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孩子被伤到骨子里，不敢再相信人了。如今看待我们这些人就好像看待嗜血的野兽，惊恐万分。”
“这下可麻烦了。”
杨宥临沉思片刻，让所有人退了出去，慢慢朝床边走去。
他像哄孩童那般轻柔地哄道：“旻儿，你不是想见重光君吗？乖乖去木桶里洗个澡，然后我就让他过来见你，好不好？”
听到重光君这三个字，旻儿果然有了反应。
她眼眶里的猩红戾气渐渐消退，浮上一层氤氲的雾气，“大哥哥，你真能让我见到他吗？”
“能！”杨宥临见她终于放松警惕，立即伸出手来，“重光君素爱洁净，所以你去洗一洗，换身新衣再去见他好不好？”
旻儿小心翼翼瞅着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抽噎，半晌才缓慢地张嘴。
“……好。”
然而她答是答应了，却一丁点儿也不肯碰他的手，自行掀开被褥，爬下床，光着脚站在地上东张西望，面色焦急。
“鞋，我的鞋呢？”
杨宥临忙道：“扔了，太脏了。”
旻儿自卑地低头，沮丧地抱住自己，满脸的担忧和害怕。
“我，我以前每次求他们，他们都打我、骂我，说……说重光君根本不会管我这种低贱的婢子。大哥哥，是因为我太脏了，所以重光君那样高高在上的君子，才不肯为我主持公道吗？我洗，我这就洗，保证洗得干干净净的！”
说完，她快速跑向净室
，不管三七二十一，连衣裳没脱就这么跳进了浴桶。
杨宥临方才还在扪心自责，此时却目瞪口呆。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不能在男子面前洗澡吗？就算是兄长也不行！而且，你还穿着衣裳呢，这怎么洗得干净？”
空气里陡然一片寂静。
旻儿泡在桶里，整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热水熏的。
“对不起，我再……再也不敢了。姨娘死的早，他们，他们谁都没告诉过我……不，不能这样。”
旻儿难过地浑身颤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但过了不久，又笑出声来，却笑得比猪叫还要难听。
“这个桶里的水好暖和呀，好舒服……怎么会这么舒服呢。”
杨宥临顿时后悔起来，整颗心又酸又胀，“你没洗过热水吗？”
旻儿摇头，“没有，他们说我不配，还说烧水非常浪费柴火。但他们隔三差五地洗，柴房里的柴火还有很多呢，你说奇不奇怪。”
杨宥临压制着心底怒火，又问：“那你，平日都睡在哪里？”
萩姨娘的事实在太久远了，他只依稀记得萩姨娘过去似乎住在一个叫栖霞苑的院子里，有个双层小楼。如果是那里的话，遮风避雨应该是够的。
旻儿愣了半晌，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欢喜，“姨娘有个很大很大的衣柜，没人打我的时候，我就睡在那里。垫上几件破衣服，再铺上厚厚的芨芨草，舒服着呢！而且衣柜
里香香的，一点也不臭！”
衣柜？
他的亲妹妹竟然从小睡在一个衣柜里！？
杨宥临双肋生疼，手背经脉凸起，恨不能现在就剥了杨滕父子的皮！
好不容易忍住，他又问：“经常打你的都有谁？哥哥现在就去打断他们的腿！”
旻儿却许久没有回答。
杨宥临觉得奇怪，一连叫了好几声她仍旧不答，只好转过身去，就见旻儿趴在水桶的边沿，抿着嘴默默地流泪。
干枯嘴唇已然殷红点点，显然是她自己咬出来的。
“旻儿别哭，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哥哥跟你道歉好不好，是不是泡在水里伤口太疼了？”
杨宥临有些无措，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她弄哭的。
旻儿一个劲地摇头，“不，不是你的错。是，是旻儿不好！旻儿什么都不懂，还很脏……他们都骗我！其实好女子是不可以和男人睡一张床的，对不对？”
“可要是我不肯，他们就会把我按在地上，用那个脏东西打我、戳我，真的好疼好疼，我每次都会流好多血。”
“我是不是……再也洗不干净了？”
少顷，杨宥临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旻儿口中所描述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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