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山的那边

    “小兰，你知道在山的那边是什么样吗？”

    傍晚，罗夜坐在山崖上，看着远方的群山，出声问道。

    神采奕奕的眼神，如同初升的晨阳，朝气蓬勃，连带着呡起的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看得出来，此刻的他，心情不错。

    光秃秃的岩石，除了细微的风声外，还是一如往常的沉默。

    罗夜神色悠悠注视着远方，似乎知道旁边的人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也并不期待对方的回应，接着，又继续说道。

    “阿斯卡说过，在山的那边，有海。”

    他忽然抽过身子，看着旁边仍在安静地翻着兽皮书页的小兰，出声问道。

    “你知道什么是海吗？”

    小兰低着头，毫无波澜的眼神，如当小家伙儿不存在那般，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罗夜仰头望向天空。

    “听阿斯卡说，大海一望无垠，蔚蓝无尽，完全由蓝色的海水构成，大到无边无际，咸咸的海风，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望无垠，波澜壮阔，日月在海中沉浮起落，风暴在海面呼啸，翻滚的巨浪甚至可以吞噬岛屿和陆地。”

    “你能想象那样的景象吗？”小家伙儿由衷感叹道。

    “而且，海里面也存在着各种各样奇异的生灵，当中的岛屿堪比陆地，有些甚至比蛮荒还大，上面居住的种族更是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有媲美神灵般的存在。”

    “小兰，你说有一天我们也能机会见到大海吗？”

    罗夜轻语。

    风，从远方的山谷吹过来，带着微微冰凉的触感，有一种独特的空幽而神秘的气息，吹过脸颊和肌肤，连带着身上的绒毛都在微微颤。

    时而迷离时而变幻的眼神，仿佛正注视着谁也无法看到的远方。

    纤细的手指缓缓拨着厚实而残破的书页，小兰抬头看了罗夜一眼，转而又继续埋头在手中的事物里。

    “以前曾听父亲提到过，在山的那边是一片弥漫着瘴气和毒雾的沼泽湿地，里面的环境虚实难测，遍布毒虫猛兽无数，蛰伏着众多可怕的猛兽大妖，是名符其实的穷山恶水。”

    罗夜猛地回过头来，注视着低头看书的少女，对方依

    旧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

    “如果再往里面走的话，会经过几个领主级凶兽的领地和一尊大领主级凶灵的巢穴，中间有众多的峡谷和深涧，大泽与密林相依，地势错综复杂，至于在沼泽深处则有一座深不见底的大湖，里面盘踞着一尊不知道活了岁月的可怕怪物，据说是从洪荒时期就已经存在的真灵的后裔，是一尊极端恐怖的洪荒遗种，只不过，谁也没真的见到过就是了。”

    小兰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细声说着，长长的发梢垂落在页面。

    “至于你说的海，则是位于这座大陆的另一端，需要横穿整个蛮荒才能看到，怎么可能就在山的那边。”

    轻撇的嘴角，仿佛是在讥讽小家伙儿的天真与无知。

    “尤其是在那座山的背后，还有一条不知道宽多少里的奔腾大河，它连接着蛮荒深处，偶尔能看到强大的遗种顺着河流飘荡下来。沼泽对岸长则是达数百里的巨大蚁丘，里面蛰伏的东西，据说高阶大妖都不敢招惹。”

    “而且，在那些更为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里，星罗棋布的怪物巢穴更是数不胜数，凶灵大妖如过江之鲫，随便跑出来的一尊生灵都有着灭掉人族部落的能力，更别提传说中的十方厄土，大凶绝地，那些地方，就连神灵陷进去了也会陨落，那才是真正的生命禁区。”

    小兰侃侃而谈，用异常平淡地语气，轻描淡写地将大山背后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罗夜张着小嘴，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低头看书的女孩儿。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这些都是屠峰大叔告诉你的？”

    “不全是。”

    “不全是？难道还有其他人跟你说这个？”罗夜疑惑道。

    “但凡出去过的人们，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一些山林的情况，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还是说，你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告诉我这些的？”

    微微带起的嘴角，略带恶作剧的口吻。

    小兰抬眼看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想知道吗？

    罗夜白了一眼，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如果继续发问的话，多半会被对方捉弄，而且他大概也知道小兰说的是谁。

    所以，他才不会自找没趣。

    “算了，我才没兴趣知道。”

    不过小家伙儿还是隐隐察觉到某些微妙的地方，只是他也懒得去点破罢了。

    “你接着往下说吧。”

    见小家伙儿没有上当，小兰微微露出有些恶作剧失败的失望表情，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说完啦，其实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平静的语调，倒也没有赌气意思，所以在小家伙儿那边也坦然接受。

    “嗯，好吧！”

    小家伙儿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开口说道。

    “那意思是说山的那边就没有海了？”

    “有啊，不过你得翻越无数座大山过后才能看到。”

    “哦，这样啊。”

    罗夜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低迷，仿佛听到了自己幻想破碎的声音。

    那半死不活的表情，落在小兰眼中却没有丝毫同情。

    不过最后小兰还是合上比自己半个身子还大的兽书，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抬眼看着罗夜，出声说道。

    “虽然我很理解你此刻想要走出大山的心情，但山的那边确实不是什么善地，你去了，或许也就真的回不来了，只要看看那些在蛮荒大山中死去的人们就知道，难道你觉得你比杨浩的父亲还厉害？”

    小兰的话令罗夜无法辩驳，所以这才是他真正苦恼的地方！

    “那为什么大叔出去了那么多次就没事呢？”小家伙儿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或许只是他命大罢了。”小兰看着远方，幽幽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它是用什么办法到现在都还能安然无恙地出入蛮荒，但继续下去的话，迟早也会出事的。”

    一瞬间，小兰回过头来，眉宇间竟散发一股凌厉的气势，她直视着罗夜的眼睛。

    小家伙儿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小兰，如果放在以前，不，哪怕放在一天前，他都会被小兰现在的表情吓到。

    然而此刻，罗夜只是一如往常的注视着小兰，深沉的眼神，仿佛在这之前早已经历过更为可怕的事情。

    人的转变或许真的就只在一夕间，小兰神色复杂的看着曾经天真无邪的小家伙儿，旋即话锋一转。

    “即便他能保证自身无恙，但如果带着你的话，兴许就不一定了。”

    罗夜嘴角泛着浅笑。

    “你是想说我是累赘吗？”

    换做以前他大概

    也会勃然大怒吧，哪怕从地上跳起来也不足为奇，而现在却还能以自嘲试的口吻问出来。

    “难道不是？”

    小兰用天真无邪的语调继续挑衅道。

    罗夜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说什么，却话到嘴边无从出口。最后索性双手枕在脑后，一下子倒在地上，望着满天的红霞，神色宁静。

    “谁知道呢？”

    小兰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现在小家伙儿表现的样子似乎真的和以往有些不大一样。

    “你不相信我说的？”

    “我相信屠峰大叔说的。”

    罗夜懒洋洋应着，摆明了口服心不服。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他已经不在乎了。

    小家伙儿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天的事情。

    在很小的时候，罗夜就从阿斯卡口中听到太多关于蛮荒外面的奇闻异事。

    矮人的洞穴，巨人的国度，神灵居住的通天岛屿，仙人聚居的太古神山，御龙的骑士，无敌的异界灵族……阿斯卡就像是一个永不枯竭的故事宝库。

    他的见闻不仅开拓了罗夜的视野，更是在认知上为小家伙儿开辟了一片崭新的天地。外面的世界对于罗夜而言，也很自然而然的被覆盖上了一层神秘而传奇的色彩。

    虽然自己连老槐村的范围都没出过，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和执着。

    他一直憧憬着，想着自己哪天也能走出蛮荒，到外面的世界中去，去见证阿斯卡口中那个多姿多彩却又纷繁复杂的世界。

    所以在听到阿斯卡说要带他出去时，他简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哪怕他之前曾央求过对方好多次。

    虽然只是到距离老槐村不远的一个部落，却也极大地满足了对山外边的好奇心。

    今后，他的视野终于不用再局限于眼前目光所能及的这一方狭小天地，而是真正能够触及到山外那片广袤无垠的世界，这怎能不让人心驰神往呢？

    此刻，夕阳落山，橘红色的余晖斜射过来，映在人脸上，红扑扑的，充满了希望和朝气。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逝，两个小家伙儿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

    “知道吗，只要翻过那座山，然后一直向南，大概走上六百万里的样子，就能到达外界了。”

    沉默中，罗夜看向远

    方的一座山脊，轻声说道。

    六百万里啊，多么远的距离，普通人大概一辈子也无法走到那么远的路吧。

    不过对于从没出过大山的小罗夜来说，六百万里似乎也没太大概念，连一万有多少他都数不上来，最远也就在村子十里范围内打转，所以，外界对于他来说，依旧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而已。

    即便是这样，村子所在的地方仍然仅是蛮荒外围而已。

    真不知道当年族长爷爷他们是用怎样的办法去的外界，罗夜心中不禁对当年的往事感到有些好奇起来。

    “所以呢，你跟着那个神棍出去后就不打算回来了？”

    冷淡的话语，依旧还是那样毫不留情。

    罗夜的视线落在小兰精致的脸上，不知何时，对方又翻开了那本厚重的兽书，无于衷的表情，连目光都不曾移开过，至始至终都是一脸平静。

    “回来啊，怎么可能不回来。”罗夜语气低沉，轻声吐语，“跟着大叔出去，主要也还是看看村子外面的世界罢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谁也读不懂的莫名之色。

    小兰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低头说道：“穆半个月前到那边去过一次，如果想知道山那边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的话，你完全可以去问问他。”

    罗夜并没有听出小兰话中的意思，只是一听到自己要去问穆，他的脸上便顿时露出一副嫌麻烦的表情。

    “我才懒得去问他呢，整天板着张臭脸，反正即使问了那个二愣子，他也什么都不会告诉我，而且只要等我到了外面，自然就知道结果了，不是吗？”

    “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次他有可能会告诉你。”

    “哦？为什么？”罗夜有些诧异的问道。

    “因为这次是你要到村子外边去啊？”

    听到这句话，罗夜顿时一脸警惕的看着小兰，眼中甚至还透露着警告的意味。

    “小兰，你如果敢把我要跟着阿斯卡出行这件事告诉穆，我就跟你断交，以后有什么事情也绝对不会再告诉你。”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兰并未生气，似乎早知道如此。

    “果然，你是打算背着祭司大人，偷偷跟着那老神棍跑出去吧！”

    “你管我呢！”

    “

    你觉得你能瞒过祭司大人？”

    小家伙儿想了想，还真是没什么主意，虽然桑雅看不见，但只要自己在她面前，就总是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虽然我可以不告诉穆，倒是你自己要想好，回来之后怎么跟祭司大人去说吧！”小兰翻着手中的书页，幽幽说道。

    说到这个，罗夜小脸儿顿时耷拉下来，脸上满是苦恼的表情，眼神求助地看着小兰，说道：“这不正想跟你商量，怎么找个好的理由搪塞过去么？”

    “不去不就行了，要去就自己想办法！”小兰无于衷地说道。

    “切，点都不够义气。”罗夜白眼一翻。

    知道索求小兰无望，小家伙儿索性也懒得在这上面花心思，以后的问题就留给以后的自己去解决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对了，你刚说穆半个月前到山那边去过，结果怎么样，有遇到什么危险么？”罗夜随口问道。

    “也没怎么样，不过就是进入沼泽才半天，结果被里边的一只猴子打得只剩半条命，然后很是狼狈的逃了回来。”小兰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旁观者一般，言辞中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仿佛就是一个局外人，反而有种幸灾乐祸，想要看笑话的感觉，有时候就连罗夜都搞不懂这两兄妹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与小兰的平静相比，罗夜就显得激得多，感觉像遭受了一个晴天霹雳，顿时从地上坐了起来。

    “啊？不会吧？”

    如果说屠峰有多强，罗夜或许还没有直观感受，但对于穆，罗夜可是亲眼见过对方把村子的那帮小子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即使面对那些经过成人礼的年轻人，穆也同样能稳占上风，上个月更是亲眼看到他独自拖着一条十米长的沼泽巨鳄走回村子，那可是需要至少七八个成年猎手才能捕获的凶猛野兽，罗夜至今都忘不了对方那浴血全身的样子。

    正是由于知道穆的强大，所以罗夜才会有这么大反应，虽然平时嘴里总是不爽穆，但在心底里，罗夜还是十分敬佩这位大哥的。

    在经历最初的吃惊后，罗夜脸上转而露出浓浓的担忧，有些关切地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应该已经痊愈

    了吧。”小兰一脸平静的说道，从她的话来看，似乎连她也有些不大确定。

    “嗯！那就好。”罗夜松了口气应道，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不过看着小兰平静的样子，就知道多半问题不大。随即又枕着脑袋躺了下去，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罗夜悠悠地看着天空，在这简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小兰的话，因为他知道小兰不会拿穆受伤的事情来骗他。

    同样，也因为穆的事情，给罗夜彻底敲响了警钟，让他知道在山的那边并不是什么善地。

    强如穆都在那边吃了大亏，那自己过去会怎么样呢？罗夜如此想到。

    阿斯卡曾告诉自己，在山的那边是海，是一片波光粼粼，蔚蓝无尽的海，但这是真的吗？

    对于一个从没踏出过山里的孩子来说，山外的景色永远都是充满诱惑的，然而在山的那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他把目光投向了最远处那一座仿佛置身云端，连天都挡住一部分的虚影上。

    或许只有自己真正到了那边才会知道吧！

    罗夜憧憬着，疑惑着,也在担忧着，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是跟着阿斯卡，这让他多少还是安下了心。

    时过几许，落日西沉，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绯红的天际，黛蓝的天幕笼罩苍穹，几颗繁星在云中时隐时现，老槐村也由白天的喧闹变得沉寂下来，简单粗制的石屋中陆续亮起点点星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