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正好,仉南从浴室洗漱出来,就听见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持续震动,他走过去拿起电话,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刘主编”三个字,沉吟一秒,而后接听。
“喂?”
电话这么快顺利接通,那端的刘主编先是一愣,而后不确定地问道:“仉老师?您最近怎么样?”
仉南沐浴在晨曦之中,脸上也带了点疏懒的笑意:“打错了。”
刘主编:“……”
仉南随即挂断电话。
怎么这几天接到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骚扰电话和短信?一个两个的开口闭口不是“仉南”就是“仉老师”,他这是被盗号了?
还是号码被发到了什么学术网站上?
怎么这么客气呢。
仉南挺疑惑,站在客厅中随手划动了几下电话通讯录,然后,令他更加疑惑的事情出现了——
他居然没有陆医生的电话号码?
忘存了还是不小心删掉了?
这不科学啊!
仉南握着手机思索片刻,而后上楼换掉了家居服,转身出了门。
五月的晨光已经带了一点初夏的温度,却并不炽热,照耀在身上是很舒适的体感,仉南沿着步行街向前,看着马路上熙熙攘攘的车流和来来往往间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心中却是意外的宁静和平和。
潜意识中,这样的舒缓心情,似乎已经久违了。
步行街沿路商铺鳞次栉比,仉南在一家花店门前站住脚,想了想,推门而入。
门铃声清脆传来,满室芬芳,花店老板是个姑娘,二十多岁的模样,见人笑眯眯地上前询问:“先生您好,想要买花送什么人,可以帮您介绍一下。”
仉南看着满眼的胭脂花红,人居兰室,心情也持续转晴上扬,笑了笑说:“送一位医生。”
“哦……”姑娘了然一笑,说:“是表示感谢?那我推荐——”
“不是。”仉南摆摆手,纠正道:“是表达爱慕。”
“……”姑娘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刻笑道:“哦,追人啊?嗐……那就更好办了,这就和职业无关了,不管是医生还是教师或者什么别的职业都不重要,女孩子嘛,都喜欢——”
“嗯?
不是女孩子哦。”仉南眉梢微挑,一双好看的瑞凤眼风流噙笑,“女孩子哪有这么好追——是个男医生。”
姑娘:“……”
最后,仉南在花店老板的推荐下,选了一大捧新鲜的百合,中间点缀着紫色的勿忘我,留下了一张花语卡片和快递地址后,闲庭信步地出了花店的门。
留下望着帅哥背影独自颓唐的花店姑娘。
——为什么我和我的姐妹始终单身?因为好男人,果真都内部消化了。
以及……我们女孩子,真的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难追啊!
但是,回想刚才那位帅哥的脸,又……很想磕一下,是怎么回事?
从花店出来,仉南直奔附近的一家大型连锁超市,选购了一堆新鲜食材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家。
摘菜,洗菜,点火,上锅。
抽油烟机发出细小的嗡鸣声,仉南在等着电饭煲米饭跳档的空余,点了根烟,一根烟十分钟抽完,米饭也蒸熟了。
他从橱柜里拿出一套保温桶,将两菜一汤放进最底层的餐盒里,而后又装了两人份的米饭,盖上盖子,重新出门。
现在男生追人像他这么有诚意的,不多见了?
惊喜送花,洗手做羹,爱心午餐。
他都要被自己的一片赤诚感动了!
*
“陆医生”感动吗?
答曰:不敢。
这一上午,清海医院神外二科病区始终处于一种玄幻而诡异的氛围之中。
早上病区大查房结束后,先是早上同城快递居然往病区送来了一大束鲜花,紧接着,快递员却因为找不到“陆语行”这位医生而急得在护士站医办室团团转,最后,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只见他们科那位到任两个多月,被同事和小护士们私下喻为“神外高岭之花”的付宇峥副主任,面无表情地从医办室走出来,往快递员面前一站,伸出了那双无论是拿笔还是握手术刀都煞是养眼的手,沉声道:“给我。”
科室同仁:“……”
白衣护士:“……”
遛弯病友:“……”
快递员犹豫片刻,小声同付宇峥确认:“您……是陆医生?”
付宇峥嘴角微微一抽,淡定道:“是我。”
围观众人:“!!!”
是陆,是付,傻傻分不
清楚?!
快递员:“……您能详细说一下是哪三个字吗?”
付宇峥垂眸,像是忍耐着什么,半晌,表情略带屈辱,回答道:“陆地的陆,话语的语,行不行的行。”
“行行行!”快递员见状放心了,忙不迭将捧花递上,一边掏出签收单让付宇峥签字,一边笑呵呵道:“那刚才我在这几个办公室门口问了那么多声,您怎么不答应一句啊,这不浪费时间了嘛——哎?您签谁的名字呢?”
付宇峥签字的手一顿,笔锋调转,在“付宇峥”三个字上“唰唰”划了两笔,而后稳着握笔的那只手,尽量颤抖得不那么明显地写下了“陆语行”的大名。
最后,在众人或是震惊或是饱含深意的目光中,脊背僵直,抱着一大捧花回到了办公室。
于是,半天时间不到,神二科关于付宇峥医生“不能说的秘密”就悄然流传开来了——
“我去……一直以为付医生清冷不近人情,今天居然能看见他收花,有生之年啊!”
“收的还是百合勿忘我——这是恋爱的芬芳啊!”
“不过……怎么收花人姓名是什么‘陆语行’啊?什么情况……付主任的马甲吗?”
“谈恋爱还用小号?卧槽看不出来啊,男神居然这么闷骚……”
“闷骚+1”
“闷骚+10086”
“……”
付宇峥对这些背后的议论声充耳不闻,总归也没有人敢直接当面来问他,回到医办室后,直接抱着那一大束还沾着新鲜花露的鲜花,走进了主任室的隔间。
这么一大捧花,放哪好呢?
摆在明面上太占地方,直接扔掉或是转送住院的病友……虽然付医生为人略显冷情不好亲近,但是即便如此,轻视糟践别人心意的事情,也并不在他的处事原则之内。
最后,付宇峥无奈叹气,也只得将那一大捧花束放在办公桌下方,清香远逸,徒留付医生在周身馥郁的百合花香中,独自憋气,独立美丽。
今天上午没有手术安排,也没有付宇峥的门诊,但是即便是在病区办公,忙碌程度依旧无需赘述,而等他从三号病房出来,查看了一位刚从ICU转入普通病房的患者情况后,护士站那边却突然传来喧哗。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被
安置坐在走廊长椅上,穿着考究,但是神色呆滞,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一群家属围在护士站,据理力争地和值班护士和两个病区医生掰扯着。
患者的大儿子脸色涨红,神色愤懑,对小护士嚷嚷道:“你说了不算,你们领导呢?让你们领导来!”
值班医生在旁边劝:“就是院长来了也没用,您这不符合规矩的。”
“规矩?什么是规矩?!”另外一个家属立刻回击道:“病人就在这了,患者第一就是规矩!现在我们要求住院,赶紧办就行了!”
没道理可讲,护士站的小护士看样子都要哭了。
付宇峥在一旁凝目片刻,抬脚走了过去,所行之处,围观的病友和医生自动让出了一条通道,他走到人群中间,先是对几位病房医生说了句“去忙你们的”,等医生将看热闹的病友们带回病房,才转身问值班护士:“怎么回事?”
小护士委委屈屈,道出原委。
起因简单,老人是一位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患病多年了,今天家属带她来看门诊复查,但是常规检查做完后,说什么都要求住院治疗,不过患者的情况稳定,复查项目也没有显示其他并发症的诱因,所以门诊医生没给开住院单,结果家属就不干了,从门诊一直找到了病房,不依不饶的,说什么就是要办住院。
付宇峥听完点了下头,还不等他表态,患者儿子又语气不善地冲他嚷嚷道:“你是领导啊?那正好,我要投诉!你们医院的医生护士有一个算一个,不拿患者当回事,要求住院不给办,这是什么——草芥人命!没有医……呃……医德!”
付宇峥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方后半句话中的气势莫名低微下来。
——这个年轻的男人真的是医生,还是个领导?
这种一个眼神冻死一片的气质,真的不是太平间工作人员吗?
付宇峥偏头,用余光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老太太,对方眼神呆滞,迟缓的目光过了好几秒,才和他有了一瞬间的交集。
看见老人干净利落的衣着打扮和别在蓬松花白的头发上的那只发卡,付宇峥心下了然,而后眼中的霜雪神情便不自觉地散去了一些,不甚明显地对患者弯了下嘴角,
似是带了一丝安抚的意味。
很奇妙,老太太先是迷怔混沌的眼睛愣了愣,而后满是皱纹的眼角也弯出一个弧度,对付宇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付宇峥移开眸光,重新看向患者儿子,伸出手,淡声道:“门诊病历。”
他再转身时,又恢复了刚才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眉目分明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也看不出情绪的起伏,整个人的神态宛如山巅冻雪,于是刚才还在据理力争地患者儿子就老老实实地递过了病历。
付宇峥回看病历时非常认真,一页一页,就连之前的记录都一并看过,最后看完今天的门诊记录和医生开具的检查项目后,才将病历本合上,还给家属。
“门诊医生开的复检项目完全合规,检查结果也没有问题,回去之后继续做好病患的日常护理,按时用药就可以,目前没有并发症的前兆,不需要住院。”
阿尔茨海默病是一种常见的老年慢性精神功能紊乱疾病,除了临床诊断、持续治疗稳定病情外,日常护理和看护更是延缓增长患者寿命的重中之重,而这个老年患者的病情指征稳定,目前确实没有入院的必要。
谁料付宇峥话音刚落,一旁的家属小分队由立刻不干了:“没并发症前兆就不需要住院,这是什么道理!难道非得我妈突发急症你们医院才收吗?!”
“我们就是想住院,又不是不交住院费,你们凭什么不收?!”
“就是啊!在家护理的再好,也不如医院的护士专业啊!我们花钱买服务有什么不可以的!”
一旁的护士小声解释着:“但是咱们科的床位确实紧张,每天都有病情严重或者需要手术的患者入院,您这个情况,真的没达到入院治疗的标准……”
“我不管!医院大门既然敞开了,我们要求住院,你们就得收!要不我去院长室投诉你们!”
“规定就是规定,你不符合入院标准,别说去院长室,去卫健委投诉都没用。”付宇峥说完径直转身,淡声对旁边的一位医生说:“叫保安,再闹直接报警。”而后便往医办室走去。
刚走两步,一道尖锐的女声再次传来:“床位紧张都是屁话!你们楼上的VIP病区不是还空着一大半
吗?怎么,高.干领导能住,我们平头老百姓就住不得了?!敢情现在这世道有钱没用,还是得有权呗?!”
付宇峥慢慢收住脚步,转身,清凛的目光落在说话的那个人身上。
而还不等他开口,另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就横穿进来,隔着人群,清亮好听——
“清海医院的VIP病房住的都是烈士家属或者有突出贡献的专家学者,您几位……是家里有人光荣了,还是获得诺贝尔奖章了啊?”
付宇峥微怔,眼光偏移,就见仉南一身黑裤白衣,手里还拎着一个体积巨大的保温桶,俊朗而疏懒地站在楼道转角处,感受到他的视线,眸光一转,笑意盈盈地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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