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门撞在地板,发出砰砰的闷响。
程立到底没那么心狠,终究打开门。
程书柏听到吱呀声,心里绷着的那个弦才松了。
外祖说,只要祖父肯见他,便一定会原谅他们。
“祖父,”接连的磕头让他眉心有些红肿,附带他惊喜无比的笑容,很像孝子贤孙。
然而,若真是孝子贤孙,又岂会一次都不去探望身陷囹圄的长辈?
袁宝儿心里嗤笑。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都明白,何况外祖。
程立神情复杂的看着孙儿,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程书柏被他看得不大自在,尝试的叫了声祖父。
程立似乎才回过神来,淡淡应了声,垂下眼,“此番我虽脱困,却还是戴罪之身,你外祖正在关键时刻,若与我有勾连,怕他的政敌借此攻讦,与赭家与你父皆不利。”
“你们还是回吧。”
他声音很沉。
程书柏的心也跟着沉下去。
他忙扶门板膝行到门槛,心里纠结了下,终究狠不下心让膝盖被门槛磋磨,便微微倾身,“外祖是我亲人,但我也是祖父的孙儿。”
“岂能行孙儿住华宅,祖父居此陋室的恶事。”
程立没什么笑意的笑了下,“这话是你外祖教的吧。”
“你也不妨帮我带句话,让他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程书柏想说不是,但程立忽的抬眸与他对视。
在他洞悉的目光里,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下了楼,清醒时,人已到了家门口。
回到自己的小院,早有外祖的亲信在那里候着。wap.kanmaoxian.com
“如何了?”
亲信急声问道。
程书柏摇头,“祖父不肯回来,”他有些泄气的坐进椅子里。
亲信本有些不虞,但见他如此颓丧,忙笑道“小郎君今天表现不错,大人最初的设想也不过是肯见你一面而已。”
程书柏扯了下嘴角,低声道“外祖还在等候消息,你且回吧。”
亲信拱了拱手,快步出门。
过了没多会儿,有丫鬟来请,“夫人做了菘菜饼,特请郎君过去。”
程书柏摆了摆手,待到丫鬟离开,他不明意味的呵了声,终究还是起身往后院去。
另一边,袁宝儿小心翼翼的坐在程立边上。
程立不想她担心,匆匆收拾了情绪,朝她笑了笑。
“外祖不回去,高兴不?”
袁宝儿点头,露出个灿然的笑。
程立点了点她鼻尖,温声道“不过总住这儿也不是个事,还得寻个住处才行。”
袁宝儿转着滴溜溜的眼睛,不吭声了。
她的那些零花钱,被她和翠心折腾的不足百两。
这点钱在京师,买洼菜地都不够。
程立正想着,觉得有些困乏,便去揉眉心,无意瞧见孙女乖巧模样,不由笑了。
“放心,外祖有钱。”
袁宝儿这才放心笑了。
翠心瞧出程立疲惫,便给袁宝儿递眼色。
袁宝儿只怔了下,便明白过来。
她赶紧跟程立告辞,让他歇着,自己去楼下,请掌柜去请个郎中过来,并言明一定要最好的。
掌柜本就是布衣卫里的,很知道程立遭遇了什么,听了忙问可是谁病了。
袁宝儿摇头,坦言道“我外祖年纪大了,只想把个平安脉,求个安心。”
知晓是这事,掌柜松了口气,忙道“娘子放心,我这就去请。”
他招呼伙计赶紧去办这事,袁宝儿这才跟翠心回去屋里。
程立这一睡,知道月上柳梢头才醒。
郎中不可能等这么久,袁宝儿便跟他约好了明天再来。
郎中脾气极好,白等了也不介意。
袁宝儿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在隔天郎中过来时,特特给了双份赏钱。
郎中把写好的方子给她,“老人家内里有些虚空,不过不要紧,将养些时日便能好。”
“这要只用三幅便好,多了对身体无益。”
袁宝儿连连道谢,翠心把人送下去,便去药铺抓药。
程立这阵子也能感觉出来,身上不知哪儿总觉得没什么力气。
这一趟的牢狱之灾,到底还是伤了些根本。
若是从前,程立还未必在乎。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活了这么久,该看的看过,该经历的经历过,便是死了也不亏。
可是在经历过这一遭之后,他突然就惜命了。
他的宝儿还那么小,他决不能出事。
有了这个认知,程立十分配合吃药这回事。
这倒让袁宝儿省了好些心。
如此喝足了三幅,程立感觉四肢有劲了,虽然没回复到从前状态,但起码不觉得身子虚了。
而此时,耗子正摇头晃脑的从诏狱最里面的房间出来。
面容俊朗,一身大红襕衫的顾晟撇见他身上落下的几滴血迹,皱起眉头,“下次收拾干净。”
耗子嘿嘿的笑,“我这不是着急嘛。”
他把供状递上去,道“这家伙最是真硬,不过还是被我折服了。”
他一脸得意。
顾晟面无表情的接过供状,看一遍后将供状卷起来,“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耗子嘿了声,朝他摆手。
顾晟阔步而出,开阔的衣摆在后飒飒,威势十足。
顾晟出了诏狱就直奔皇城。
皇帝正在后宫赏歌舞,得內侍回禀,便挥散了舞伎,过来御书房。
“可是查明了?”
皇帝随意摆手,免了他拜礼,阔步上了高阶。
顾晟两手将供状递上,沉声道“详情尽数写于供状,臣不敢转断,请陛下御览。”
皇帝两手扶桌,眯眼看他,嘿笑道“你小子胆大包天,还有你不敢的?”
顾晟头低低垂着,只把手臂高举。
皇帝无奈一笑,知道自己要是不接,这小子能举一个时辰,他侧头示意。
立刻有內侍过来,将供状小心的托着,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将薄如蝉翼的供状摊开,随着视线移动,笑容一点点收回。
待到看完,他整个人已肃杀如他年轻时的横刀。
“他们竟敢欺我如此。”
他信手一挥,将手边的砚台挥落。
顾晟及所有殿内的人皆跪倒在地。
皇帝撑着桌几,粗喘了几息,方才平复下来。
“都收拾了吧,”他声音有些沉,內侍们一溜烟的跑过去,将渣滓收拾赶紧,并由大内监统一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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