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娇前脚刚进府,雪白的影子就蹿上来,冲她摇尾巴。
她撕了一半炙羊肉给飞雪,“这是你的。”
狗尾巴停住了。
陆云娇心虚脸。
陆瑾失笑:“云娘,赏罚要分明。”
狗爪子拍在她绣鞋上,疯狂暗示。
陆瑜趁她不备,猛地扯出另一半羊肉往旁一扔,飞雪一跃而起,准确地叼住了。
陆云娇震惊:“二哥!”
两人闹着往蕙风院去,看看陆国公的酒醒了没有。
陆瑾笑着摇头,摸摸飞雪,也要跟过去,忽然发觉了什么,厉声质问:“谁?!”
庭院月色分明,唯有墙角几丛翠竹沙沙摇摆。
陆瑾站了一会儿,才缓步离开。
陆国公早就喝了解酒汤,睡熟了。蕙风院里留了灯,等三个孩子回家。
三人请了安,出了院门,陆瑾忽然叫住他们:“晚上别着凉。”
陆瑜一怔,点点头。
陆云娇正在和飞雪玩闹,没注意这边,两人都没说破。
府里护卫武功都不错,云娘更是自幼习武,不用担心。
作为三兄妹中唯一不会武的人,陆瑜心有戚戚。
陆云娇闻着手上残余的肉香,踏着月色慢悠悠回了山月院。
柳风备好了热水,陆云娇顺手拧了拧消食丸。
居然没拧?
陆云娇拆了另一瓶,眯眼仔细瞧了一会儿,没瞧出什么异样。
院子里很快安静下来,灯火次第熄灭。
月色寂寂,照出檐角黑影一闪,如轻燕飞转,扭身落地。
窗子推开一条缝,只见窗棂的影子投在床边,屋内明暗交错,照出床前一横一竖的绣鞋,还能看到被狗爪子勾出的几条丝线。
再往里,只见床帘遮掩,看不清了。
黑影耐心地慢慢拨开窗子,像飘摇的帘帐一样,飞身卷进屋内。
他耳尖,听见床上似乎有静,没有轻举妄。
等到床帘内继续响起均匀的呼吸声,他才蹑手蹑脚地巡看一遍。
绣鞋里都找了,就是没有。
他只好看向了床帘内,腹诽不停。
两瓶消食丸,也值得贴身存放?!
他轻轻挑开帘幕,看到床上安睡的少女,和两瓶消食丸。
一瓶在她手中,一瓶在她枕下。
她背对床外。黑影琢磨片刻,先选了枕下这瓶。
轻轻一掰,瓶塞就开了。浓郁的消食丸的味道弥散出来。
黑影纠结了。
虽然听说这位郡主有点厉害。但只是个贵女……
他轻推药瓶,纹丝不,只能轻掰她的手指。
好不容易掰开一根食指,就听见了一声极其细微的轻笑。
黑影悚然低头,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他侧身一让,躲开了一股凌厉的寒风。
她一刀没砍中,便挽了个刀花,刀尖对准了他。
月光下刀光如雪,清凌凌地扫过他的脸。
少女长发低垂,似笑非笑,“你是何人?”
他愕然,心情复杂。
没想到昭阳郡主真的这么能打!
谁家贵女会在床上藏一把长刀!
两相僵持,黑影忽然感觉她杀意暴涨,顿时顾不上药罐,夺路而逃。
身后劈砍门槛的声音犹如闷雷炸响,炸得他竭力奔逃,飞身翻出国公府,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番静惊了兰露柳风。两人赶来,只见她提刀站在庭院中,对着月色打了个哈欠。
兰露看着满地碎木屑,一脸震惊,“郡主,发生什么事了?”
陆云娇握着药罐,又打了个哈欠。
“没事,吃饱了撑的。”
次日一大早,陆云娇顾不上习武,乖乖去蕙风院交代了昨夜之事。
陆云娇掩面,“我吓得一晚上没睡好,阿娘,我好怕——”
陆瑾知道她中途被惊醒,入睡不易。陆瑜嘴角一抽,踢她的脚,让她别演了。
大清早的,看得他早膳都吃不下。
半个时辰后,陆国公安排增添护卫的事,陆瑾带着陆瑜去了冯家药铺。
一进门,陆瑾目光一。
不是昨晚的伙计。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直觉这家铺子有问题。
陆瑜在药铺里转悠,他走去敲敲柜面,“你们东家今日还在?”
伙计一愣,恭敬地道:“这位客官,找我们东家有何事?”
“只是问问,你们昨晚那伙计很机灵,签的死契活契?我手下铺子缺人。”
伙计似乎没见过挖人挖得这么直白的,赶紧赔笑:“郎君说的哪个伙计?小的可以帮着问问。”
说话滴水不漏。
陆瑾笑着摇头,“看来无缘。”
伙计送两人出门,忍不住多瞧了陆瑾一眼。兄弟俩说笑着,陆瑜却忽然转头,目光冷冽地看过来。
双方视线恰好对上,伙计表情一僵,暗叫不好。
刚才都是陆瑾在说话,他对陆瑜毫无防备。
伙计僵着脸,待两人走出视线,这才匆匆去了后院。
***
孙氏让陆云娇回房补觉,她死活赖在蕙风院。孙氏只好让人取来两床褥子铺上锦榻,这才让她去睡。
陆国公来转悠了两次,见夫人没能拗过女儿,黑着脸离开了。
陆云娇拽着锦被捂着嘴,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悄声问她:“阿娘,阿爹今晚是不是要睡书房去了?”
“还不是你这皮猴子?”她嘿嘿嘿地笑,孙氏很无奈,“别让你爹听见,当心又挨揍。”
陆云娇笑嘻嘻地任她说,忽然抱住她,贴在她脸上蹭蹭,“阿娘最好了!”
在满屋子侍婢的低笑声中,孙氏貌似嫌恶地用帕子擦擦脸,戳她一记,“少卖乖。”
陆云娇立刻把自己裹成蚕蛹。
孙氏刚要吩咐侍婢弄点吃食来,就见侍婢对着她身后眨眨眼。
一回头,陆云娇已经睡着了。
孙氏失笑,摸摸陆云娇发青的眼眶。陆云娇猫儿似的咕哝两句,睡得更加香甜。
孙氏看着她的睡颜,似乎想到了多年前的往事,一时有些恍惚。
蕙风院的管事金雁脸色难看地走进来,看到陆云娇睡熟了,连忙放轻了脚步,贴在孙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孙氏霍然起身,吩咐侍婢守好屋子,带着金雁走出去,有些按不住怒气。
“她还敢来?!”
***
谢氏在东厢房坐立不安,眉眼中是遮不住的怒气。
尤其是到了国公府后,想到朱家和王氏,她更气不打一处来。
在孙家时,她们相差不大,可是成亲以后,真真是两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别说现在一个王后,一个国公夫人,她什么都不算,还只能忍着朱家的市井习气过日子。
侍婢们安静地垂手侍立。谢氏抬起鼻孔,重重地哼了一声。
想给她下马威?想得美!
侍婢忽然抬头,脚步轻盈地迎过去。谢氏转身,就看见孙氏领着几个侍婢,款步走来。
表姊妹相互见了礼,便落了座。
谢氏摆出笑脸,开口就语重心长:“蕙娘,我今日托大,过来劝劝你,你家云娘,真得管管了。”
金雁站在孙氏身后,悄悄抬眼看了看谢氏。
谢氏没空关注侍婢,只见孙氏仍然微笑着,便大胆地继续说。
“虽说如今乱世,小娘子学个武艺也不错。你我都是为人父母,我懂你的苦心。
“但是蕙娘,谁家小娘子敢和郎君手?不都得有个温柔淑雅的好名声,才能议一门好亲事?
“云娘还没议亲吧?她都十五了!一个没议亲的小娘子,插手长辈的事?这不应该!”
朱七郎年纪不大,但他算是陆云娇的长辈。
谢氏今日过来,先把这一点琢磨得透透的。
她就不信,孙氏敢绕过这一点去!
果然,听到这里,孙氏终于看向了她。
“不知云娘她插手了长辈什么事?”孙氏一脸关切。
谢氏鼻孔里冷哼一声,暗骂孙氏蔫坏。
明知故问!
孙氏笑了笑,“都说长嫂如母。朱家大郎走得早,没成家,你便担了长嫂的职责,这么些年你受累了。”
这话说出来,谢氏颇为受用。
孙氏叹气,“只是这朱七郎,明明有个亲娘,还有个长嫂,却能长成这副德行?”
谢氏一僵。
孙氏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意娘,这不能怪你,有的人根子里就坏了。实在教不好,你也别太勉强自己。朱七郎上头还有个亲娘,你管教太多,反而里外不是人。你说是不是?”
谢氏僵笑,牙缝里挤出来一个“是”,心里早已气得翻江倒海。
孙氏扎她肺管子,骂她和王氏两个人都教不好一个朱七郎!
她可是孙氏的亲表妹!
因为朱七郎,她被王氏指着鼻子里外骂了个遍,就连那些个出嫁的小姑子,路上遇见了,都能说她两句。
但她能怎么办?
朱七郎在明州惹的事,次次都靠她摆平,这次也不例外。王氏每次只会哭闹,说长嫂如母,让她管。
她管了以后,反而是她挨骂挨得多。王氏绝不说她好。
和二郎诉苦,二郎一心只有公事,只让她看着办,说多了还嫌烦。
想到这里,谢氏看着孙氏的目光不免带着嫉恨
。
“我不如蕙娘你命好。夫君孩子都省心,是我命苦罢了。”
孙氏淡淡地道:“命都是自己的。”
谢氏猛地拔高声音:“你什么意思?”
所有侍婢都看了过来。她们都怕谢氏突然发疯,都准备过来拦着。
“当初这门亲事,是你自己选的,我和兰娘都劝过你。”
谢氏顿时哑了,再也坐不下去,匆匆起身离开。
东厢房里顿时气氛一松。
孙氏叹气,“银屏,没吵醒云娘吧?”
东厢房离正房不远,她怕谢氏的声音吵到了陆云娇。
银屏出去看了看,“回夫人的话,郡主还睡着呢。”
“那就好……”
金雁上前给她揉捏太阳穴,孙氏挥手摒退了小侍婢们,苦笑:“父亲当时没说错,升米恩,斗米仇,如今可不成仇了?当初对她的好,她都忘了吧……”
银屏笑了笑:“夫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金雁银屏都是孙家陪嫁来的,对事情前后清清楚楚。
谢氏父母早亡,从小养在孙家。孙家不曾苛待过她,就连她的亲事也是当做嫡出娘子考虑的。
现在的王上,当时只是镇海军节度使,上头还有几个兄长,怎么都轮不到他坐王位。。
只有朱二郎,当时在明州管理海税。明州海商很多,海税是个肥缺。
孙家当时只是提了朱家,没想到谢氏听说了,死活要嫁。孙家姐妹都劝过她,她就不听。
因为谢氏自觉攀不上王族,也看不上当时的陆国公,觉得和武将不是一路人。朱家算是低嫁,她不会被婆家压得抬不起头。
她执意如此,孙家不想留下苛待她的名声,只能答应,还添了不少嫁妆,比谢家留给她的还多。
谢氏就这样火急火燎地嫁去了明州。
却没想到,风水轮流转。
朱二郎想往上爬,但临安哪有他施展的地方?就连衣锦军的职位,也是王上私下吩咐过的。
“金雁,你去把兰露和柳风叫来。”
银屏接手给她揉捏肩膀,“夫人要提点她们?”
孙氏无奈,“意娘和我们离了心,在我这里没讨着好,肯定会打云娘的主意。让她俩多注意点,总不是坏事。”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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