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师洛这次倒是没抽回手,任由他握着,道:“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能动手影响原本的事情走向。”
“嗯。”程墨池应了一声。
他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他们二人竟又回到了洛河村,脚下正踩着不知道谁的屋顶。
不过眼下的洛河村,屋舍俨然,炊烟袅袅。一群少年嬉笑着朝村头跑过去,男人们从渔船上卸下装满了鲜美活鱼的木桶。
众人大声告别,各自回家,一派祥和。
“咱们就这么站着?”程墨池侧头看向褚师洛。
“他们看不见。”答完,褚师洛又道,“你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吗?”
“嗯。”程墨池抬眼看天,晴空万里,“他们说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天上瞬间乌云密布,雷声阵阵,潮湿的雨气卷着泥土的味道,空气都变得有些黏腻。
褚师洛瞥了程墨池一眼,道:“你这嘴是给哪位神佛开过光吗?”
程墨池失笑:“不是你先问我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薄唇微向上扬,深邃的双眼弯起一点弧度,瞧着人的时候眼神永远专注,就像个多情的公子哥儿。
可细细瞧去,会发现他笑意从不达眼底,多情深处是薄情,似这世间万物都不足以让他驻足。
褚师洛看着他,一时失神。
程墨池问他:“怎么了?”
“没事。”褚师洛转过头,看向前方。
与此同时,天上忽地下起雨,瓢泼一般,丝毫不给人反应时间。
程墨池惊奇地伸出手掌,看着那些雨滴穿过他的掌心,落在屋顶上,发出闷响。
“在阿沐的幻境里,我们就和鬼魂差不多,幻境里的人看不见,也摸不着我们。”褚师洛解释道。
程墨池点头,他先前也见过一些能使幻境的妖魔,但都是在某个特定场景中,使出些迷惑人的障眼法,像阿沐这样直接把人的神魂,传送进已经过去的空间里,他还是第一次见。
忽然,自洛河上摇摇晃晃驶来一叶小船,穿上只有一个背对着他们划桨的少年。
少年背形单薄,身上套着的粗布麻衣已经被雨水淋地贴在身上,他整个人都绷紧了身体,费力地划着浆。
程墨池福至心灵,想着这应当就是庙里供着的那个少年,但亲眼见着,发现这孩子年纪好像更小一些,似乎只有十二三岁左右。
当船好不容易靠岸后,少年便跳下来,用一条麻绳把船系在了岸边的木桩上。
他又从船上搬下了一个大木桶,里面是满满的鲜美活鱼。
少年终于转过了身,在看清他面容的一刻,程墨池和褚师洛都怔了怔。
他们二人本见多识广,可凡人长得这般好看的,真的不多见。
“果真好看。”褚师洛喃喃道。
程墨池扬眉,笑道:“是吗?我还是觉得师尊最好看。”
褚师洛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是程墨池的心里话,他活了两辈子,近千年,都没见过像现在的褚师洛这般好看的人。
二人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另一边的少年,双手提着木桶,费力地走在泥泞的地上,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艰难。
少年的家不知道是哪间,总之从河边回到村子,也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正这时,程墨池他们二人脚下的屋子,开了门。一对儿老人撑着伞,互相搀扶着走出来。
他们伛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在小胡同里,不知道要去哪儿。
程墨池他们站的高,看遍整个村庄,目前还在屋外的,就是少年和这两位老人。
不对,不止。还有四五个青年人,正摇摇晃晃地从一个巷子里走出来,这么大的雨还勾肩搭背互相调笑,显然是喝得大了。
“那是,河生吗?”程墨池发现其中一个,很像昨日幻境中烧死少年的那人。
褚师洛点头:“是昨天拦着你的那几人。”
那几人从胡同里走出来,经过祭祀台的时候,正巧遇上了走两步歇一步的少年。
“诶?”河生顿了下,之后便软着脚步走向少年,嬉笑道,“这不是我们的小海川嘛,这么大雨还不回家啊。”
程墨池蹙了下眉,这少年果然是海川。
海川惊慌失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那几个青年便大笑出声,有人道:“拿着那么重的东西,小美人手疼不疼,要不要哥哥们帮你拿啊?”
海川不停地摇着头,双手紧紧握着手里的桶把,脸色惨白。
“来,哥哥帮你拿。”河生伸手
去拿他手里的桶。
海川立刻又后退了几步,他摇着头,还不停地朝他们鞠躬,仓皇又无措。
程墨池想起了婆婆的话,她说“孩子不会说话,他不会喊救命”。
“小川。”忽然,一道苍老但有力的男声响起,众人都被这声音转移了视线。
只见方才那对老人,撑着伞站在一处巷口,正看着海川他们所在的方向。
海川眼睛一亮,立刻拎着沉重的桶,快步走向两位老人,老人也蹒跚着走向他。
他手里的桶还是很重,不过这一次,他一次都没歇,双臂颤抖着走到了他们身前。
老人把伞撑到他头上,老婆婆立刻拿出毯子将他裹住。两位老人把孩子护在中间,絮絮叨叨地问着他冷不冷,一定要喝点姜汤;说奶奶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饭,回家就能吃。
家长里短,两位老人一左一右护着孩子,孩子脸上是单纯开朗的笑意,活泼灵动,美得令人心颤。
殊不知这一幕,无意中狠狠刺激了酒精上头的几人......
爷孙三人脚步缓慢,但终是一路平安地回了家。
外面的雨还在下,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室内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张罗着吃晚饭。
褚师洛伸出一根手指,凌空朝着脚下的屋顶点了一下,一枚水蓝色的珠子便落下去,砸在屋顶,下一刻,珠子掉下去的地方,出现了大概一个井口那么大的透明水雾。
从这里,可以看清楚屋内的情况。
这不是什么高阶术法,很多练气期的修士都能做到这点,可用于隔物视物,但这很容易被其他修士发觉,是个有些鸡肋的术法。
也有很多心思不正的采花贼,以此窥视凡人的生活,很令人不耻。
因着此类事情层出不穷,这个隔物视物的术法在修仙界的地位,也变得有些尴尬,似乎谁学了这个,谁就是怀着龌龊的心思,慢慢地,这个术法在明面上,就成了一个小禁忌。
程墨池是个正魔君子,从没学过这种术法。
但褚师洛这人,倒是没什么忌讳,什么都学,而且看着使用颇为熟练,不知道都用来干什么了。
程墨池看向人模人样的褚师洛,瞥了下嘴,心想这人莫非只是假装被夺舍,实际上本性不改?
“看够了吗?”褚师洛侧头看他,然后慢吞吞把手从程墨池手心里抽了出来。
程墨池手里一空,心里就不舒服了。刚才的疑虑都被他抛到脑后,又去抓褚师洛的手。
本意是玩闹,可就在这时,程墨池本能地觉出危险,便转而揽住褚师洛的腰,带着他一转眼就上了另一间屋顶。
而方才他们站着的位置上,落下了一块重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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