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地的时候周八斤睡醒了,正坐在石头上吃面,一大海碗面已经吃下去一半。
周八斤抬头看了一眼木子没说话,又继续低头大吃,边吃边有大滴的眼泪落到碗里,木子就坐在旁边看着他吃,一直到八斤把一大碗面和自己的眼泪都吃的干干净净。
碗放在一边,周八斤看着木子叫了一声:“木哥……”,周八斤再也控制不住冲过来抱着木子嚎啕大哭,“木哥,六十二个弟兄,都没了,都是好汉子啊”,都是周八斤家乡的厢军,都是一个锅里吃饭朝夕相处的兄弟,周八斤带他们冲向西夏人的时候没有一个退缩,今天埋进土里的时候周八斤躲着没敢去送,他带着他们冲上去的,现在都被埋在土里,周八斤觉得自己也应该跟他们埋在一起。
木子紧紧抱着八斤,用尽全力抱着,周八斤趴在他肩膀上哭的死去活来,“木哥,你不知道,五个兄弟是为我挡刀死的,五个啊,有一个被戳破了肚子,我想拉他回来,被狗日的一刀就把胳膊砍掉了,我把那兄弟的胳膊不知道丢哪去了……”。
木子把哭够了的周八斤按到石头上坐下,蹲在面前看着他红肿的双眼道:“八斤,六十二个好汉子没了,他们好多都有家人,有些家里没人的以后怎么活?”
周八斤嘶哑着嗓子道:“等回去了我去找他们!”,他知道,有几个家里有老娘有妻儿,现在人没了,家里的老弱也就没了生计,他把人家的儿子和丈夫领上了死路,就有责任给她们一条活路。
木子又说道:“河北东路的厢军组了一个营,他们想要你做他们的指挥使,你现在回去带着他们,如果遇到贼人就把他们尽量多的带回去,你愿从军,就会从指挥使开始,你不愿从军,以后咱们一起做买卖”。
大营里重新分营很快,剩下的四千多人按地域分了六个营。刘四说有五个营勉强能用,遇到贼人能顶一下。
剩下那个营基本都是一无是处的渣渣,各种歪瓜裂枣,属于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那种。
周八斤走了,去带他的河北营,他比木子坚强,如果清清三娘和小顾以及队里的所有人一夜之间全死了,木子不知道会怎样。
周八斤家里没人了,饥荒疾病和土匪一次次的打击他,使他变得坚强。
躺在马车上,两边各有一只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兔子,大营周围传来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那些逃走的人看来不是每一个都逃出生天了,看来周围还有西夏人,那些秃着顶的异族人在虐杀他们,报复西路军杀了他们的兄弟,木子觉得很荒谬,他们的兄弟是兄弟,我们的兄弟不是兄弟吗?
大营变小了,少了一些人和一些大车不需要这么大了,伤兵营了传来一阵哭声,看来又有人送走了自己的老乡兄弟。大营周围的壕沟被挖的更深,内侧的栅栏扎的更结实,大营里的明哨暗哨更多,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四周,所有人都怕的要死。
三娘紧紧贴在木子身上,她觉得这样能让自己安全一点,把他的手夹在大腿中间,胸膛贴着他的胳膊,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得,以此来换取他的怜悯,让他危急时不要抛弃自己。
木子从她怀里抽出胳膊,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示意她抬头,然后把她拥过来跟自己贴的更紧,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给三娘的了。
清清缩在木子臂弯里假装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有在车厢里,在木子身边她才觉得安稳,轻轻说道:“木哥,万一再有贼人,你不要出去了,让四哥他们去”,今天她看到了死人,只看了一眼就再没敢看,听说大营里死了很多人,杂役们挖了一个又一个坑,把附近能挖动的地方都挖遍了,每个坑里都埋了死人,有的埋了一个,有的埋了很多,被埋的人连个名字都没有。她庆幸木子没被埋在那里,如果真的那样,她宁愿自己也一起埋进去。
木子知道她的心思,安慰她道:“放心,再有事我就远点躲着”,不知怎么他又想起了那个被推着撞到他枪上的年轻人,还想起了身边那个忘掉样子的兄弟。
男人有男人的责任,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跟怕不怕无关。贼人举着刀冲过来,男人就必须冲上去捅死贼人,如果你不敢,那你就不配再自称男人了。
高进躺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木哥给的那锭大银子揣在怀里,一把腰刀就在手边。
看着马车他又想起了那个问题,“木哥是怎么看出我是好汉的?”,没错,自己当然是好汉。木哥身边这几个人只有自己是好汉。
鬼鬼祟祟的猴子有事不见人,指望不上。狗奴才一样的顾良是个娘们儿,只会讨好清清先生,屁事不顶。只有我才是好汉子。跟木哥比武输了,木哥给了一锭大银子,然后来到营里,木哥又给了一锭大银子,现在还揣在怀里,没人敢看不起我,都知道我是谁的人,王二也老老实实的给我赔罪行礼。
木哥是拿我当兄弟的,那天做了鸡给了我半只,做了饼给了我一个,大帅和刘四每人两个,给了我一个。这些都不算什么的话,昨晚就是明摆着了,西夏人袭营的时候木哥临走的时候让我和顾良守着清清先生,请注意,木哥说话的时候是看着我说的,明白了吗?木哥知道顾良那厮指望不上,是跟我说的。
一个最低贱的人,从来没人看得起过,木哥一眼就看到了,真是高明无比的眼光啊,木哥是怎么看出我是好汉子的?可惜昨晚西夏贼人没冲过来,不然定要砍翻两个让所有人看看,我高进是值得木哥看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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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州北二十里朱家屯,这个村子离官道只有五里,但村子小又没什么富户,跟外面联络不多。当然了,这是它以前的名字,今天以后就没有朱家屯这个村子了,因为这个村子已经没有活人了。
野利火树木然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野利使也,冷声道:“这么说你带走的五百人没能拦住那支所谓的西路军,还丢了近四百个族里的崽子?”。
野利使也也很奇怪,那支所谓的西路军战力确实跟火树说的一样很低,可他们铁了心的要往庆州赶,自己派人拦了,引出一员悍将,拼命也要往前走。明明他们回头就是宁边寨,他们就是不回去,被逼无奈的使也只好夜袭,把他们打残了自己丢下了近四百人。
现在好了,他们只停了一天又继续往前走了,非要来庆州凑热闹。真邪门了,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非要来。
亲兵进来递给火树一封信,火树看完很快写了封信交给亲兵,:“告诉他,让他马上送回去,按我信上说的做”。
让使也坐下,眯着眼睛说道:“庆州传来的消息,城里一切如常,宋军没有变动,城门也没戒严,看来火鹰做得不错”。
火鹰竭尽全力截杀宋人,他拼命往前赶,终于赶到了庆州城下,一切都按计划进行,除了那支西路军。
这支所谓的西路军是怎么回事火树已经知道了,他甚至亲眼看过他们演武,这就是一只羊带着一群羊。
一向精明的使也犯了个巨大的错误,他应该把走在前面的那只羊狠狠抽回去,然后整个羊群就会吓的不敢往前走了,愚蠢的使也被羊群巨大的数目吓到了,竟然夜里去袭营,虽然屠了一些羊,却被乱哄哄的羊群顶翻了。
他不准备处罚使也,即使要罚现在也不是时候,“让剩下的人盯着他们,盯着就行,两个时辰通报一次”。
野利使也问道:“他们还有数千人马,若是不顾一切的赶过来,怕误了咱们的大事”,使也总觉得这支西路军看似是乌合之众,却并不是一无是处,比如他们军中有几员悍将很是厉害,比如他们在遇到夜袭的时候顶住了并且反应过来吃掉了三百多对手。
火树道:“不重要了,他们骑兵太少没有斥候,只能闭着眼睛往前爬,火鹰一会就到了,今晚收拢所有的族人,明天取庆州!”。
使也没想到火树如此心急大胆,有点忐忑的问道:“火树,太急了,小崽子们很累,火鹰的人都洒在外面,怕是收拢不齐”,火鹰的人一直在封锁道路,一晚上时间根本不够,所有人都太累了,最近这些日子每天都在拼命赶路拼命作战,需要休整。
野利火树道:“火鹰的人封锁了道路,那些宋人的堡寨接不到上司命令不敢轻易调动,但他们不会永远不动的,打庆州的关键不在于兵力多少,三千人和五千人没什么区别,我们一刻都不能耽误,明天必须下手”。
庆州城若是没有防备,三千人足够了,庆州若是有了防备,六千人也白费。既然现在他们还没有防备,就要立刻下手。火鹰的人能收拢多少收拢多少,这时候封锁道路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暂时封锁庆州周围就好。一旦打了庆州,四散的百姓会把消息传遍天下,他们就必须快点跑回去,幸好宋人缺马,只要他们不被超过他们十倍的人围住,总能找路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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