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龟看向窗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神色感伤的情绪。
之所以还留在这里,也无非是为了兑现对小姑娘的承诺而已。
它当然不可能做出让自己吃亏的事情,虽然被抽掉了将近九成的生机,但小姑娘给出的东西足以弥补它失去的一切,甚至还赚到了不少。
那件东西,来头太大,根脚太深。
它不明白,这穷乡僻壤的村子怎么会有那件东西。
如果不是小姑娘当着它面拿出来,它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相信,这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那个传说中不存在的一族,以及所涉及到的那个地方,即便是在任何一部岁月的古史中,也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曾一度被认为是不存在的,是被人为杜撰出来的东西。
而现在,自己的手上就握有至关重要的线索。大黑龟内心掀起的波澜,简直可以用惊涛骇浪来形容。
它不明白,那个小女孩儿是什么来头,它看不透对方的根脚,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时候,如同神明下凡一般,着实把它吓得厉害。
但后来逐步接触后,却发现似乎并不是那个样子。
大黑龟神色深沉,这样虽然有乘人之危的嫌疑,但它内心并不存在任何一丝罪恶感。
活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它见证了太多尔虞我诈,生离死别,悲欢离合,甚至比小家伙儿更加令人同情和凄惨的情况,也见过不知不少。
历经世态炎凉,沧海桑田的它,早已跳脱出世间的情感道德的规则约束,这世间也几乎很难再有什么事物能够触它的内心深处,即便是有,也是为了在某些场合达到某些目的。
修行之路上,绝大部分的生灵都薄情寡恩,见利忘义,利益面前,连父母兄弟为了都能彼此相残,何况是牵扯到一件足以改变整个诸天万界现有格局的东西。
双方交易,本就是你情我愿。
所以小家伙儿的生死,在它看来也无非就是那样罢了,以它曾经近乎永恒的生命来说,或许连一丝波澜都算不上。
明亮的房间,空空荡荡,晨风阵阵吹拂,冰冷的药罐,没有一丝温度。
浓厚的雾气逐渐被温热的阳
光驱散,变得稀薄起来。
就在大黑龟还在陷入思索中的时候。
“小龟龟,你拿了小兰姐姐什么东西的,对吧!”
小家伙儿看着窗外,连头都没回,就这么突兀地说道。
突如其来的话语,令大黑龟心头一紧。
“哦?这话怎么说?”
大黑龟眯着眼睛,神色如常,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可不可以把东西还给她?”
“为什么?”大黑龟有些讶异地问道,“难道我就长得这么像抢小女孩儿东西坏蛋?”
它不明白这小东西为何如此笃定。
“我知道,那应该是一件对小兰姐姐非常重要的东西。”小家伙儿扭头过来,看着青灰色的岩石穹顶,幽幽说道,“虽然她在我面前的时候,总是装作一副如无其事的样子,但我知道的,为了救我,她付出了很大很大的代价。那样的表情,就跟当年桑雅救我的时候一个样子。”
小家伙儿的眼神中流露着悲伤和落寞。
“那个人,当年也从桑雅那里拿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
“哼!”
大黑龟冷哼一声,它怎么会不知道,当小姑娘把那件东西从体内抽出来的时候,大半条命都没了,更别说崩坏的大道根基,这辈子都别想重返大道。
“所以,你就觉得是我?”
小家伙儿看着穹顶,对大黑龟的话充耳不闻,突然神秘地说道:“小龟龟,其实我也是有宝贝的喔。”
轻飘飘的话语,仿佛带着异样的魔力。
他转过头来,笑容纯净灿烂。
如同一束纯净的光,连带着房间中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你?”
大黑龟斜眼儿看着小家伙儿,满不在乎的眼神,它才不信这小鬼头能拿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要真有,还不早就被自己搜刮入囊中?
“嗯!”
小家伙儿点了点头,倒是对自己的宝贝非常自信。
“你要不要看看?”
不等大黑龟回应。
他艰难地侧起身子,从枕边的兽皮匣子里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荷包。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异常珍视地把小荷包捧在手心,落寞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幸福感,那虔诚而又心安的表情。
很明显,他对这个小荷包寄托着极为特殊的感情。
然后,他一把把最珍视的小荷包推到大黑龟身前,那期待的眼神,仿佛就像是一个考试得了第一名的孩子将奖状递到大人手里,然后炫耀似的等待着别人夸奖他一般。
“如果你把东西还给小兰姐姐,我就把它们都给你。”
纯净的目光,真挚得令人容。
大黑龟微眯着眼,漫不经心的样子。
即便不打开,它也知道里面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几根羽毛,几颗兽齿,两块晶莹的鹅卵石,以及一些昆虫的腿和翅膀。
小家伙儿的品味确实够差。
它们被打磨成奇奇怪怪的样子,似乎是想要做个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却又有些不伦不类。
从这些东西上面,大黑龟感受到的是某种笨拙且强烈的情感,那份虔诚真挚的期盼。
这确实是他能拿出来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期待!
沉默!
大黑龟没有接过小家伙儿手中的荷包,而是打着哈欠,流露着一副意义不明的表情。
“一切等你能恢复再说吧!”
“真的?”
大黑龟一脸不爽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那我们约定好了。”
小家伙儿开心的说道,生怕对方反悔似的。
他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心中竟真的开始祈祷自己的身体快些好起来。
然而就是这样的表现,竟让大黑龟古井无波的心境,久违的出现了一丝烦躁。
“哼!”
大黑龟轻轻一跃,径直跳出窗外,它才懒得陪这小鬼头继续幼稚下去。
傍晚。
一个小家伙儿晃晃悠悠地从下面的台阶走了上来,气喘吁吁,怀里抱着一个大号奶罐,走累了还时不时在台阶上歇息一会儿,慢慢吞吞的。
小家伙儿大概四岁的样子,跟小罗夜差不大的年纪,不过在身体素质方面,明显要比小罗夜强上不少,是个眉目清秀又讨人喜欢的小家伙儿。
“小罗夜你还躺着吗,太阳都要落山啦。”
罗夜扭过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小杨浩,你又来看我啦。”
“嗯,家里的母兽产了幼崽,娘亲就匀了一些兽奶让我给你拿过来。”
杨浩气喘吁吁,小心翼翼将奶罐放到床边的石台上。
其实在这段时间,村里的大叔大婶
儿们已经送了很多东西来了,他们都很关心小家伙儿的身体,发自内心的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
杨浩的母亲名叫秦清柔,人如其名,是个性子恬淡温婉的女子,没有蛮荒女人的那种野蛮剽悍,反而带着那种大家闺秀似的含蓄和内敛,温婉柔和。
杨浩的父亲死后,她就独自一人带着杨浩和他弟弟,将这个家撑了起来。
要在这座大妖横行、凶灵肆虐的蛮荒大陆生存下来,尤其是像老槐村这种人口不过三百来人的且位于食物链底端的小部落来说,即便是女人,同样也会在食物吃紧的季节里,与村里的大叔们一同到蛮荒深处搏杀猛兽凶灵。
外面的世界不像村子里这么宁静祥和,很多人一出去就再也无法回来了。
有时候,母亲真的是一种能够创造奇迹的生物。
杨浩有些心虚看着抱来的奶罐,胖嘟嘟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奶渍。
看到罗夜的视线移到自己身上,做贼心虚的他,到底还是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想法,悄悄竖起一根手指,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我就喝了一小口。”
罗夜淡淡笑着,稚嫩的脸上,满是疲态,那虚弱的样子,毫不在意道。
“没事儿,你都喝了吧!”
杨浩急忙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慌张。
“那怎么能行呢,这是给你喝的。”
“你生病了,喝了它,身体才能好起来。”
杨浩自信满满的安慰着小罗夜。
“嘁!”
另一头,大黑龟翻着白眼,一副不可置否的样子,能好起来才怪!
它的表情的被杨浩看到。
“大老黑,你那什么表情,我说错了么?”
大黑龟靠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幽幽说道。
“明明是给人家送的东西,却因为嘴馋,自己反倒先喝上了。走一路喝一路,路才走了一半,奶罐倒是先见底了。被人问到,反而说是罗小鬼头太能喝,一罐奶不够,从家里就又拿了一罐出来,呵呵。”
大黑龟讥笑的看着小杨浩,不怀好意道。
“你说,这样的小鬼是不是应该拉出去乱刀砍死?”
小杨睁大着眼睛,一脸吃惊。
“呀,你都看到了么?”
大黑龟把视线转向罗夜。
“那么,问题来了。”
它瞥了一眼床头的大奶罐子,笑容玩味。
“你觉得,现在他抱过来的这大奶罐子,到底是空的呢,还是空的呢?”
旁边的杨浩早已目瞪口呆。
他脸红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小手,讪讪说道:“奶罐里的兽奶太沉了,我拿不,就只好先喝了一些,结果不小心就喝多啦……”
随后,他抬起头来,拍着胸口向小家伙儿保证道:“放心好了,好歹我还是给你留了一半的。”
“嘁,好意思。”
大黑龟翻着白眼,一脸鄙视。
自从三个月前死气暴发,小罗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小兰的身影了,倒是这小家伙儿三天两头跑过来,陪他说话。
只有大黑龟知道,每次小姑娘拖着病怏怏的身体过来的时候,小鬼头都在沉睡当中。所以他注定无法看到对方眼中的凄然和绝望。
为了一个必死之人,甚至不惜毁掉自己的大道根基,这样做值得吗?
大黑龟无法理解。
虽然无法看透小姑娘的根脚,但能拿出那件东西的家伙,必然有着惊天的来历。
所以,对于小家伙儿的身份,大黑龟也愈发好奇起来。
杨浩并没有在这里呆多久,小家伙儿本就天性好,玩儿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起来,与其相比,果然还是与其他同龄的小鬼头在一起更快乐一些。
“你会好起来的,巫神大人一定会庇佑你。”
杨浩的额头抵着小家伙儿的脑袋,轻声说道。就像他父亲死的时候,小家伙儿也曾经这样安慰着他。
“嗯!”
小家伙儿点了点头,目送对方离开。
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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