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得县衙门口的地面发白,烘托公堂里他们说出来的丑闻越发龌龊了。
应硕早晓得换妻一事,冷静回道:“没出命案,本官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查。而今,刘翠红死了,你们这些玩过她的男人,都给她扎了心刀子。也就是说,她的死,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大人,冤枉啊!我承认以前玩得多,可从去年下半年到她死,快一年的时间,我都没碰过她。她是被婆家人害死的,真跟我没关系。”
“要是没关系,她临死前会留下这几幅图?”
应硕给出四幅画,师爷和衙役们共四人上前,各展开了一幅,先给大人们过目,再拿给吴礼和付步祥看。
人身鲤鱼头和人身鞋头的男人,吴礼和付步祥不傻,一眼就看出来是两人名字的暗喻,再也无话可说。
倒是宋氏气得浑身发抖,“这个贱人,身子脏了也就算了,还画这么些牛鬼蛇神的画,娶她进门,真是家门不幸!”
“宋氏,你早知你儿子不能人道,还娶刘翠红进门。男人们玩弄儿媳妇,行事荒唐,你也不加以阻拦。出了事,只知说家门不幸。孰不知,全是你们一手造成的!”
应硕一番话入情入理,呛得宋氏无话可说。
“吴礼,付步祥,按照《大耀律例》,女干占他人妻,凌迟处死!现本官网开一面,你们指出其他同谋,便只需打五十大板,缴五十两罚银。”
凌迟处死,一命呜呼
;打五十大板,半残不死,还得罚五十两银子,真是吃了刘翠红的全得吐出来。好死不如赖活着,本就没什么忠肝义胆的人,立马吓怂了,“我们招,全都招。”
藐视公堂的赵立仁,在这一刻才明白,往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帮闲,看似无害,到了性命攸关之际,也会反咬他这个饲主一口。好在他们知道的事情不多,顶多是多讲几个玩刘翠红的男人,人早死了,也没什么好害臊的。
应硕将关于道士的六卷画留下,剩余的全叫人展开给吴礼和付步祥辨认。
“马头的人,容我想想,马金泉!”
“这个蛇头,好像没谁名字里有蛇……”
“傻子!刘晓锋属蛇,手臂上用墨刺了条黑蛇!”
每听到一个名字,应硕提笔记下。
“这个牛头的,是牛……牛百变。”
牛百变?应硕开口问:“你们说的牛百变,会空手变镆、群蛇朝拜、点石成银等戏法?”
“大人你也见过他?”
应硕懒得搭理,在牛百变的名字上划了个圈,贪财好色之徒,回京之后再做计较。
全部避火图辨认完,衙役们一一卷好,放在案头。杜庭煜指着白纸黑字写的名字,数了又数,惊诧万分道:“这有八个人,加上吴礼和付步祥,竟有十人玩弄过刘翠红。”
天生石女不能生育,已被街坊邻里的口水淹得抬不起头来。同有隐疾的丈夫赵立仁,非但不安慰她,反而让十个男人用
尽法子折磨她。这些男人,全是变态!赵立仁更是心狠手辣的变态之王!
应硕怒火中烧,“来人,拿着名单,带吴礼和付步祥前去认人再全部带回受杖刑五十,罚银五十两。”
“大人,我们认了那么多避火图,立了功,理当减刑!”付步祥想着能少挨板子屁股疼轻些,讨价还价。
“坏事做尽还想减刑,再嚷嚷,本官要了你们的狗命。”
吴礼和付步祥被衙役们拖走,应硕冷眸盯着堂下三人,“你们真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就错了。”
年纪最轻审起案来软硬兼施,赵家人心生惧意,嘴上佯自狡辩:“万贯家财,早在给她遮这些丑和治虚了的身子耗尽了,哪来的钱上下打点?更何况,县尊大人火眼金睛,我们也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在本官面前,别玩虚以委蛇这一套。彭县令如何审案,本官一概不管。如今是本官当堂主审,容不得一点错漏。你们说也好,不说也罢,并不妨碍本官查明真相。只是你们多说些实话,本官会论功重新量刑。本官也不逼你们,再给一炷香的时间。待一炷香燃尽,你们还是跟彭县令录下的口供一样说辞,休怪本官量刑严苛!”
闻言,师爷麻利地点燃一炷香。
不说实话,再次判刑比牢狱之灾更重?三人心里的称,时而左倾,时而右倾,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
“来人,带给刘翠红验尸的仵
作王世民,和野鹰龙舟队的证人。”
衙役们带上三人。
王世民一上堂,叩头后问:“诸位大人,草民愚钝,不知为何要把草民拘来公堂上?”
“本官问你,你端午当日给刘翠红验过尸,为何不据实以告?”应硕反诌。
“草民祖上三代皆是仵作,虽是贱民,却从不敢藐视任何一具尸体,查出死因是什么,必定实话实写,好让县尊大人洞烛其奸,捉拿案犯。草民记得刘翠红身中剧毒,剖开肠子里都是黑血溃烂了,草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是先中剧毒再被奸人投江。”
中毒投江是确凿无疑,应硕命人拿王世民来另有缘由。
他暂不接话,看向面相极为相似的两位老少爷们,“你们是野鹰龙舟队的人,第一时间发现落水的刘翠红,当时是什么情况?”
二人皆穿着短褐长裤,跪地行礼,自报家门。
邵全胜口才好,说得多些:“各位大人,草民邵全胜天命之年,已没那体力划龙舟竞赛,胜在有二十多年的比赛经验,拿过十七八次锦标,村里人都推举草民为队长,主持龙舟赛的大小事宜。今年,上了三十五岁的船夫都换下了,让二十出头的后生上,力夺锦标。草民的孙儿邵一帆便是今年上的新船夫,勇猛又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当时他在龙舟上,先让他给大人们讲讲。”
邵一帆接过话头,“草民邵一帆,今年头一次划龙舟,五月初
四的晚上整宿没睡着,就等端午龙舟竞赛夺锦标。在那一片赛龙场里,野鹰龙舟队拔得头筹,眼见着标船上的锦标迎风招展,胜利在望。哪料,忽见一具浮起的女尸,大家也不知她死没死,合力将她捞上龙舟。”
这些话全无重点,应硕只得挑明道:“你们把刘翠红捞上来,她啥样子?”
“大家略学过些溺水救人之法,立马张嘴对她吹气,却仍无半点鼻息。看她已死,我才仔细看她。她脸色乌黑发紫,脸皮发胀,大脸盘子像发黑的馒头。她穿的褙子盘扣开了,肩膀和脖子上有半指长的割痕,也有一些烧烫出来的伤疤,大家说她是被人乱用死刑弄死的。”
脸色乌黑发紫,乃身中剧毒之兆。因刘翠红中毒身亡后被抛进钱塘江,七窍流血被江水洗刷干净,只剩下发胀的身子。关键在于后半段的割痕伤疤,应硕蹙眉问:“王世民,你为何隐瞒刘翠红身上刀痕甚多,伤疤累累?”
“草民认为刘翠红死因是身中剧毒鹤顶红再被抛江,她身上那些伤痕无关宏旨,略过没提。”
好一个无关宏旨!事关命案,那么多伤痕不提,分明是想保住乾华道人炼丹的秘辛!
应硕质问:“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身上那么多伤痕,但凡有脑子的,都会怀疑那些伤是怎么来的。你干了二十多年的仵作,竟认为对此案干系不大?换做是你,被割上百刀,让你苟延
残喘,要不要紧?”
王世民变了脸色,磕头认错。
“作为有二十多年经验的老仵作,出验尸结果如此麻痹大意,罚你请人给刘翠红做一场法事,佑她早日脱离苦海转世为人。”
“罚得好!”比罚钱挨板子,更有意义。
钱塘县令彭天恩趁机多奉承了几句话。
应硕扭头看向燃香,仅剩豆粒大小的香便要燃尽了,颇有耐心地问:“你们三个考虑的怎么样?”
“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赵立仁铁骨铮铮地表态。
赵奎也道:“男子汉大丈夫,既已录了口供,没有再推翻的道理。你们敢再判重刑,我叫侄儿们进京告御状。”
“本官巴不得你们去告御状,届时乾华道人逃到天涯海角也被追回,你们的靠山也要倒了。”应硕讲明利害关系,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宋氏,男人们沆瀣一气,你是打算同流合污,还是弃暗投明?若你肯说出真相,本官许你与赵奎和离,分一半家财。”
“此话当真?”宋氏有些动摇了。
“混帐东西!我赵家的每一个铜板每一两碎银,都是我跟儿子辛辛苦苦挣来的。我俩爷们吃牢饭,你想卷钱跑了去外头养汉子,看我取你狗命!”
看在赵奎与宋氏是从犯又年纪大的份上,两人都没上手铐脚镣。因而,赵奎如猛虎一般扑向宋氏,骑坐在她的身上,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
衙役们也不是吃素的,水火棍像雨点似的砸在赵
奎背上,又有两衙役一左一后将其扯开,直接把他和赵立仁一并拖下了堂。
“宋氏,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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