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闷热和潮湿让人有股要眼看着种子发芽破土的错觉,卫初宴抬手推开了窗,微热的风吹过来,但鼓噪的蝉鸣也一同扑面而来,宿舍里一时不太宜人。
对此已然习以为常,坐在书桌之后的少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开空调的意思。但是片刻之后,当她低下头,重新看向桌上那本厚厚的习题册时,清隽秀气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烦恼的表情。
自从下午遇上那女孩以后,卫初宴就一直静不下心。
先是训练时差点从高空断桥上摔下来,后来脱离训练去往自习室看书时,那些往日里都挺亲切的词句却一个个都像闹起了小脾气般不肯往她脑子里钻,意识到自己再这样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无奈之下,卫初宴再次回到了宿舍。
虽然是休息日,但在休息日里真的得到了“休息”,这还是头一回,卫初宴不太适应,但躺上床时,已绷紧许久的身体倒是很诚实地入睡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情绪总算好了些,卫初宴抓了两张从食堂带回的白吉饼,出炉时暄软的饼放到晚上已有些发硬,她就着白开水慢慢啃来吃了,从桌上盆栽上摘了片薄荷叶含在嘴里,借着这股清爽的刺激,想要把耽误的功课做完。
一开始还算顺利,中间初宴晃了下神,再看纸上,竟见到了“赵寂”二字——大约是她不知不觉间写下的。
赵寂......吗?
卫初宴揉了揉眉心,下午那女孩的名字,她自然是听到了的,但当时只知道拼音,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补上了字,好像很顺畅似的。
赵姓倒是大姓,不过,就是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真的就是这个“寂”字。
笔尖在草稿纸上停留了一下,而后顺畅滑动,几秒之后,娟秀工整的字迹再度现出“赵寂”二字,笔尖这才停下,在白纸上留下重重一个墨点。
那女生,是今年的新生吗?看年纪像。但新生不是应该都已经入学了吗?哪有像她那样制服也不穿地在学校里到处晃悠的?这不符合校规吧?偏偏她旁边那位老师好像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卫初宴想了一下,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她知道自己这会儿的状态不适合学习,今晚多半也废掉了,便不再挣扎,跑去浴室洗澡。
中午睡觉前洗过一次,但宿舍闷热的紧,这会儿又是一身的汗了。利索脱去衣物的少女站在淋浴头下,哗哗的水声传来,刻意调得偏冷的水流润湿了女孩子那乌黑的发、又顺着那薄软的背流淌而下,溅落在地上,轻轻荡起水花,盛开在少女伶仃的脚踝旁。
大片白色的泡沫被揉散在发间,初宴微微眯起了眼,凭着感觉搓洗着变得很滑很滑的发丝,温柔又细致。
赵寂恰在这时敲响了门。
咚咚,咚咚咚。
富有节奏的叩击声反复响了几次,屋里却没一点动静,赵寂不由又转头往窗子望去,不在吗?可里面的灯分明是开着的。
隔着一道浴室门,又有水声作为遮挡,卫初宴能听到赵寂的敲门声才奇怪了,她今天“得闲”,难得洗得久了些,倒是阴差阳错地让赵寂等了许久。
赵寂当然不是个愿意等待的性子,她也不喜欢委屈自己,但在这个等待的时间里,明明她的包里就装着宿舍的房卡,随意一刷就能进去,她却没有拿出来的意思。
她的卫卿前世是个端方守礼的人,必定不喜人家不打招呼就闯入她家中。这一世虽然只见了一面,但赵寂观她反应,也猜到这家伙约莫又是个小古板,直接刷卡进去她宿舍的事情,在她不知道自己多了个舍友之前,还是不要去做。
又不能进去,那还能怎么样?还是等一等吧。
眼中流露出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极少尝试过等待滋味的某位前世帝王、今生大小姐这会儿却抱着制服,规规矩矩地等在门外,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一会儿看看门口,一会儿又看看外面,无论是门开了还是卫初宴从外面走过来,她都能马上看到卫初宴。
这么晚了,有人在敲她房门?
卫初宴从浴室里走出来时,被扣门声吸引,擦着半长的发丝走过去,拉开门便道:“又大晚上的来找我?不是说今天你回家吗?”
这声音在看到门外人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像是一首轻快的乐曲被掐去了尾音,有了吊人胃口的悬念。
卫初宴眉头跳了跳。
算起来,入学一年多了,会在这么晚来找她的,除了牧沐这个大大咧咧的也没有其他的人,所以她刚才想当然地以为是牧沐,但在开门后,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怎么是下午那个女孩?
门终于开了,一同传来的还有卫初宴的声音,赵寂精神一振,只来得及看到一截白得仿佛在发光的胳膊,门却又忽然合上,赵寂刚要出口的话语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她看着紧闭的大门,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第一次尝到闭门羹滋味,饶是想要克制,但心中仍然有小情绪在酝酿,但没等这点小小的情绪酝酿成气愤,门再度被打开,匆匆套了件长袖衬衫的卫初宴再次出现在赵寂面前,只是被卫初宴那双干净温良的眼睛望了一眼,赵寂就轻易地消弭了火气。
“你这是?”
卫初宴扶着门框,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赵寂白她一眼:“怎么了?这就不认识我了?”
说着,赵寂也不等卫初宴再问些什么,直接与她道:“别傻站着啦,我以后就是你新舍友了,呐,入住证明在这里。”
她变魔术般掏出一张纸来,朝卫初宴晃了晃,卫初宴看到上面的字后就是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是这样,但上面的宿舍号确实是她的没错!见这家伙又发起呆来,赵寂没好气地睨她一眼:“放我进去。”
“啊?哦。”
卫初宴拉开了门,侧身往一旁让,赵寂好笑地看她一眼,暗示性地踢了踢脚边的被褥,又举了举手上的制服:“好重,我一个人搬不动。”
意思很明显了,但卫初宴只是瞅了一眼,有点犹豫地道:“只是这点东西。”
军校生哪有这么娇弱?
赵寂本来也不是拿不动,但她就是故意的,见卫初宴并不动容,赵寂立时把嘴唇一抿,做出个可怜的模样:“我在外面等了你好久了......手好酸,敲门都敲累了。”
噫?
卫初宴想到自己在洗澡,好像是一直没听见什么动静,心中就有些愧疚,她看了赵寂两秒,还是伸了手,接过了她手上的制服,不等这娇气的女孩再说什么,她又很自然地弯腰,把门口的被褥也提上,利落地拿回了宿舍。
赵寂弯起眉眼,跟着卫初宴走了进去。
学校里单人间本就不多,卫初宴这间其实是双人间来的,原先就预留了舍友位,但因为一直也没有第二个卫初宴这种情况的人出现,才一直空着的。旁边就有一张空床,卫初宴把东西放到那张床上,转头一看,见赵寂慢悠悠地走了进来,那双总让卫初宴觉得热烈的桃花眼灵动地左看右看,像是一个刚刚成为狮王的狮子在骄傲地巡视自己的领地,神情中透着一股理直气壮,明明几分钟以前,对这个宿舍来说,她还是个陌生人。
卫初宴打量着赵寂的同时,赵寂则在打量着房内的陈设,这实在是一个很简单的房间,统一发放的被褥、桌椅,私人物品就是桌上那些垒的高高的书籍,此外还有一盆薄荷,整洁是整洁,也特别的干净,但就是太过清冷。
看着看着,赵寂脸上的笑容淡了。
也太简陋了,前世的卫初宴虽然也是个清官,可是赵寂的赏赐从来都是流水一般到她府上的,有帝王的恩宠,除了入仕以前,小卫大人再没过过清贫日子,但是这一世卫初宴的境遇,在挑剔的赵寂看来,分明比前世潦倒时还不如。
就这?这能住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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