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的！”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一向沉静的小兰脸上露出无比讶异的神色。
她仔细凝视着浑身是伤的小家伙儿几秒。
微张的嘴唇，嘴角轻轻挑起。
“看来还不算输的太难看。”
接着，那颗带着血丝的牙齿就在小兰的书上，以非常神奇的方式化为点点微尘，被风一吹，就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那般轻描淡写且不声色的样子，甚至就连近在咫尺的小家伙儿都不曾发觉。
罗夜淡淡看了她一眼，对小兰的赞赏不以为然，随即将视线移向别处，叹息道：“已经够难看的了，没看到我现在都快成废人了么？”
“只要还没死，祭司大人就总会有办法的。”
小兰埋着头，视线集中在膝盖的书卷上，平静的语气，丝毫没有为小家伙儿伤势担心的意思，当然，这也是出于对桑雅能力的绝对信任。
“……”
罗夜无语地看着旁边恬淡安静的女孩儿，眼含幽怨，对方那尖酸刻薄的语调，似乎总能让他生出一种满腔郁闷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他微微仰头，看着被云层逐渐遮挡的夜空，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说道。
“桑雅毕竟也不是万能的呀。”
夜色深沉，微风荡漾，小家伙儿与小兰各自沉默。
“你不准备把当时的情况说来听听？”旁边，小兰埋头问道。
虽然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书上，但心里面却显然还对小家伙儿被大牛痛揍一事念念不忘。
“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看着大牛那张有些欠扁的脸，觉得心里别扭，就好心地帮他稍微矫正了一下罢了。”
小家伙儿看着祭坛中的形形色色的人影，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看得出来，现在的他满腹心事。
对于小家伙的回答，小兰微不可查地眉头一蹙。
“你这算是冷笑话？”
“句句肺腑，发自真心。”
小家伙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小兰冷淡的语气，依旧还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嘁，鬼才信你。”
“只不过是打掉大牛一颗牙而已，应该不至于让你这么上心吧？”罗夜看着脸上毫无
表情的小兰，有些不解的问道。
“上心谈不上，只不过见你被打得这么惨还是第一次，而且你能从狂暴后的大牛身上占到一丝便宜，也确实让人觉得有些出人意料。”
罗夜颔首，脸上难得露出认真聆听的神色，不过对于小兰说的这番话却没做任何评价。
其实这也不能怪小兰如此在意，而是大牛少年确实有能让人另眼相看的本钱，现在的他，真实战力也就比虎儿弱上一线，但论天赋而言却要甩对方好几条街。
他和穆在村子里被誉为是小一辈中最有希望成为灵牙勇士的两个人，而且在一年之后，这两人就将会进入蛮荒深处，进行残酷的狼牙勇士的试炼。
那可是要独自进入蛮荒深处，真正与猛兽凶灵捉对厮杀的。
罗夜泯着嘴，脑子里不知在想着什么，眼神却出奇的平静。
“是啊，大牛很厉害，但也仅仅只是大牛而已……”
罗夜看着夜色轻语，他的声音很低，以至于小兰连后面的半句话都没有听清楚说的是什么。
虽然小家伙儿反应平淡，但丢给小兰的那颗后槽牙却是他用一块上百斤重的大青石砸在大牛少年面门，硬生生崩掉的。
小家伙儿虽然长着一张眉清目秀且给人感觉无害的脸，但真正战斗起来却意外的果决狠辣。
只不过罗夜对于这样的结果却并不是太满意，虽然崩掉了大牛的一颗牙，但是大牛却把自己揍得半死，两厢对比，孰胜孰负一目了然。
对于这样的成绩，罗夜不仅没有任何欣喜，反而充斥着一种淡淡的沮丧。
当然，他或许并不知道，正是由于他打掉了对方的一颗牙，才令大牛恼羞成怒，甚至不惜用了超出掌控的力量也要把他打得半死。
他望着祭坛，却始终没有看见大牛的身影。
天色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愈发阴沉下来，暗淡无光的夜空，连一颗星也看不见了。
祭坛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猎猎作响的火焰在火堆里剧烈晃，阴霾的天空恍若一个无形的盖子盖住了这片大地，连空气都带着丝丝沉闷，仿佛正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祭坛上的人们陆续离去，原本一开始还热闹纷繁的景象，却在曲终人散后变得异
常冷清和寂寥。
而且离去的人们的脸上大都面带忧色，或许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罗夜疑惑的看着，随即起身朝着祭坛中央那座巨大而怪异的石像走去。
此时，桑雅仍坐在石像下面，旁边站着几位老人，正在谈论着什么，老远就能感觉到其凝重的氛围，屠峰和阿斯卡两人赫然也在其中。
因为带着伤势的原因，罗夜走路的速度显得格外地艰难和缓慢，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石像那边，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挡在了别人的路档口。
一股巨力突然袭来，罗夜无法抗拒地被撞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屠夫高大的身影从他身旁径直掠过，那旁若无人的姿态，仿佛就像是随意踢飞了路边的一颗小石子那般，竟是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而且，从对方那阴沉得如死人一般的脸色就可以看得出来，‘屠夫’此刻的心情很差，连带过的风都透露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撕裂的伤口疼得罗夜冷汗直冒，他死死咬着牙关，却硬是忍着没有叫出声来，只有一双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屠夫离去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
“呼……”
罗夜闭着眼，长长出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的他，已经逐渐开始掌握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相比以前的肆意妄为心高气傲，现在却能够冷静的看清事态，审时度势。
再没有比像现在这样更能令他清醒的认识到自身的差距和不足，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对上木蛟绝对没有任何胜算，即便追上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在这个原始而野蛮的地方，强大的力量才是根本，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即便被人揍了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现在的情况无非就是对方比自己强大，自己无法战胜对方而已，只要拥有足以碾压对方的实力，一样可以压着对方打。所以，即便在遭受到了何种不公和委屈之后，罗夜也并不感到如何悲伤愤怒。
如管中窥豹，能调教出大牛这样如此厉害的儿子，那身为狼牙勇士的屠夫又该是多么强大，以至于他到现在才发觉，自己早上扬言要打败屠夫是一件多么遥远的事情！
看来自己以后真的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冷静下来
的罗夜如此想到。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适时地伸了出来，搭在罗夜身上，想要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但却被罗夜不声色地避开了。
他扭过头来，平静的脸上竟然还带着淡淡的浅笑，看着小兰摇了摇头。
“我没事的。”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平静，淡然的神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然而善于观察的小兰却还是从中看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罗夜强忍着身体传来的剧烈痛楚，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在祭坛上几人异样的眼光下，一言不发的来到桑雅身边坐了下来，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喲，小罗夜怎么啦，把自己搞得这副德行，连胳膊都弄断了。”
“还能怎么，无非不小心掉下了山崖，断了几根骨头，没什么大不了的。”罗夜低垂着眼，不走心地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谎话，但表现出的神色却是无比的流畅自然，仿佛这样的事情早已重复了无数次。
而且，从屠峰等人不以为然的表情看来，似乎也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因为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小家伙儿被人揍了都是这样，就连找的理由都没变换过。
当然，在场的众人也并没要去拆穿的意思，反而对于罗夜这样的秉性和做法表现出相当程度的赞赏。
老槐村的男儿不会因为一点小伤就哭爹喊娘，要自己学会承受，即便受到了屈辱，也要自己讨回来，哪怕一次次失败，也要持续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不断战斗中走向强大。
相对于村子里的小打小闹，蛮荒中那些凶残的猛兽可绝不会给你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不是自己杀死凶兽，便是自己沦为凶兽的口中物。
茹毛饮血，物竞天择，自然法则在这片土地上被发挥得淋漓尽致，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纯粹，只有最强大的生灵才能活着走到最后。
小家伙儿虽不是老槐村的孩子，却已经逐渐生出了老槐村的根骨和血性。
只不过这次罗夜的伤势确实有些不容乐观，让周围的人都不禁脸色一变。
桑雅抬起迟缓的头，露出其苍老的面容，她示意小家伙儿等她一会儿，随即又再次融入到众人的讨论中。
罗夜背靠着石像，眼睛茫然注视着
漆黑的夜色，竟罕见的没有像以前那样去好奇桑雅与族长那些人谈话的内容。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如同做过山车一般，他的心境经历了数次大起大落，此刻的他，不管是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已经到达紧绷的界点，身心俱疲。
直至在桑雅身边坐下来之后，罗夜紧绷的心神才慢慢放松下来。
虽然他竭力让自己意识保持清醒，但眼中的世界仍旧天旋地转，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正在疯狂地蚕食着自己的身体和意志。
厚重的眼皮缓缓低垂下来，直至模糊的视野里只残留着一丝清明。
黑黑洞洞的世界，仿佛有隐约飘渺的铃声响起，声音空灵，如梦似幻。
“叮铃……叮铃……”
透过那一丝残存的清明，罗夜看见了慢慢熄灭的篝火，看到了诡异扭曲的夜色，看到了远方天幕中翻滚的惊雷和闪电，看到了从遥远的时空尽头打过来的一束光……
收缩的视野，那丝如火星泯灭的清明，最后如流星划过空荡荡的祭坛，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跪在诺大的祭坛上，默默捡拾着火中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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