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到家,曹氏也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一碗用青椒炒的火焙鱼,一碟南瓜花炒鸡蛋,一盘清炒嫩南瓜、一道红烧茄丁和凉拌黄瓜,主食是粽子。
虽然没有肉,可比起平常日子来,算得上是丰盛。
去祠堂祭祖的父子俩早回来了,陶有贵顺路去大夫那里买了雄黄,端午节雄黄酒不可不饮。
一人喝了口榴花打回来的午时水,开始吃饭。
一家之主陶有贵倒满四只小酒盅,一人面前放一杯,然后端起酒盅说了些吉祥话,带头仰首一饮而下。
曹氏陪着喝了,榴花不会喝酒,端起来抿一口意思意思就放下了。
陶天宝还不能喝酒,陶有贵用手蘸酒抹在陶天宝的额头上,同样有驱妖避邪的功用。
曹氏包的粽子个头大,里头也只加了豇豆绿豆两种料,榴花吃完两个粽子又吃了些菜,感觉肚子有些撑,最先停了筷子。
陶有贵还在自斟自饮,自得其乐,曹氏酒量不行,三盅雄黄酒下肚满脸通红,这会儿拿了个粽子在吃。
榴花昨天从隔壁拿回来的粽子几乎全被陶天宝吃了,今天他对自家的粽子失去兴趣,一个没吃完就说饱了,放下筷子便跑。
吃过饭,曹氏和榴花洗好杯盘碗盏,又烧了一大锅热水,然后一家子轮流去洗澡,跑出去的陶天宝被抓了回来。
洗澡的时候,热水里兑一瓢午时水进去,再加点雄黄,期盼整个夏季不受蚊虫蛇蚁的叮咬。
端午过后的天气依然时晴时雨,有时候明明还在出太阳,但雨毫无征兆地就下来了,在外干活的人无处躲避,被淋成了落汤鸡。
榴花这天上午挽着竹篮去地里摘菜,邻近的菜地里有一个妇人在躬身劳作,正是姚老三媳妇。
榴花对姚老三媳妇不感冒,想了想,就没去打招呼,顾自寻摸瓜菜。
此时节各种时令瓜菜长势喜人,不一会红绿紫黄就装了半篮子,看着赏心悦目。
两家菜地间种着两行豆角,豆角架子要比榴花高出两个头,藤叶浓密得不见一点空隙,姚老三媳妇直起身时,并没有看见榴花。
过了一会,一个干完活准备回去的妇人来到了姚老三家的菜地边,和姚老三媳妇攀谈起来。
榴花摘完瓜菜,准备再摘点豆角就回去,来到豆角架前时,听见姚老三媳妇和妇人的谈话声,清晰传了过来。
“不能吧,你别是看岔了,那陶家闺女还小着呢!”
“我要是看岔了,你把我这双眼睛挖出来扔地上喂狗,我亲眼瞧见陶家闺女从那家门里出来的,手上端着满满一碗的粽子。”
榴花听到此处,立刻明白过来这两人是在说她,从豆角上把手缩回,又听闻那妇人道:“哎哟,这要是真的,那曹桂香也不管管。”
姚老三媳妇马上搭茬:“管什么,虽说都姓陶,可那家小子是随的娘姓,再说两家往上数五代,也扯不上半个子关系。”
妇人咂摸了一下,认同了姚老三媳妇的话:“也是,那家小子长得好,又是个读书人,比村里其他男娃娃自然要强上不少。”
话落,便听姚老三媳妇和妇人嘻嘻哈哈乐开了。
榴花用力攥紧拳头压着自己出去骂人的冲动,这种背后乱嚼人舌根的三姑六婆最讨厌了,听下去是给自己找闲气,可听见有人在背地里说自己的坏话,双脚又怎能迈得开去?
她反又倾了倾身子,想知道知道这两婆娘到底要说到什么难听的地步。
姚老三媳妇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家虽是从深宅大院里赶出来的,可又盖院子又买田,还能送儿子去念书,可见身上有不少银子傍身,陶家闺女肯定是看中这点了。”
妇人嘻笑着接话道:“绝对的,这么些年村里没有一家愿意跟那家来往,偏陶有贵家的闺女往上凑,要说不为银子,鬼信呢!”
姚老三媳妇应声:“陶山林老两口也是真蠢,当初死活不让闺女进家门,如今白白便宜别人去了。”
“陶山林当初应该是不知道闺女身上有那么多银子吧,等想明白了,这父女情分早断了,他哪还好意思上门认回去。”
“陶有贵养了个好闺女,跟隔壁结亲,两家成一家,日子还怕过不好?”
“行了行了,咱别在这说了,就等瞧往下瞧吧!”
两人说到此,又是哈哈大笑。
榴花在豆角架这边听得火冒三丈,哪儿还忍得住,几步冲出豆角架墙,指着姚老三媳妇大声骂道:“放你他娘的狗屁,青天白日你就在这红口白牙的编排人,也不怕长疮烂舌头,阎王爷半夜来勾你去下油锅。”
那两人没防备,被榴花这么气势汹汹地一吼,吓得畏畏缩缩地慌了神。
姚老三媳妇反应稍微快一点点,忙讪讪道:“榴花,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来了也不跟婶儿们打招呼,把婶子吓了这一大跳。”
“我早跟你打招呼,还能听见你们在背后编排我吗?”榴花看着姚老三媳妇,冷冷道:“今儿不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们谁都别想走。”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神色都有些慌张,眼前的榴花好对付,可她那个娘是全村最不好惹的泼辣户。榴花要是回去把刚才这些话一传,曹氏马上就会杀到自家门口去。
想到上次因为一把葱,曹氏就在家门口骂一天,姚老三媳妇立时就怂了,低眉顺眼地说软话:“你这孩子,怎么说急就急了、、、、、、婶儿们刚才没在说你,你听差了。”
“是啊,是啊,绝不是说你,你听差了。”妇人也在一旁帮腔。
“可不是,可不是......”
姚老三媳妇和妇人尴尬地陪着笑脸。
是吗?
榴花瞅着二人小丑一样的举动,无声冷笑,怪不得曹氏会说有些人在明处说你闲话,背后还会使绊子,眼前这俩就是。
她抬手指着姚老三媳妇讥嘲道:“你刚才不是挺能说吗?这会儿怎么不敢认了?亏得你还想让我喊你婶儿,呸!真让人恶心。”
姚老三媳妇没敢吱声,旁边的妇人过来拉起榴花的手劝解,“榴花别气了,我们真没说你......瞧瞧,时候不早了,你娘肯定在等你拿瓜菜回去做饭呢,你还要摘什么菜?婶儿帮你摘......”
榴花见比自己大一辈的人颔首低眉,也不想再把事情闹僵下去,但两人刚刚那些恶意诋毁的话,着实让她气愤难消,狠狠瞪了二人一眼,转身回自家菜地了。
那两人见状,也赶紧各自回家了。
榴花以为这事就此揭过,从此风平浪静,哪料相同的风言风语,没两天就传进了曹氏的耳朵。
曹氏气冲冲回来跟榴花讨论话是从谁嘴里传出去的,榴花想起那天菜地里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曹氏。
”肯定是那个不要脸的货,一把葱都偷的贱胚子,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曹氏听了气得咬牙,一拍桌子就出门了。
榴花赶忙跟了上去。
曹氏铁着脸,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风。
有路过的村人见到曹氏这架势,心头一动,远远跟在榴花后边去瞧热闹了。
曹氏来到姚家院外,挑了个好的地势,双手叉腰,一嗓子嚎得整个陶家村都能听见:“姚老三家的,你给老娘滚出来。”
她这一开声,凡是在家的村人全从屋里跑了出来,向姚家汇集。
姚老三媳妇在家,闻听曹氏的大嗓门,顿时心慌慌坐立不安起来。
姚老三一看媳妇的模样,就知道这婆娘肯定又招惹到煞星了,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指鼻子骂道:“你惹谁不好惹,总去惹这个辣头子做什么?村里谁见她不是躲着走,偏你不长记性,总去招惹她。这回拿了她什么,赶快双倍还回去,别给我姚老三丢人了行么!”
“我哪还敢去拿她家的东西。”姚老三媳妇的心虚得不行,可仍然死鸭子嘴硬:“这回肯定是别人干的,把帐算我头上了。”
曹氏见姚老三媳妇半天没应声,姚家院门也没动静,继续高声叫骂:“姚老三家的,你个缩头乌龟女王八,你有本事往我闺女头上扣屎盆子,怎么没胆量站出来认啊?我闺女跟谁来往用得着你来操心?你天天吃的是大粪啊,一张臭嘴熏死人!你有能耐,就生个闺女进宫当娘娘去,金山银山往家搬,看我曹桂香眼红你不!”
姚老三在屋里听见曹氏的骂声,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一把抓住媳妇的手腕往外拖,“出去,自己惹的麻烦自己出去解决,别连带着我姚老三丢人。”
姚老三媳妇哭丧着脸,哀求道:”他爹,我只不过在和其他妇人闲磕牙时,多嘴说了两句罢了,要怪就怪那些个嘴贱的把话传给她。”
姚老三见媳妇做错事不仅不反省,反而把过错推到旁人身上,更恼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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