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如浪的山峦,纵*横交错的野岭,丝丝炊烟袅袅而上。
陶家村在田间地头劳作了一上午的人,正欲回家吃午饭,忽闻村里传来一阵吵闹声,赶紧扛起锄头往回跑。
动静出自村西头的陶有贵家,这会儿陶有贵坐在堂屋角落里的凳子上,垂头耷脑,一边脸上有两道被挠出来的血印子。
陶有贵的媳妇曹氏坐在堂屋的地上,一边双手拍打地面一边嚎:“陶有贵,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娘给你生儿育女,家里地里的活哪样不做?洗衣烧饭,哪里没把你伺候好?你还不知足,竟然勾搭那个下作破落户。咱村谁不知道小寡*妇成天在村里游来逛去,眼睛看男人都带着钩子,多少汉子爬过她的床,一堆落满苍蝇的臭肉,你也不嫌脏。”
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往下流,滴在身上她也不去管,头发散乱,形同疯妇。
吵死了!
榴花蹲在院中的石榴树下,双手捂住耳朵,可她娘凄厉的哭嚎声还是从手指缝里钻了进来。
院里有几只鸡在游走觅食,一只大公鸡踱到了榴花面前。
“走开。”榴花不耐烦,捡起一颗小石子朝公鸡扔了过去。
大公鸡尖叫一声,拍着翅膀跑到其他鸡中间去了。
此时院门前,村里的男女老少已蜂拥而至,扛锄头的,挑担子的,端碗的,抱娃的,人人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几条狗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热闹赛过赶集。
那些刚从地里回来的,难已抑制八卦之心,向身旁的人打听事件起因。
“嗳,陶有贵两口子为何事打架,你知道不?”
“嗨,这事啊,听我跟你说。今儿早上呀,咱村里有几个小子去山里摘茶苞吃,正巧撞见陶有贵和张寡*妇在茶子林里干那事。两人那叫一个欢哟,小子们在山里闹出来的动静得多大?他俩硬是没听见,给几个小子瞧得真真地。”
“是啊是啊,我听二牛他娘说小子们是循着张寡*妇的叫声摸过去的,瞧清后臊得都往家跑,干事的那俩反倒没察觉。”
“后来不知是谁跑去告诉了曹桂香,她的火爆性子在咱村可是排得上号的,这哪还忍得住,和男人从地里一路打到家来了。”
说的人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听的人津津有味,浮想联翩。
家长里短,永远是人们调剂生活的佐料,带点色彩的风*流韵事,尤其受欢迎。
陶家村家家户户的黄泥院墙都不高,见院门口前挤不下,个高些的就站在墙边伸长脑袋往里瞧,有的人脖子上还骑着个小娃。
榴花抬眼看见院墙上的那一溜脑袋,皱了皱眉,清亮通透的眸子骤然沉凝,眼底划过游丝般的厌恶。
屋内,曹氏还在控诉男人的罪行,每一句尾音拉得很长,中间突然一下又拔得极高,声震屋瓦,极有穿透力。
榴花感觉头都要炸了,眼睫动了两下,直起身进堂屋,向还在地上哭诉的曹氏冷嘲道:“哭,一哭二闹有什么用?有能耐,你就跟男人和离,自强自立,没能耐就拿根麻绳吊死在房梁上,让你男人背上骂名,愧疚一辈子。”
曹氏的嚎声嘎然而止,红红的双眼瞪着闺女,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陶有贵也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惊讶。
榴花在两人的注视下,眼神微有些躲闪,咬了咬牙,继续冷道:“全村的人都在伸长脖子看笑话,年纪一大把了还这样闹,你们也不嫌丢人。”
曹氏醒过神,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抓起堂屋角落的里笤帚就往榴花身上抽,嘴里骂道:“死丫头,老娘生你养你,你却让老娘寻短见。没心没肝的小蹄子,白白浪费老娘这么多年的米粮。”
屋内狭窄,不好闪避,榴花身上挨了几笤帚,边往院里跑边嚷道:“打不过男人就拿闺女撒气,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曹氏挥舞笤帚,紧追不舍,骂道:“你跟你爹一样,是个黑心肝的白眼狼,老娘打死你,就当少生了一个。”
“你以为我想做你的闺女啊!”榴花身手灵敏,借着石榴树左闪右避。
院里的鸡顿被吓得四散而逃。
围观群众瞅见曹氏先前跟男人闹腾了半天,现在仍有力气来追打闺女,无不佩服万分,过足戏瘾的同时还不忘点评。
“啧啧啧,这榴花娘干架的精神头要是在咱村称第二,就没人敢排她前边。”
“可不是,上个月姚老三的媳妇拔她家一把葱,她端砧板堵姚家门口骂一天,姚老三媳妇只露了个头,连院门都没敢开。”
“嗨,姚老三媳妇那点骂架的本事,跟榴花她娘比起来差远了。”
曹氏追了几圈没追上,加上这阵肚子又饿的厉害,遂懒得再追,扔下笤帚大口喘气。
榴花见曹氏不追了,远远地停下保持警惕。
曹氏透过气来,将散发拢到耳后,叉腰朝那些正说在兴头上的人喝骂:“晌午了,一个个不回家吃饭,挤在这里扯什么闲屁?莫非是想等着我请你们进家吃饭,你们家就穷成这样?”
一些妇人原本还挺同情曹氏,但听见曹氏冷言冷语说她们穷得吃不起饭,气的掉转矛头,纷纷指责是曹氏太泼辣彪悍,男人才起了外心。
曹氏也不是吃素的,眼瞧着风向不对,又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嚷开了;“我的老天爷哟,如今的人都是长了一副黑心肝烂脾肺啊,小寡*妇到处勾搭汉子你们不去骂,反过来说是我的不好。是不是等你们男人都爬了那个狐狸精的床,你们心里才舒坦。”
她这一通哭诉,声泪俱下,很有扇动力,在场之人立马各起了心思。
有些妇人想起自家男人平时跟张寡*妇碰面有说有笑,那神色与自己说话时完全不同,难道真有其事?
一些汉子的脸则悄然变色,急忙扯着女人离开,似乎心里有鬼。
看村人逐渐散去,曹氏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去灶房做饭了。
榴花的面色逐渐柔和,轻叹口气,出院门往村口溜达而去。
村口耸立着一棵古樟,经百年风霜雨雪依然枝叶繁茂,浓荫遮蔽得地面丝毫见不到阳光。
平日里,一些老婆子小媳妇喜欢以露在外头的树根为凳,聚集在此边做针线活,边扯些东家西家的闲话。
此时村口一片寂静,树下空无一人。
榴花在树根上坐下,望着村前蜿蜒至远方的黄色土路,怔怔出神。
其实,现在的陶榴花应该叫谭晶晶,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灵魂。
穿越前,谭晶晶刚考上矿业大学的研究生,地质勘探专业,家境小康,父母双全,家庭和谐美满。
去年报到入学后跟随随教授参加了一个勘探项目,野外作业时不幸被毒蛇咬伤。
因事发地位于偏远山区的原始深林里,在去医院的路上她就光荣了,之后就穿到了这个历史上找不出名来的南夏朝。
前途光明的高知青年沦落成小村姑,还换了个土到泥里的名字陶榴花。
倒霉催的原主跟她一样是被毒蛇咬伤而亡,心跳刚停谭晶晶就穿了过来,家里人都以为是榴花命大。
原主家庭成员并不复杂,爷奶前两年先后故去,爹陶有贵是两代单传,娘曹氏生了三个闺女后终于生了个小子,取名陶天宝,眼下还不到八岁。
夫妻俩把儿子宠得没边,今天家里闹翻了天,陶天宝顾自在外玩耍,连影都不见。
三个闺女,除了榴花尚待字闺中,另两个已经出嫁。
“榴花,榴花......”
冒牌榴花默默坐了一会儿,忽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循声往村里望去,一个高壮少年正大步向这边走来。
少年叫唐金宝,原主年幼时常跟在他屁屁后头玩耍。
唐金宝比榴花大两岁,前两年就长得身高马大不输青壮年汉子,上山捕蛇下河捉鱼田埂上钓泥鳅黄鳝,无不娴熟精通,力气足又热心助人,在村里的人缘极好,对榴花更是爱护有加。
穿越过来大半年了,榴花并不反感这个憨厚少年,扬声回应:“金宝哥,你怎么来了?”
唐金宝来到榴花面前,挠挠头道:“我上午在地里干活,回家就听说了你爹的事,本想去你家瞧瞧,路上听人说看见你往村口来了,我就来此寻你。”
说着在一旁的树根上坐下,并将一个油纸包递给榴花
榴花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两个加了馅的油饼。
“快吃吧,这是我娘晌午刚做的,我出来时顺手拿了两个,你们女娃儿都爱吃甜的。”唐金宝笑呵呵地说道。
“谢谢你,金宝哥。”榴花眉开眼笑,拿起个油饼咬了一口。
陶家村虽然不愁温饱,可精白面油饼却是不常能吃到,做这东西即费功夫又费油费糖,平时很少有人做来吃,只有过年过节或者农闲时,家里条件好的人家才做来解解嘴馋。
榴花吃着吃着,好奇地问:“金宝哥,你家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唐金宝嘿嘿地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姐回来了,刚怀上身子,说想吃我娘做的油饼,我娘便做了。”
榴花嚼着饼想了想,把另一块饼连同纸包一起塞到唐金宝手里,说道:“金宝哥,这饼你肯定也没吃吧。我吃一个就够了,你自己也吃一个。”
唐金宝瞅着手里的油饼发愣,心想榴花是怎么知道他没吃的?
油饼是他娘按人头做的,一个人两个,他全给榴花留下了。
“我一个大男人,吃这甜腻腻的饼子做什么。我不爱吃,你吃。”唐金宝又把油纸包硬塞给榴花。
“那我吃了啊!”榴花肚子早空了,一个饼确实吃不饱,便不再推让。
唐金宝笑眯眯看着榴花吃饼,那饼虽没吃到嘴里,他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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