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当然平安无事地被送到了亓泞手中。
见到信后, 亓泞十分好心情地挥挥洋洋写?了篇感人肺腑的?八百字小作文给亓厦嘲讽他学艺不精——
也不知?道两个人之前发生过什么,能?让他们这么针对对方, 偏偏还放不下对方。
只是对于这件事情,亓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倒是他提到了一种植物,据说?吃了会降低人的?感觉——包括痛觉。
陆见微没听说?过这种植物。
“五蕴花?”
这是什么?
殷诀清点头,“是寒原极地生长的?一种植物,据说?会一日开花,一日结果。”
“寒原极地?”
陆见微之前看地理图册也没有见过关于这个的?介绍, 有些疑问地抿着唇。
“传说?中的?东西?,现实中没有看到过。”
陆见微恍然。
这个世界上出现的?解释不了的?东西?, 就如同这个故事之上还交叠着其他故事。
现在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话,也许在这个世界观之上还有一个新的?世界观, 有这更广阔的?世界。
只是不为这个世界的?人所知?。
而所谓的?寒原极地——听起来?就很像是前世里的?修仙小说?里才存在的?东西?。
“那我们就努力看看,说?不定运气?好, 就能?碰到了呢。”
陆见微笑得?轻松, “你给财行下令, 如果有人去财行, 可以询问一下五蕴花的?消息。”
殷诀清:“好。”
“那我们今天开始练字?”
陆见微歪头。
殷诀清继续道:“好。”
他站起身,先在纸上示范。
殷诀清的?字很飘逸,有龙飞凤舞的?清隽, 筋骨暗藏,秀外慧中。
陆见微很喜欢
学得?也认真。
她在旁边临摹了一遍, 回头看殷诀清。
殷诀清抬眸, “怎么了?”
“这样学起来?没有感觉,不如你抓着我的?手写?几遍让我熟悉熟悉手感?”
殷诀清扭回她的?脸,“好好练字, 别想乱七八糟的?。”
陆见微不服,“我怎么就想乱七八糟的?了,我明明只让你教我练字而已——该不会有歪心思的?是你,所以要嫁祸给我?”
她鼓了鼓腮帮,娇蛮模样很可爱。
殷诀清低着眸子瞧她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有什么歪心思,喉间溢出低低长长的?笑。
“陆如疏,两天不见,刮目相看。”
陆见微愣了一下,殷诀清指背在她脸颊划过,她猛地想起前日她又是撒娇又是耍赖让殷诀清誊抄那封信。
她脸更红了,原本就在他面?前玩笑话,此?刻被他提起也觉得?自己太无赖了些。
她扭捏了一下,又理直气?壮道:“那你还不是同意了呀,所以脸皮厚有什么关系,能?让你让步就够了呀。”
殷诀清低笑,“流氓无可匹敌。”
“不不不,”陆见微放下笔,“是漂亮得?不可一世的?流氓才无人能?敌。”
“我漂亮吗?”
她问。
声音刻意柔软了声线,听起来?好像在撩拨。
殷诀清恍惚了一瞬,启唇:“漂亮。”
“漂亮的?流氓现在要让你教她写?字,你愿不愿意呀?”
殷诀清无奈低笑,“愿意。”
陆见微心满意足地回过身,拿起笔,郑重其事道:“那我们开始!”
她这般模样,不知?道还以为她想要做什么大事呢。
殷诀清摇头失笑,却?还是应着她亲近地教她写?字。
她身上有软软的?气?息,很淡,只能?闻到短暂的?一会儿,然后消失,等?着你去探寻。
殷诀清始终与她保持一掌的?距离,不靠近,也不会刻意远离。
陆见微心思分散了一瞬,殷诀清握着她的?手也停了一瞬。
陆见微回过神,“刚刚走神了,抱歉。”
殷诀清没问为什么,也没有责备她,淡淡“嗯”一声后继续教学。
今天是第二天,她在殷诀清抓着她的?手写?完后,转身将?染了几点墨的?手指画在他脸上。
看他白得?透明的?脸上染上几点墨,陆见微噗嗤笑了出来?。
殷诀清纵着她笑完,才道:“现在抹上去,一会儿还是要你给我擦。”
陆见微笑意未停,“我愿意呐。”
她手指又抹了一下,“冰清玉洁的?吹寒公子被我染指啦!”
殷诀清坐在原地,嘴角牵起几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双眼始终温柔地注视着面?前鲜活娇嫩的?少
?女的?脸。
这几天她倒是比从前要更活泼一些,也不知?道是气?氛太压抑所展现出来?的?反差,还是她其实只是因为相处更自然而发生的?变化。
“好玩吗?”
殷诀清抓住她再次要抹在他鼻尖的?手,反手,指尖的?墨渍印上她的?鼻尖。
陆见微因为这变故紧急闭上眼,睁开眼倒映着殷诀清氤氲着笑意的?瞳眸,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陆见微猛地站起身,凑近亲了他一下。
“好不好玩——占到便宜我就开心了。”
殷诀清失笑,“洗脸。”
陆见微在旁边的?水盆里洗过手,又拿湿柔布擦干殷诀清脸上的?墨渍。
“你可真好看啊。”
她一边擦一边感慨。
顺手摸了摸殷诀清的?脸。
很光滑,手感也不错。
——他的?脸到底是怎么养的??
陆见微戳了戳他的?脸颊,“每次看到你,我就想到四个字。”
殷诀清:“嗯?”
“——天怒人怨。”
“......”
殷诀清好笑,“难道不是人见人爱么?”
陆见微瘪嘴,“你好自知?哦。”
“你不是很喜欢吗?”
“我能?代表所有人?”
“你是人。”
好,在这些事情上争辩也没有意义。
陆见微乖乖给他擦完脸,又走回案几练字。
殷诀清能?纵容她一时玩乐,却?也不会允许她真的?只是借着练字的?名义以此?和他亲近。
从根本上来?说?,他不抗拒她的?亲近,可也不怎么在乎。
或许殷诀清是对她动?心了。
可是对他来?说?,动?心也只是平常,平常,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也许陆见微跟他说?了这件事情,并且言辞精确举例严谨地论?证了他确实动?心后,殷诀清会说?一句——
“我是人”。
那可真是......太没意思了点。
陆见微按捺下心里因为突然探知?到这一点的?欣喜,这来?源于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过殷诀清的?距离而产生的?欣喜。
当然,她也知?道,这远远不够。
陆见微沉下心,看着案几上的?几个字——
一句诗。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大约是他很喜欢的?一
句。
陆见微一笔一划写?过去。
练完字已经是黄昏后,罗幕更朦胧,陆见微伸了伸懒腰,看向殷诀清,“你一直在下棋么?”
殷诀清看了看棋盘,“没有。”
“还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
“那你刚刚在发呆?”
“嗯。”
“在想我吗?”
陆见微坐在他对面?,眯着眼睛笑。
“呵,”殷诀清低笑,“是啊。”
“诶?”
陆见微意外他的?答话,她眨眨眼,“想我......过分惹人爱?”
殷诀清顺着她“嗯”了一声。
陆见微一时居然有些被人夸了不好意思的?感觉,她咳了咳,“用饭了么?”
“还未。”
陆见微站起身,“那我去看看观言哪里去了,怎么还没把饭送过来?。”
殷诀清见她风风火火跑出去,坐在原地看着已经许久未动?的?棋盘,笑了一声。
......
.
陆见微回来?时,还带了徐迎和俞问羡。
两个人也是刚刚从山下回来?,碰到了陆见微去找观言,便一起过来?了。
路上并未交谈什么。
冬风总是刺骨,刮在脸上刺刺地疼。
三个人走到房间,才终于好了一些。
尤其是殷诀清的?房间本就炭火烧得?足,十分暖和。
“吹寒。”
俞问羡微微颔首。
殷诀清点头,“回来?了。”
俞问羡面?容缓和了些,“嗯,挺顺利的?。”
徐迎没说?话,也没多少?表情。
陆见微问:“解决了?”
徐迎点头,“嗯。”
“什么时候可以.......”
徐迎打断她,“随时都可以,如果你需要,现在也可以。”
陆见微看她,脸上还有些灰尘,“没事,今天好好休息,明日罢。”
徐迎抿唇,“好。”
她现在还觉得?有些恶心。
之前出了牢房洗了好久的?脸,皮都快搓下来?一层,还是被俞问羡阻止了才停下。
俞问羡扭头小声嘱咐,“不要用冷水。”
徐迎意外,依言点头,“好。”
说?得?差不多了,观言才送饭进来?。
他倒是消息灵通,居然真的?带来?四副碗筷,陆见微都有些意外。
不过想到殷诀清的?能?力,确实,手下有这样的?人才也不算
多惊奇。
饭桌上,俞问羡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说?道:“澄之回信说?三日后就到陵城。”
殷诀清:“嗯。”
“他来?这里是有事在身?”陆见微问。
“算是。”
“为什么算是?”
“听枫不知?道你们决定过年也去皇宫,所以让澄之过来?劝你。”
“劝我?”陆见微指指自己。
“对,”俞问羡低醇的?嗓音染了笑意,“因为吹寒不会想去宫里过年,但是她还挺希望你去的?。”
陆见微点了点头,又苦了一张小脸,“那怎么让越将?军来?呀,我和他可是八百年不和。”
“听枫说?,就是因为你们不和,所以才让澄之过来?给你道歉。”
陆见微呵呵笑,“这.......”
低声叹气?,“大可不必。”
殷诀清低笑了声。
他本来?没什么想法,所以陆见微提起的?时候他才会答应下来?。
没想到听枫会在意这件事情,不过也不算是特别意外。
殷诀清看向陆见微,她正?低着头,似乎非常为越湛的?到来?苦恼。
——她本来?就是惹人喜欢的?女子。
这并不让人意外。
殷诀清收回眼神,正?好碰到俞问羡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他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饭。
因为身子虚弱,所以用不上重口味的?餐食,好在普偈寺上下都是一样的?清汤白面?,师傅收益很好,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
.
用过饭,陆见微和徐迎回去。
俞问羡留在殷诀清的?禅房。
殷诀清正?看着棋盘,安安静静。
俞问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么平静无波。
“要下棋吗?”
俞问羡问他。
殷诀清抬手,“请。”
“好久没和你一起下棋了。”
“确实很久了。”殷诀清淡淡。
“这些日子怎么样?”
“都可以。”
“你总是这样。”
“没什么不好。”
“那陆姑娘呢?”俞问羡再次落下一子,“打吃。”
殷诀清神情有很细微的?一秒恍惚,很细微,微不可查。
“没什么不好。”
他说?。
俞问羡看自己被困在西?北角,笑了一声,“你动?心了
吗?”
殷诀清依旧淡淡,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我是人。”
俞问羡摇头无奈,“你这脾气?。”
殷诀清没说?话。
俞问羡继续问:“你会爱上她吗?”
殷诀清勾唇笑了一下,“陆如疏说?她要我的?爱,只是我现在都不知?道男女之爱到底是什么。”
他声音细听之下,似乎还有些困惑。
俞问羡想到自己无疾而终的?单恋,还是选择咽下了教习的?话语。
——他自己都是单身,怎么教人爱?
殷诀清再次落下一子,目光移向窗户,此?刻正?关得?严实,外面?刮着多大的?风都对屋内没有半点影响。
“我也听闻许多世间痴男怨女故事,却?没什么感觉,既不觉得?激动?,也不觉得?失落,也没有强烈的?共情。”
“你要问我现在喜欢她吗?”
“大约是喜欢的?。”他自顾地说?着。
难得?说?这么多话,他笑笑,笑容很好看,如同陆见微第一次见到殷诀清时候,清潭里的?那朵昙花,也像那晚的?月光。
清透的?,柔亮的?,可是这昙花与月光都是没什么感觉的?。
“可是这喜欢并不刻骨,甚至同我小时候喜欢的?宠物也没什么不同。”
“我也宠着她,纵容她亲近我。”
“可我也不觉得?这是男女之爱。”
殷诀清目光似乎有些迷茫,也有些困惑,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感觉。
也许,对于他人的?感情再怎么冷静分析,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会剪不断理还乱。
“吹寒,”俞问羡忽然不知?道,那日同陆见微所说?的?话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你想知?道吗?”
“谈不上想不想,只是突然出现一件我还不清楚的?事情,有些兴趣。”
他放下手中都白子,“你输了。”
“那从前怎么没见你觉得?有意思?”
“大约是,有个人总是在我面?前说?她多么喜欢我,而我也不再能?够分得?清她对我的?感情,所以产生的?好奇。”
俞问羡目光没有看着棋盘,而是直视着他,“既然好奇,那就试试看。”
他笑着,“爱一个人可以很好的?,爱上一个很好的?人就更好了。
”
“这世界上很多恩爱到白首的?人,多你一个也不多,不是吗?”
“吹寒,如果你想,就去试试。”
......
.
隔日便是徐迎要剃发的?时间。
陆见微起了大早,原本想着天气?若是还好,可以带殷诀清出去走走。
只是刚出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吓退了脚步。
她出门都要迟疑几分。
殷诀清那身子骨,只怕也遭不住这狂烈的?冷风。
徐迎等?在大殿,陆见微到了后,她开口:“开始。”
三千烦恼丝被剪断她原本积蓄在心头的?阴云,好像也被一点一点驱散。
眼前是悲天悯人的?佛,徐迎再次想起了莲华色女的?故事。
这是她很久以来?,再次想起这个故事。
人总是容易被现实中发生的?很多事情牵绊住脚步,固步自封在一个圈子里,人们都在讨论?一件事情,都在看着一个方向。
丝毫不知?道,外面?其实还有更多的?事情,根本眼前的?事情只是井底之蛙的?见解而已。
只是需要走出去,不要被眼前的?事情混乱了视线,如果再勇敢一点。
事情就会不一样。
徐迎心中放下自己对前尘的?所有情绪。
怨恨,怅惘,求不得?,离开时候的?茫然......
只是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直视着面?前的?佛祖。
发丝落了一地,她也不在意。
她手中拿着檀木珠手串,念喃,“阿弥陀佛。”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留下,落在檀木珠上。
檀木珠果然蒙上了一层清亮的?边,几分倒影映着徐迎平淡清秀的?面?容。
陆见微静静看着,心中一叹。
只希望她日后,能?真的?平心静气?,忘记前尘。
徐家和沈家的?事情,俞问羡已经全部处理感觉,陆见微没有再问。
想到莲华玉,她心情又愉悦了起来?。
......
.
越湛果然在第三日到陵城。
他来?的?那天正?好下大雪,陆见微看着他从一片白茫茫中走来?,突然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一句非主流话。
——“他携一身风雪而来?,一步一步,就这样缓慢又坚定地走进她的?心。”
陆见微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要被介
绍给越湛的?相亲对象——宋呈雨。
她现在改名为陆泠。
只是感谢陆见微救了她,于是说?,她就同恩人一个姓好了。
陆泠注意到陆见微的?目光,有些意外地侧目看向她,有些疑惑。
陆见微为自己突如其来?的?非主流震撼到,抿着唇走到殷诀清身侧。
越湛拜会主持,“主持。”
“越施主。”
“寺中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
“那便好。”
越湛颔首,走向陆见微,“裕和公主。”
“越将?军。”
端的?是一派和和气?气?的?礼仪。
陆见微甚至勾起了一个不失礼节的?微笑,“辛苦越将?军专程过来?送我去京城,我同吹寒一道也是可以的?。”
越湛微微点头,“不辛苦。”
他倒是话也不多,从前与陆见微不对付,最?多只是在他是在看不下去的?时候训斥几句,那语气?,好像陆见微是他手下犯了错的?兵。
“既然吹寒也是要一道去京城,我便同你们一道去。”
陆见微假笑,“越将?军辛苦。”
越湛看她一眼,正?色道:“不辛苦。”
陆见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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