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昇点点头，面上没什么情绪，“烟烟和阿越最近都在府里陪着世子妃，”
剩下的话没说完，但是随云先生也知道这是不想多提了。
他心头难免有些难过。
晏昇这到底还是和自己生分了。
当时苏锦心一出事儿的时候，随云先生确实在信中提了一嘴。他看着苏锦心是那么一个好苗子，自然是于心不忍的。
可也就是因为那一句话，晏昇这孩子还是疏远了他。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晏昇便不上门来找他了。
这次若不是为了给王爷取药，他估计也不会前来。
这么一想着，随云先生的视线又不自觉的落在了身侧的人身上。
他还如少年时候清隽飞扬，只是周身都已经褪去了少年郎那股浮躁，他把那从战场上带来的血腥之气都掩藏在这副好皮囊下，桃花眼眼角一扫，便不知道要拨动多少人的心弦。可惜这位爷总是板着一张脸，除了对那位李家五小姐，便不见他能对任何人上心过。
苏锦心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当真是可怜啊。他一颗心都扑在了李烟身上，再看不见别人。
随云先生的哀叹发出来，晏昇也正好转过脑袋来看着他，两双眼睛对上的瞬间，随云先生居然被逼的移开了视线。
沉默就是在这时候在两个人中间蔓延开来的。
晏昇不说话的时候，他那双桃花眼里泛着的冰冷很容易把人看得心虚，就好像是被他这么看着，就会把心中那些肮脏又恶心的事情都给暴露出来。
随云先生握住了椅子的扶手，心脏跳动快了几分。
这孩子越是长大，就好像越和自己不甚亲近。诚然随云先生承认这其中有自己帮着苏锦心说话的缘故，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这孩子好像突然之间就找到了什么目标，多年前进入玄甲军的时候开始，这孩子便已经从长安王府的惨剧之中回过神来了。
他没有把自己堕落成一个杀人机器，这是值得庆幸的。
随云先生也为他感到高兴。可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随云先生便隐隐发现这孩子不肯同自己亲近了。
他想要收晏昇为徒，是很多年前就已经提出来过的。甚至后来长安王府出事的时候，也是随云先生放弃了远游，自愿搬进晏府照顾晏昇。
说到底，他是觉得这孩子有些能力，不想看着晏昇就这么堕落下去。
同样的，随云先生也觉得苏锦心是很有能力的一个孩子。
因此他对苏锦心和对晏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样的。
可能正是因为这点，所以晏昇才逐渐疏远了他。
毕竟是随云先生每年都让苏锦心进晏府一趟，也是随云先生的不作为，才会让苏锦心一直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
同样的道理，正是随云先生有意撮合，这件事才会闹到这般不可开交的地步。
金陵城里，到处都流传着苏锦心和晏昇的事情，听说李烟还为此病了两日。
晏昇这孩子对于李烟不是一般的上心，那件事过后，他对自己，早已经有些芥蒂了？
随云先生想着，苍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几分疲惫，“我年纪大了，又是个了无牵挂的，当年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是自以为能对你们好的。如今看来，我还是有些不对的。”
晏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先生多虑了。”
接着便站起身来，门外的小厮正好捧了一个巴掌大的匣子进来，晏昇接过去，朝着随云先生点点头，“我先告退。”
随云先生跟着站起身来，一路送着晏昇出了二门。
站在垂花门下，看着男子长身玉立的身影逐渐走远的时候，随云先生终于忍不住开腔道，“小子，你别把自己压抑的太厉害。”
晏昇停了脚步，他的身子依旧挺得笔直，仿佛是春风里的荆竹，一点也没有折腰的感觉。
他没回头，甚至连回答的声音也淡的很，几乎让随云先生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
晏昇随即迈步走了出去，随云先生便一直站在二门处看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步履蹒跚地回了里间。
屋外隐隐有些要下雨的趋势，随云先生靠着窗口看了两眼善变的天色，低声吩咐自己的小厮，“把外头的药草都收回来。”
大雨倾盆，秦王府内的气氛便跟这天色一般阴沉。
屋檐上滴落的雨珠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动。
正堂里，苏侧妃闭目靠在椅背上，周边的丫头婆子们都是不敢大声出气。
“娘娘，”碧玉悄声进来，蹲在苏侧妃身侧说了句什么。
苏侧妃紧闭的双眸终于睁开，一瞬间有些迷惘，但很快被暴戾给压下去，“她没闹事？”
碧玉摇摇头，“夫人也劝了，二小姐如今乖得很，整日就在屋子里头待嫁。”
苏侧妃却是冷笑了一声，脑子里浮现出当时苏锦心狠狠的眼神。
“她怎么可能乖乖听话，”苏侧妃手中的纨扇轻轻扇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带起一阵不轻不重的疼痛。
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看着碧玉道，“夫人心软，看她表面上答应了下来，肯定也不舍得为难她什么，你再派两个人去，注意盯着她，不能让她离开屋子一步！”
苏侧妃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间的狠厉几乎要把人杀死。
哪怕是碧玉也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小声道，“是，奴婢知道了。”
苏侧妃转而看向了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他太狠了一些？”
碧玉敢说什么？她若是敢答应一句，她活不过今天！
苏侧妃也没想着要让她回答什么，只是自顾自往下道，“其实说起来，我们两个没什么不同的。我们是姐妹，亲姐妹，我们都是一样的狠厉无情。你只看到我对她狠，却没想过，我要是一旦放松了，她会怎么对我。”
她的声音很轻。
听得碧玉只觉得自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去，”苏侧妃挥挥手，一副疲累的模样，又靠在椅子上，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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