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新队规,看清楚了?”

    苏明赫冷着脸,敲了敲白板上一排加粗的红色大字。

    钱经理心虚地往角落里缩,疯狂咒骂腿长跑得快的教练。打死他也想不到,队长把招新这事全权交给他们,结果他们把队长的前男友给带回来了。

    昨天的情人,今天的仇人——此规律适用于全世界百分之八十的情侣。

    虽然这位新成员坚称分手是误会,但看苏明赫的反应,恐怕没那么简单。

    钱经理瞄了眼苏队长难看的脸色,又看看队长前男友吊儿郎当的德行,最后把视线落到新鲜出炉的“新队规”上。

    【新人入队须四排连胜三局,否则滚蛋。】

    ——明晃晃地昭示着这支队伍(仅指队长)对新成员的排斥。

    被排斥的新成员林锡态度良好,有问必答:“看清楚了。”

    苏明赫:“……”

    TS战队训练室的气温再降新低。

    “那个,你们慢慢聊,我出去一趟。”钱经理受不了了,准备把舞台留给他俩solo,等台风过境后再回来。

    苏明赫在他出门前叫住他,“把门口的棒球棍递我。”

    钱经理:“……苏队!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打架斗殴是高压线行为!”

    林锡:“没事,他打不过我。”

    钱经理:“……”

    没事你妈妈个锤子!

    训练室内的温度正飞速向冰河世纪看齐,冷气的源头就是他们半个小时前还待人如春天般温暖的苏队长。

    钱经理屁都不敢放一个,麻溜走人,走之前顺走了门口的打狗专用棒球棍,以防基地发生血案。

    见外人走了,林锡放松下来,转头问苏明赫:“我还想问你呢,你说咱俩分手了,那是不是得给我看看证据啊?别是你哪天做梦梦到,然后把梦当真了吧?那我可太冤了,你说是吧?宝贝儿?”

    从去年二月份林锡突然失联,这称呼苏明赫差不多有一年半没听到了。五月份林锡那条分手的消息突然得连个称呼都没有,跟临时起意似的,说完就给人拉黑。

    苏明赫更怀疑,是林锡自己做梦梦到被头顶戴绿、醒了之后把梦当真。

    今天是苏明赫第一次跟这位“

    前男友”线下见面,绝对说不上愉快。

    事实上,看到那张脸出现在训练室时,苏明赫第一反应是想检查窗户关没关好、查看训练室内有没有水果刀之类的危险物品,以免闹出“情杀”。

    这人一见面就凑过来,矢口否认自己主提出分手的事实。要不是四个月前的聊天记录还在列表里躺着,苏明赫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百十来天的白日梦。

    当初姓林的说得有多绝情,现在贴过来的德行就有多没脸没皮。

    “你要证据?”苏明赫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心里冒火的次数,简直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多。他点开微信,打开和林锡的聊天页面,几步跨到他面前往他脸上拍,“自己看,不识字我给你念。”

    被手机屏幕拍鼻梁是现代人都经历过的,林锡捂着鼻子,飞快浏览自己和苏明赫的聊天记录。

    他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聊天是去年一月末的新年,然后就被断网送去了一家封闭学校,直到一个月前他从家里跑出来,才总算回到互联网温暖的怀抱。

    从去年二月份开始,苏明赫几乎每个月都给他发消息,从来没有回音——这是当然的,那时候林锡手边别说能聊天的智能机,连老年机都没有。

    奇怪的是,今年五月份,苏明赫发出去的消息居然有了回应——

    【Sn53a29】:我们分手吧。

    【Su53a29】:???

    【Sn53a29】:别再来缠着我,滚。

    别说不友好,这简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分手模板。

    两句话之后,苏明赫再回复,只有发送失败的提示,显然被从林锡的好友列表里删了。他也试着打过两次电话,第一次被人按掉,再打就打不通了,估计是进了黑名单。

    看完这段简短的记录,林锡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想通了什么。

    五月份……想起在论坛看到的TS比赛录像和充斥谩骂的帖子。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明赫,张嘴想说话,到了嘴边忽然哽住。

    面对如山铁证,无论说什么都像狡辩,恐怕只能让苏明赫更生气。

    见林锡不解释,苏明赫从他手里抽回手机,语气没什么起伏,“你要的证据,还满意吗?”

    林锡哑然。

    这人……到底是用什么心情,把这段记录和单向好友保留了四

    个月?

    林锡的视线落在苏明赫脸上,愣是没从他的表情看出什么漏洞,似乎“分手”只是早餐时吃到一块不喜欢的蔬菜,丢掉了就想不起来了。他的眼睛从苏明赫脸上移开,从脸颊看到脖颈、再到手腕,终于在苏明赫用力到泛白的指节上找到了一丝端倪。

    他不是不在乎的。

    林锡光顾着看苏明赫,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指甲嵌进了掌心,几乎要把皮肉掐出血。

    “满意了就出去。”苏明赫根本没心情听他解释,“我倒数三秒,你可以选择自己走,还是被保安抬走。我不介意赔付医药费。”

    林锡决定曲线救国,深吸口气,收敛了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不再刻意模仿两年前和苏明赫的相处模式。

    “不是说四排吃鸡三局吗?”林锡问,“上号吧,我打。”

    苏明赫的手指停在基地保安手机号的上方,懒得正眼看林锡,只分给他一个余光。

    “我都来了,那就让我试试吧。”林锡说,“TS现在很缺人,不然你们经理不会闲到看门口有网吧比赛,就跑进去凑热闹。”

    林锡的相貌是略带痞气的俊朗,看着就像叛逆的小青年,可语调一沉下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如果是之前的林锡是几年前苏明赫认识的那个网恋对象,那现在的林锡仿佛变了个人,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沉稳。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信他。

    苏明赫神游一秒,很快反应过来:不能信他。

    不能在同一个坑里栽第二次。

    “我知道TS现在的最缺的是什么。”林锡继续说,“我能补上你们的短板。”

    苏明赫冷冷地说:“你能,别人一样能。”

    林锡一针见血地指出:“但从五月份全球赛预选赛到现在,你们都没有招新。”

    苏明赫一时无话。

    突然被推开的门打破了二人的僵持,一个曲线弧度优美的肚子先出现,随后是一胖一高一黑三个年轻人,钱经理则低头蹲在几人后面,假装自己是个莫得呼吸的摆设。

    “哎呦,这啥?”打头那胖子一看红字,被吓得后退一步,庞大的体积撞得后面两人跟着他一起退。他拍了拍自己圆润的肚子,愁眉苦脸地看向苏明赫,“小明明啊,你是觉得养老不

    过瘾,想让TS彻底消失在职业圈吗?”

    按照新队规的标准,他们全队、包括队长,恐怕得一起滚蛋。

    小明明脸色黑得可怕,后退几步,拉开自己和林锡之间的距离。

    胖子脑子转得飞快,稍微一想就知道这队规不是针对他们的。他眼睛滴溜溜一转,盯住了旁边的生面孔。

    “这位帅哥长得真有特点,是混血吧?看着眼熟啊!”胖子热情洋溢地抓住新队员的手晃了两下,一团肚腩随着他的作上下颤,“在下齐月半,花名小月月,后头是我兄弟小红和小刚。哎,你就是经理说的新队员吧?作为战队股东之一,我郑重感谢你为我队平均颜值的提高做出贡献!来,兄弟们,鼓掌欢迎我队第三位门面担当!”

    展鸿和刚英很给面子地鼓掌。

    “瞎说什么大实话,多不好意思。”新队员毫不谦虚,坦然地承认了自己拉高了战队平均颜值,指了指自己介绍道,“林锡,队长的男……姑且算是前男友。”

    “卧槽?!”齐月半连忙放开林锡的手,仔细打量一下他,觉得一分钟前刚夸过人家长得“有特点”的自己是个瞎子,纯种的。

    能不眼熟吗?

    上大学那会儿苏明赫天天跟人视频聊天,齐月半偶尔路过他的桌子,从电脑屏幕上瞥到的,可不就是林锡这张辨识度极高的脸吗?

    “所以……”齐月半左右看看,“这是招新招到队长前男友的意思?你俩要互扇耳光吗?”

    苏明赫冷笑一声,没理他。

    之前经理和教练来找苏明赫说招新的事,他俩一个负责选手包装、一个负责把关技术,强强联合让人十分放心。因此他压根没细听,大手一挥表示“听从专业人士建议”,简政放权放出了太平洋。

    早知道有今天……

    “来,上号。”苏明赫对林锡一扬下巴,活活手腕,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都别废话,下午有训练赛,耽误时间就等着教练开谈心大会吧。”

    新人的位置昨天就准备好了,在苏明赫左边。林锡坐下,试了试鼠标和键盘,笑道:“哪位老哥这么贴心?怎么知道我想离队长近一点?”

    贴心人钱经理悔不当初,拿出容嬷嬷扇人耳光的劲头,在心里狠狠

    给了自己七八十个大嘴巴子。

    平时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最可怕,齐月半认识苏明赫二十多年,几乎没见过他发过火,今天这“超常发挥”无疑能载入史册。

    齐胖子不敢继续插科打诨,走位风骚地避开冷空气中心,在心里给被吓成鹌鹑的钱经理点了根蜡烛。

    钱经理扒着苏明赫的椅背,垂死挣扎:“你们都没磨合过,还想连着三局吃鸡,这不是欺负人吗?受害人呢?给受害人一个发言的权利好不好?”

    “受害人”并不想要发言的权利,“我不介意,我相信我的实力。”

    苏明赫笑了一声,一脚踹开林锡给他搭好的台阶,“我就是在欺负人,有意见?”

    有意见,不敢说。

    钱经理心累地坐到一旁,开始打腹稿,思考三局比赛输了以后该怎么对苏队长晓之以情、之以理,争取把人留下。

    选手们理解不了大管家的苦心,分别加了林锡steam好友。

    “新号啊?”齐月半看了看他的战绩。

    “嗯,刚注册没多久。”林锡笑道,刻意看了眼苏明赫,“不过名字还是用的以前那个。”

    “难怪眼熟……”

    TS-Su53a29,Sn53a29——林锡的ID加个TS头衔,那就是标配的情侣名,眼睛不瞎都看得出来。

    苏明赫不给任何人八卦的机会,“齐胖和展鸿上,刚英给齐胖看反方向。”——作弊作得光明正大,仿佛这里不是职业战队的训练室,而是吵吵嚷嚷的网吧包间。

    苏氏冷气制造机威力强大,众人识趣闭嘴,点了准备游戏后,自己私下里拉了三人小群。

    唯有齐月半听了这安排,余光瞄向左边的两人,在群里咨询。

    【小月月】:你说,小明明这是想赶人呢,还是想留人呢?

    【小刚刚】:都搞出专属队规了,难道不是想赶人吗?

    【小月月】:你懂屁,小红红可是咱队技术的天花板。你说明明选他,是想让我们装输装得不着痕迹呢,还是想让我们拼一把、赢下三局四排呢?

    刚英一时间想不明白这死胖子是在骂他菜逼、还是在夸展鸿牛批。

    于是他放弃思考,选择诚实。

    【小刚刚】:我们要输还用装吗?

    齐月半认真一想,这倒也是。

    他又往左瞄了一眼那两人,林锡

    低头调整键位,苏明赫低头看手机发呆,两人之间明明没有交流,但无端让人感觉插不上话。

    写下新队规的时候,苏明赫有九成九的把握,今天林锡是要滚蛋的。

    什么误会?根本没有误会。

    而且,被人恶语相向甩了并拉黑,不赶紧反拉黑删好友挂渣男墙,还把一段破纪录留了四个月,时不时打开回味一下,这是什么行为?

    A、傻逼;B、受虐狂;C、用血泪激励自己、化悲愤为力量。

    苏明赫不能骂自己,于是他选C,决定今晚就删了记录。

    但……

    他还不知道林锡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等得到答案,就让他滚。苏明赫想,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欠谁。

    就当曾经的真心喂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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