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半睁开眼,瞧见不远处坐了个清秀俏丽的小丫头,着身锦裙,白白净净的,手里头端着本书,正看得起劲,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自小养尊处优。

    他眼皮一阖,叹口气,翻了个身。

    真是世人皆富贵,独他穷一生啊!

    等会儿人还不走,他就去讨要几个钱,富贵人家嘛,出手肯定阔绰……不对!

    他突然坐起,揉开双眼,再仔细看。

    小丫头面前还摆着个竹篮,装了许多绿的红的他见都没见过的玩意儿,篮子旁摆着半身子大小的木牌,虽不识上面写的字,但活了大半辈子,他猜也能猜到这是在干什么。

    这哪儿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分明是出来卖东西,还不吭一声抢了他地盘的农家丫头!

    老乞丐起身凑上去,拿木棍儿敲了几下地面,惹得那姑娘抬起头:“丫头,你要卖东西就到别处去,别坐这儿跟我抢地盘。你坐这儿,谁还过来,我今儿的饭钱你包了?”

    黎若真闻言看了四周一圈。

    “不好,我得坐这儿。就您这儿晒不到太阳,坐着还凉快。”她摇摇头,面上一片和善,“大爷,我做生意,招的人多,对您不也是好的吗?”

    “人多?”老乞丐蹲下去,从篮子里捡起个青辣椒左右瞧了眼,“就凭这玩意儿?”

    卖相倒挺好看,就是从没见过,要是好东西,还能瞒得住世人眼睛?

    老乞丐闻了闻,将手里那玩意儿塞到嘴里,大口嚼了几下,不料,一股生辣味儿迅速在舌头上蔓延开,紧接着,又猝不及防奔到他喉咙里,狠狠呛了他一通。

    他当即扔了手头上的另外半截,扶着膝盖可劲儿咳嗽。

    黎若真无奈起身,过去替他舒了舒背:“大爷,这东西叫辣椒,吃起来有辣味儿的,跟其他菜一起炒着吃最好。”

    当然,也有不少生猛的像这样生着吃。

    好半晌,老乞丐才缓过来,可依旧口舌生津,舌头麻木的。

    他没好气地摆摆手:“我用今天的饭钱打赌,你这东西肯定卖不出去,劝你还是早点回家,别耽搁了我的生意。”

    黎若真有些无奈,不说话想了一

    通。

    “不若咱打个赌,半个时辰里我若能招来三十个人,今儿您就许我在这儿摆上一天,如何?”

    老乞丐一想,半个时辰而已,他不过睡会儿觉的功夫,也无妨。

    “好,那说定了,输了你就自个儿走。”

    敲定后,黎若真不多耽搁,挎上竹篮,踩着单车就离开了。

    老乞丐转身躺回自己的窝,嘲讽一笑。小丫头还是没吃过苦呀,这白云镇才多大点地方,半个时辰,上哪儿找这么多人来。

    他阖上眼继续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喧闹吵醒,老乞丐睁开眼,猛然发现自己的窝前围了一大群的人,对着小丫头和她那辆车子指指点点着。

    别说三十,就连五十人也不差了。

    他目瞪口呆:“丫,丫头,你上哪儿招来这么多人的?”

    不会是花钱雇来的吧。

    黎若真淡淡一笑:“我骑车上街逛了圈,大家就都跟来了。”

    就这?

    老乞丐显然是不信的,虽说那辆车确实瞧着新奇,但凭这就能招到这么多人?

    他正要质疑,这时人群里有人先他一步。

    “小丫头,你这辆车叫什么?”

    “贵么?上哪儿买的?”

    “前段日子,有人说晚上看到会跑的两轮子铁皮车,是不是就这玩意儿?”

    围上来的七嘴八舌全是议论那辆车,黎若真也不急,轻笑着摇了摇扇子:“各位,车的事咱以后再说。今儿呢,我主要卖的还是这菜。”

    “这菜学名叫辣椒,吃起来辛辣带劲,和着其他菜一起炒是又香又入味儿,还能下气消食。最重要的是,它比胡椒便宜,但又比胡椒要好吃。”

    “平日里炒盘肉片,缀点辣椒丝儿,保你一碗下肚还不过瘾,吃了这顿,还想下顿。”

    黎若真合拢扇子,敲了敲木牌子:“今儿新开张,半折优惠,五文钱一两,二两起卖,卖完这篮子为止。”

    她话音未落,人群里就炸开了锅。

    “五文钱才一两!”

    “你抢钱吧!”

    “对啊!大家散了吧,散了吧。都不知道好不好吃就敢卖这么贵。”

    贵么?她明明是参考了这里的消费水平才定下的价格。

    看着三三两两散开的人群,老乞丐在一旁幸灾乐祸:“说吧,

    你这肯定卖不出去。”

    黎若真付之一笑。

    “大爷,不管怎么说,我已经赢了,那今儿我就得待在这里了,您没意见吧?”

    说罢,又低下头继续看书去了。老乞丐只当她是嘴硬,呲了下鼻子,悻悻离开。

    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黎若真面前来了个老妇人:“姑娘,你这东西吃起来真的有辣味?”

    “不辣不要钱。”她坚定道,“我就住在离这不远的五溪村,您若是发现我说的有假,大可来找我赔钱。”

    老妇人想了下:“那好,给我拿二两。”

    虽说开门红来得晚了些,但自从送走第一位顾客,接着没过多久,陆陆续续就有其他人来买,其中不乏有方才散去的人,怀着好奇心,还有一些是真正好吃辣的人,想买回去尝尝鲜。

    摊位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及近午时,满满一篮子的辣椒就只剩下了底下薄薄一层。黎若真合拢书,拎起篮子跨上单车,冲窝在墙角的老乞丐喊了声:“大爷,今儿我就先走了,多谢您给腾开的地儿。改日有好东西我再来。”

    说完,不等那边应声,便骑着车悠哉悠哉离开。

    朱明将过,天气也凉爽许多,街头的人比往日要多上许多,哪里都是热热闹闹的。黎若真到了间酒楼前停下,探头朝里看了眼。

    这是镇上最大的酒楼,叫聚酒斋,不过这会儿里面正弥漫着一股杀气。

    到门口的客人不敢进,转身一溜烟就跑了,楼里吃饭的也不敢出来,纷纷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稍有几个胆大的了下,立即就被十几道充满杀气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黎若真探头看了眼,也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老板!酒呢!怎么还没来!”酒楼里,领头的刀疤脸男子扛着弯刀大声叫嚣。

    “来了来了。”掌柜的不敢耽误,赶紧抱着店里最好的酒跑过去,“庞爷,这是本店最好的酒,寒潭香,专门留着孝敬您的。”

    刀疤脸半信半疑地接过来闻了口,很快,凶恶的脸上才终于露出满足地笑:“算你识相,去,再给爷炒个下酒菜。”

    “还有这群兄弟,都给爷招待好。”

    一语得众兄弟的心,当即酒楼里响起了大片的叫好。

    掌柜的曲着

    腰连连点头:“庞爷放心,小的这就去!”

    说完,扯着笑转身,偷偷抹了把额角的汗。刚走出几步,门口就进来了人。

    小二抓着几根红红绿绿的玩意儿进来,他将人叫住。

    “你刚去哪儿了?手里这都什么呀?”

    “小的刚才送客人去了,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个姑娘,给了小的一把这个。”小二摸着脑袋想了通,猛然间记起名字来,“对,听说这个叫辣椒。比胡椒还要好吃,跟肉一起炒特别香。”

    掌柜的不屑,鼻呲了声。

    “比胡椒还贵的东西,人家会白给你?天天净做白日梦,还不快去招呼客人!”

    小二一想,觉着此话也有道理,应了声,正要往里走,突然,背后一声厉喝,吓得他腿一软,靠着旁边的桌子险些坐了下去。

    “瞧你那怂样!”刀疤脸不屑地哼了声,“用你手上那个给爷炒盘肉过来。”

    “啊?大哥,这不好吧。”围在刀疤脸旁边的瘦个子赶忙制止,“这东西见都没见过,要是吃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刀疤脸瞪起眼:“那更得吃了!爷是那种怕死的人吗?”

    瘦个子听了急忙赔起不是。

    在掌柜的示意下,小二不敢再久待,捧着辣椒匆匆忙忙跑进了后厨。约摸一柱香的功夫过去,才重新端了盘辣椒炒肉出来。

    鲜嫩的猪肉片淋着油光,上头再缀些切匀称的红绿辣椒丝,这卖相别提有多诱人了。

    行走间,夹着辛味的肉香很快就斥满了整栋酒楼,那些低着头可劲儿扒饭的客人,不知不觉间也抬头瞧过来。

    刀疤脸拿起筷子在身上蹭了下,夹起一小撮塞进嘴里,咀嚼几下。

    哟呵,还真好吃!

    他那双被横肉挤得只剩下条缝的眼睛瞪成了平日的两圈那么大,话不多说,马上又夹了好大一口到嘴里。

    “大哥,味道怎么样?”见他吃得停不下,瘦个子便问。

    “不错!够味儿!”

    说着刀疤脸冲掌柜的大喊:“快,给我的兄弟一人炒一盘!”

    闻声,掌柜的还没开口,一旁的小二倒是先低着头道:“没,没了,就那么几根儿,都炒给您了。”

    楼内一片静默。

    瘦个子是个机灵的,一听这话,忙冲刀疤脸笑道:“大哥,那能不能让小弟们也跟着尝一口?”

    这话说的,刀疤脸哪里好意思说不,岂不是显得他小气还不照顾兄弟。看着周围那个个泛光的豺狼,他心痛地摆摆手:“行行行,一人尝一口。”

    话音刚落,一双双筷子全凑到了他面前。

    “慢点!给我留一……”

    这次,他话没说完,人群就散开了,只给他留下了桌上那个比他脸还要白亮的空盘子。

    刀疤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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