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天微微寒。
赵祯让林近去国子学听讲,其实就是去太学,只因此时太学仍属国子监四学之一,太学自今年起才对外招收平民子弟,还未脱离国子学之下。
太学位于汴京内城朱雀门外的御街之东,西通新门瓦子,附近商业很是繁荣,距离林近的作坊并不远也就一两里地的距离。
宋朝太学会讲授经义、策论、诗赋,学生可兼修律学,并“早晚习射”,这显然就是为了培养科举人才而立。
太学是允许旁听的,每日到太学听课的人数远超生源很多,宋朝对于读书人是格外宽容的。
赵祯的口谕唯一的好处是让林近能有一个不错的座位。
林近一大早就约王安石、王珪、苏颂、韩公廉、沈括五人同去太学听讲。
大宋的读书人无疑都是自负的,比如王安石就看不上太学讲课的内容,只去过一次就再也不去了。
王安石对此不感兴趣,沈括对此也很抵触,他要给女学生讲课,还要帮刘永年制作石墨笔,他又逃课了。
林近也是去做做样子应付一下差事,他觉得去听讲不如自己啃书来的快。
林近与王珪等人刚到太学门口就碰到了两个仇人,不是别人正是庞恭孙与贾章。
这两人本就是受父辈萌蒽的太学学生,在太学遇见林近自然少不了一阵冷嘲热讽。
庞恭孙揶揄道:“你这商贾匠户也要来太学读书了吗?”
林近轻蔑的丢给他一句,“手下败将,谁给你的勇气?”
如今这样的纨绔子弟林近根本无需放在眼里。
林近的轻蔑之语虽是回怼庞恭孙的,但是贾章听了同样气的牙痒痒,然而他也是拿林近没有一点办法。
这两个人都是林近的手下败将,而且贾章更惨一些,贾家被林近算计了大半家财,将近十五万贯。
贾章和庞恭孙被林近怼的无语,他们身后又站出一人道:“这里是太学,由不得你狂妄。”
林近并不认识这个人,撇了那人一眼,随口道:“贾章,你是个聪明人,我这人向来有仇必报,想要找我的麻烦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才行。”
王珪和苏颂、韩公廉见此急忙拉着林近进了太学的大门。
旁人听不懂林近话里的意思,贾章却是心里很明白,他铁青着脸进了太学。
王珪笑道:“致远刚刚可是将那群二世祖怼的无言以对了。”
“禹玉兄莫非忘了你自己也是官二代?”
王珪闻言一怔,遂然明白,“家道中落不值一提!”
林近撇了撇嘴,王珪的身世他清楚的很,这还是前世林近喜欢岳飞传的缘由。
王珪的孙女婿就是秦桧,而且大名鼎鼎的李清照则是王珪的外孙女,王珪的家族就是典型的仕族。
苏颂在一旁笑而不语。
林近也撇了他一眼道:“你也是!”
苏颂回道:“介甫和沈括也是,致远回去也怼他们一怼。”
韩公廉笑道:“还好我家是匠户。”
林近将胳膊搭在韩公廉的肩膀上,“看你这瘦瘦弱弱的样子也不像官二代,以后跟着我混,做大宋最厉害的匠户。”
韩公廉笑道:“恩公用得到,我自然义不容辞。”
“韩兄对省试可有把握?”
韩公廉摇摇头,“尽力一试吧!”
林近却知道韩公廉大概是没过省试的。
“省试考不过就留在我那书院教书,我给你最高的薪资。”
几人进太学听讲至中午,午间林近则拉着他们去茶楼要了些茶水、点心。
祁青夢专门来找林近汇报了一下股份售卖的情况。
“东家,一上午卖出了八千股,收回了两千股,买的很多,卖的人也不少,钱行里挤满了人。”
林近猜测一上午卖出这么多应该是王蕴秀买走了大头,等晚上回去看一看账簿就明白了。
林近道:“下午尽量维持住九贯五的价格,明日八贯五卖出五千股,有情况及时通知我。”
祁青夢又道:“东家钱行今日收存了不少于五万贯的存钱。”
林近嘴角勾起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以后会越来越多。”
祁青夢不解的道:“这是为何?”
“因为酒坊的股份以后会一直频繁的交易,这样就会有一大批人以此为生,他们将钱存到咱们的钱行,省的拉来拉去了。”
祁青夢点点头似是明白了。
林近显然没有收手的意思,价格比成本低了五百文,许多手中有酒坊股票的,已经后悔十二贯没卖了,两天时间一股足足亏损了两贯五。
大户还好随时可以卖出去,普通老百姓买的大多不足十股连卖出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干瞪眼看着价格一直跌落。
林近限制小户买卖也是为了保护这些人的利益,拿分红不好吗?只有愿意长期拿住股权的人才是他的铁杆盟友。
祁青夢听完林近的交代回了钱行。
林近则与其余几人吃过点心又回了太学。
贾章经过贾昌朝的劝阻本已打消了对付林近的想法,
今日被林近一番轻蔑的言语说的阴沉着脸,新仇旧恨又起。
庞恭孙建议找人与林近比对诗词。
“谁的诗词能比的过那个妖孽。”
贾章没有什么文才,但是对于阴谋诡计却信手拈来。
太学里他非常熟悉,对林近耍一些阴暗手段,于他来说轻而易举。
太学此时仅有学生两百余人,这还是扩招平民子弟以后,之前最多不过百余人。
这里的学生、官员、小吏等,无一不卖他贾家的情面,无他,贾昌朝此时为开封府尹,如无意外一两年内必为参知政事,位列宰辅。
林近等人刚一回到太学,就被一个女仆打扮的人叫住了。
女仆问道:”哪位是林致远?”
林近狐疑,自己只是来旁听,这颇为俊俏的女仆喊自己能有什么事?
林近回道:“我是,不知找我有何事?”
“我家先生请你过去叙话!”
“哪位先生?”
“我家先生姓王,是太学的先生。”
王先生?林近倒是想起确实与太学里一位王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林近犹豫片刻才道:“前面带路吧!”又对着苏颂等人一拱手,“我去见见这位王先生,你们先去听课吧!”
女仆带着林近串门过院,道路两旁种满了槐树和竹子。
道路的尽头是一排排院子,一块木牌立于路边,上书:吏舍。
林近看到这些院子就明白了,这与竹石书院里自己所住的院子差不多,应该是太学里先生们的住处。
女仆带着林近又走进去不远,来到一处院子门前,门上挂着块牌子上书:王崇佐吏所。
女仆推开院门将林近请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道:“先生正在小睡,片刻后就会醒来,你且到厢房门口等会儿,奴婢还要去挑水就不陪你候着了。”
院子不大,房屋也不多,那女仆带他走至厢房门前,挑起扁担挂上两只木桶晃悠着出了门。
一路畅通无阻,林近并未起疑,然而他在此左等右等不见屋里有人出来,心中也有些狐疑了。
自己冒然跟着陌生人来此,并不是明智的决定,本与这王先生并无交集,如果说有也就暮楚楼那一次。
他扭头退回去几步看了看,院门大开并无不妥。
那女仆挑着担子到了太学的厨灶间,她确实是来挑水的。
然而厨灶间有三个人等着她,两男一女。
男的是贾章和庞恭孙,女的是一身侍女打扮,长相也并不出众,眼中却有几分魅色。
贾章问道:“人带过去了?”
女仆放下扁担回道:“回公子人在门口等着,至于他敲不敲门奴婢不敢保证。”
贾章扭头看向另一个女仆问道:“秦素,你觉得呢?”
女仆秦素娇笑道:“只要他敢敲门,我家小娘子必然会以为是奴家担水回去了,依着她的性子必然会打开门来帮我提水的。”
庞恭孙阴险的笑道:“那你还不赶快回去看看?”
女仆秦素道“庞公子急什么?这热水还没烧好,让奴家怎么回去?”
贾章道:“你且回去吧!钱过几日再给你,此时不宜露出端倪。”
女仆秦素回道:“奴家咬死不承认此事他能有什么办法。”
庞恭孙对着挑担子来的女仆道:“你回家去,这几日没我的命令不要出门了。”
“公子,可要嘱咐管家才行。”
庞恭孙道:“管家那我会跟他讲,你与秦素换了衣服快回去。”
片刻后两个女人将衣服换了过来,叫秦素的女仆挑着两桶热水离开了厨灶间。
庞恭孙看着秦素离开,才问道:“这秦素靠谱吗?一旦露了馅可就麻烦了。”
贾章道:“她敢张口要一百贯,就自然有把握应付,只要她不承认,林致远还能有办法?”
庞恭孙笑道:“那你我就等着看好戏。”
贾章道:“此计成与不成还是未知,不要高兴太早。”
林近此时确实也等的不耐烦了,想直接离去又觉得不太礼貌,想了想还是敲了两下门,心里想着如无应答他就离开此地。
然而屋内并无应答,他正要转身离开,只见门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心咯噔一下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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