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襄!你心狠手辣,恩将仇报,残害手足,逼死圣上——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来人是太子慕钰的亲卫常青,他被挟制着跪在地上,脸上尽是恨意。
“大胆!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尚喜挥起一巴掌甩在常青脸上,顿时通红一片。
慕襄松开捂住小臂的手,掌心已经染上了一层鲜血,袖子也被鲜血渐渐浸透。
尚喜立刻让人传唤太医,紧张地跟在慕襄左右。
如今他们是一条蚂蚱上的人,新主子若出了什么事,他怕也不会好过。
慕襄浑然不在意手臂止不住的血,朝着常青温和一笑:“心狠手辣孤认,至于恩将仇报残害手足……孤的兄长不是好好的吗?没缺胳膊少腿活得好好的……再者,他与孤有恩吗?”
“……”常青气得浑身颤抖,但口中憋了半天也只吐出一句:“你不得好死!”
“孤死得好不好你说了不算,不过你家主子,怕是要不得好死了。”
常青跪在坚硬的石地上,脸上尽是倔强,像是不服慕襄的话。
慕襄勾起唇,带着丝丝恶意又道:“太子慕钰谋逆入狱,不服新皇上位,光天白日下派人刺杀手足——其心可诛。”
常青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侍卫擒拿不当竟让常青挣脱开来,他的衣袖里寒光一闪,尚喜大惊:“殿下小心!”
然而常青却只是想自我了断:“今日之事乃我一人所为,于太子殿下毫无干系,他并不知情……啊!”
慕襄快速地扣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扭,看到常青痛得神色扭曲,也没松开。
“很疼?我也很疼。”慕襄看了眼自己手臂上依然滋滋冒血的伤口,又加重了手上力气。
他掐住常青的脖子,看着他脸色逐渐青紫:“他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
都这么护着他、拥戴他。
常青的挣扎慢慢变小,抓着慕襄手的力道慢慢松懈。
“慕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慕襄没有回头,但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许。
常青得了呼吸的空档,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还只是个孩子。”师禾缓缓走过来,蹲下身拿起刚刚被刺伤时慕襄掉在地上的字画。
字画上“襄”字最上面的那一点,不知何时溅上了一滴血。
“孩子?”慕襄冷淡地垂眸看了眼师禾手上的字画,“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举止付出代价,常青是,慕钰也是。”
“我说了!”常青的脖子都因为愤怒染红了,“这件事是我一人主张,与太子殿下无关。”
“可你是慕钰的亲卫,是他一手看着长大的孩子,你们主仆请深……”慕襄缓缓道,“说他不知情要让我怎么信呢?”
师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常青是太子慕钰年少时巡访江南在路边捡回来的婴孩。
慕钰待他极好,吃穿用度都有如世家子弟,后来虽教他习武,加上没有合适身份只能以主仆相称,但确实感情甚笃。
慕襄明白慕钰就算想要他死,也不可能派常青过来,他那位纯良仁厚的兄长,怕是舍不得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来送死。
可常青白白给他送来这么好的由头,他总要拿捏住什么才好。
他又道:“不如叫上太师,一起重新商议商议前太子的去留。”
常青抬起头瞪了慕襄一眼,十五岁的少年眼睛圆溜溜的,一点气势都没有,看起来反倒像是仗着国师在此狐假虎威。
师禾没拒绝,淡淡地瞥了常青一眼,跟在慕襄身后前去了养心殿。
太师宋晋很快到了,脸色有些凝重。
不论真相如何,不如众人信与否,慕钰当前就是一介试图谋逆的罪臣。
如今他又试图刺杀即将继位的新皇,此罪名若往大了说,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虽说慕钰是皇储不可能诛灭九族,可慕襄若硬要借着这个由头做点什么,他们也阻止不能。
“殿下,太子生性……”
慕襄替他接了后面两个字,语气听不出喜怒:“生性纯良?”
“……正是。”宋晋朝慕襄行了一礼,“太子绝无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慕襄:“……”
宋晋这句话不仅是在给慕钰脱嫌,还夹带私货地讽刺了慕襄是“大逆不道”之人。
慕襄冷笑了声:“太师如今还称呼他为太子呢?您虽是朝中老人,但也要注意祸从口出。”
宋晋活了五六十年,人生头一回被晚辈这么冷不丁地威胁了一通,气得够呛。
“慕襄。”师禾看了眼宋晋起伏过度的胸口,终于开口叫了慕襄的名字。
慕襄冷冷地收回视线,到底是止住了一腹可以口头强压给丞相的罪名。
他看向旁侧的师禾:“国师有何看法?”
师禾语气淡淡,直接甩出了王炸:“玉玺可给殿下。”
全场一静。
慕襄虽是想以今日之事挟制些什么,但却没想到师禾来了这么重重一棒。
慕襄之前说的,假以时日国师府的威名迟早要凌驾于皇权之上,并无胡说。
其中原因之一便是襄国国玺就在师禾手中。
这事说来话长,还是因为慕淮河当初做了一些荒唐的蠢事,遭受了宋晋带头的一众朝臣的抵制,逼得他无法只能交出玉玺作为妥协。
本想着后面表现好点玉玺也就拿回来了,可没想到却死在了慕襄手中。
“还望国师大人三思。”宋晋神色凝重地看着师禾,虽同僚三朝,但他依然摸不清这位同僚所思所想。
“玉玺本就该伴随帝君左右,于情于理都不应在本座手上。”
“绝对不可以!”台下跪立的常青回过神来,愤怒地看向师禾,“国师大人忘了吗,太子殿下是蒙冤入狱,他可是您的学生,最最敬重便是……”
“啪——”得一声,常青的脸重重地歪向一边,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聒噪。”
慕襄小臂上的伤有着越来越疼的架势,他掩去眉间不自然的神色,对掌掴常青的尚喜说:“把他的嘴堵起来。”
尚喜依言照做,拿了一块布从前往后地勒住常青的嘴,让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宋晋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才道:“国师大人既然想好了,那便如此,臣先告退一步。”
在场三人心里都清楚,玉玺是慕襄放弃问责慕钰“鼓动亲卫刺杀新皇”的条件,玉玺到手,便视为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师禾也起了身:“晚膳时本座会将玉玺一同带来给殿下,先走一步。”
“他……”
“常青虽未成人,但如殿下所说,任何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为负责。”
师禾这话的意思竟是不再管了,任由慕襄处置常青。
“……那便处死。”慕襄紧紧盯着师禾的背影,可师禾闻言只是微微一顿,便毫不停留地离去。
“你看,国师大人也救不了你。”慕襄心里非但没有放松,呼吸还紧了几分,他不太舒适地松了送衣襟,面对尚喜时却还是带着隐隐嘲讽。
“如果能让你这种恶毒之人陪我一同去死,那也算是死得其所。”
慕襄微微皱了下眉,身体的不适感更重了。
他很快意识到是常青刺向他的刀淬了毒,但也没多慌乱,只是看向心急的尚喜:“把他关进密室里。”
“奴才领命……”尚喜着急上前,“御医已经在外等候多时,殿下快些召见……”
慕襄没说话,不是不想说,是没了力气。
他站起身时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撑住扶手才勉强站住。
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最后只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倏地出现,耳边还响着常青地嘶吼声:“国师大人您怎能救这乱臣贼子!”
是啊,慕襄缓缓倒下……
他心狠手辣,残害他心爱的学生,救他做什么呢。
……
一个不太/安稳的梦。
慕襄所行之处尸横遍野,这里像是一座城池的外墙,一具具尸体被人从高墙上扔下,四处都透着腐烂的气息。
不远处墙边有一具躯体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慕襄走来。
他下意识地上前,本以为是位活人,却不曾想走近后,看到的是一具浑身腐烂的尸体,脸上空荡荡的没有眼睛,只有两个窟窿,泛着浓重的死灰色。
慕襄呼吸一窒,看见了腐尸胸前的红绳玉佩。
那是他母后出生时送给他的诞生礼,被他一直戴在身边从未拿下过。
这具腐尸原是他自己吗……
躺在养心殿榻上的慕襄脸色苍白,浑身冒着冷汗。
御医申卓墨恭谨地候在一边,看着师禾给慕襄施针。
他看不懂慕襄,为什么不趁人病要人命,直接杀了前太子慕钰,而是放任他待在牢狱里,甚至不阻止任何人前去探望,难道就不怕养虎为患?
他也看不懂国师,明明前太子才是他的学生,但国师不仅不急着救前太子,反倒是在这闲适地为慕襄之毒施针。
明明这个毒他都难从下手,只要国师坐视不理,那前太子就能挽回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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