私闯民宅,欲行‘建银’不轨之事更是无中生有。”
贾昌朝问道:“王柔瑾,你所诉可是实情?”
王柔瑾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此刻心里早已慌了,何况这诉状本就是有诬告的成分,她唯唯诺诺的不知如何答话。
王崇佐此时站起身道:“我女儿年幼,便由我代她回府尹大人的话吧!”
贾昌朝此时却不会卖这个面子,此时两人目的虽相同,但他更想让王柔瑾亲口咬死这件事。
“王祭酒,此事本府还是要听听令爱所言。”
王崇佐闻言不得不劝了王柔瑾几句。
贾昌朝又问道:“王柔瑾,你所诉可是实情??”
王柔瑾犹豫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是。”
贾昌朝一拍惊堂木对着林近道:“林致远你可是还要狡辩?”
林近此时才开口道:“那只是王家的一面之言,那日确实是王崇佐家的一个女仆将我请去的,大人为何不找她来询问?”
贾昌朝怒道:“你当场被擒获还敢抵赖?”
林近正要开口却被李规打断了。
李规道:“府尹大人可将擒获我这苦主之人前来作证。”
贾昌朝怒道:“本官亲眼所见林致远被几人押送至此。”
李规道:“大人莫非亲眼看到了我的苦主行非分之事?或者大人亲眼看到他们是当场擒获的?”
李规上前一步又道:“断案讲究人证物证,大人仅凭几句片面之言就要断案吗?”
贾昌朝道:“传太学段醇褚前来。”
片刻段醇褚便来了。
段醇褚一躬身道:“参见府尹大人。”
贾昌朝问道:“段醇褚,你那日可是当场抓获林致远对王柔瑾行‘建银’不轨之事?”
段醇褚闻言:“回府尹大人,确实如此。”
李规开口道:“段醇褚可否将详细经过讲出来?”
这就是讼师的好处了,他们追求细节,贾昌朝的问话无疑是想将细节一笔带过,让人忽略细节只看结果。
段醇褚回道:“这如何能讲!”
贾昌朝也道:“这有损王家女的名节岂可当众说出。”
李规开口道:“只因怕有损名节,就冤枉我的苦主吗?那么请问段人证,你在何处擒获我的苦主?”
段醇褚犹疑片刻才道:“在床上当场擒获。”
王语嫣闻言心头一颤,她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林近也是暗暗叹息,他最担心的就是如此,王家与段斋长统一了口径。
李规此时对着王柔瑾道:“王家女,实情可是如此?”
王柔瑾闻言身体一颤,扭头看了看王崇佐,“是,是如此!”
这对林近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案子一旦依此判下来,他丢官不说还要被流刑至少三百里。
贾昌朝道:“此案事实清楚,林致远你可知罪?”
李规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我方苦主,也要状告王家与人串通陷害于他。”
大宋允许反告,但是反告一旦失败则罪加五等,且从重处罚,林近反告失败则可能流刑千里。
这就是请讼师的好处了,他比别人更懂大宋的律法,
贾昌朝道:“此案事实清楚,本官判完你方再递上状书。”
李规又上前一步道:“府尹大人如此做怕是不妥。”
贾昌朝问道:“又有何不妥?”
李规回道:“因此案事涉令公子贾章,所以府尹大人需避嫌。”
李规此时只寄希望于季秋荻可以将尚香找出来。
而贾昌朝因事涉贾章需要避嫌,朝廷就要换人来审,到时将两案并审,查出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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