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决垂眸看着躺在乔挽月脚下的炎犴, 它四肢朝天,露出被白色绒毛覆盖的肚子,不停摇着尾巴, 乔挽月身后的那些弟子们都在感叹这只小猫好可爱,于是炎犴将身后的那条尾巴摇得更加欢快了。
它是不是把自己的新角色融入得太快了了些?
乔挽月将炎犴从地上抱了起来, 炎犴乖巧地趴在她的怀里,一双碧绿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明决。
从乔挽月出现后,明决脸上的五官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就温柔了许多。
炎犴跳到乔挽月的肩膀上, 舔了舔爪子, 喵呜地叫了一声, 它现在忽然间觉得如果它能讨好得了乔挽月,或许用不上去等十年,它就有机会报仇了。
明决看它那副得意的样子就大概能知道它心里在想什么, 没理会它,只招呼着小二过来上菜。
不知道乔挽月同秦凡都说了什么, 他整个人显得没精打采的, 看到明决的时候,立刻就别开了头, 不想再看他。
弟子们都用完饭后,乔挽月带着他们到白云城中央的广场上坐好, 等着今日的讲师过来, 过了段时间众位来参加讲学大会的修士差不多都已经到齐, 不过程雪儿昨天晚上受了伤, 所以没有出现。
众人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 讲学的前辈始终没有过来, 大家窃窃私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果然过了不久,城主派人来说今日的讲学取消,让大家明日再过来。
乔挽月带着乔家的弟子们正要返回到白云客栈去,城主在这时亲自过来,说了一番话来安抚这些胡乱猜测的道友们,告诉他们昨天的事与他们都没有关系,只是今日来讲学的天衡子昨夜受了点伤,还在疗伤,所以没法过来。
众位道友纷纷表示理解,毕竟谁还能没个突发状况,城主处理完这边的事,将乔挽月叫到广场东边的酒楼里,有些歉意道:“本来昨天晚上文光是想去白云客栈找你们的,可云朗出了事,我和文光不得不前去看看,现在天衡子又受了伤,文光在城主府帮天衡子疗伤,可能得等到傍晚才能去客栈找你们。”
城主临走的时候,文光长老对他再三叮嘱,一定要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说给小乔家主和她的那位夫君听,城主不理解文光长老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看他那副可怜的样子,也只能将这件事给应了下来。
云朗的身份特殊,他刚刚被云落影给找回来,要是在白云城里出了事,云落影找上门来,城主多半是逃不了责任的,这件事他必须要查个清楚,那些杀手是什么人派来的,而他们来抓云朗又是为了什么。
乔挽月这才知道城主刚才在广场上说的意外原来是这个,城主竟然还要因为这事给自己道歉,乔挽月觉得奇怪,她道:“没事的,理应该我们前来拜见文光长老的,若是今晚文光长老有空,我便带明决到城主府去,也省得文光长老走这一趟。”
城主其实也觉得应该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文光非是要亲自来白云客栈给乔挽月的那个小夫君瞧病,城主完全想不明白他怎么想的,或者是忌惮什么。
城主帮文光长老拒绝道:“不用不用,正好他这段时间想要熟悉熟悉白云城,让他多走走也好。”
乔挽月也不好说太多,既然是文光长老帮明决来看病,自然是文光长老怎么高兴怎么来,只是思及刚才城主的话,乔挽月心中不免多想些,云朗作为明月楼楼主唯一的孩子,谁会这么想不开想要找他的麻烦?
不过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人都想要明决这么一个普通人的性命,自然也就会有人想要搞云朗。
乔挽月随口问了一句:“那位云朗道友没事?”
城主道:“没事,不过幸好云落影派了好几个道友跟着他这个宝贝儿子,要是只靠我们几个还真不一定能拦住那些人。”
昨天晚上去偷袭云朗的是几位魔修,前些年修真界的风气被天辰宗的那位尊上狠狠整顿过一次后,修真界的魔修数量已经大大的减少,剩下的那些找了地方躲起来,不敢轻易在修真界现身。
一般情况下,那些魔修只要不杀人不放火,大家能相安无事,爱修啥就修啥,可魔修要是不做这些还好意思叫自己魔修吗?他们大多数想要提升自己的修为都要靠着吸取他人的灵力和寿命,昨天晚上也正是通过这一点才判断出来的修士魔修,玄鹤派的那位掌门一时不察,差点被吸了个干净,今天同样留在城主府中休养。
城主自认为他们这些人的修为不低,可对上那些魔修依旧非常吃力,魔修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之前他们在修真界一点风声都没有听闻到,这件事城主不仅要查,还得联合其他几大门派一去查。
真的要庆幸那云朗没有受伤,城主本来以为云朗来白云城参加讲学大会,云落影应该亲自跟着过来的,怎么说他这个儿子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他该陪在身边好好增强一下父子间的感情,他原本还想着如果云落影来了,自己好叫他也做个讲师,给这些小道友们多少传授点经验。
结果云落影并没有一起前来,想起当年云落影与他妻子神仙眷侣的故事,城主一时间还有些感慨,只是这些事就没有必要对着乔挽月说了。
乔挽月从酒楼中出来,就看到明决和段轻舟两人都在外面等着自己,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她没有犹豫,直接向明决走过去。
段轻舟在后面叫她:“昨日乔家主说太晚了,没有时间,今日是否能跟我聊一聊,关于霜天境的往事。”
“好啊,”乔挽月答应得很是痛快,带着明决重新走进了身后的那家酒楼里,他们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问他,“段道友想要说什么?”
段轻舟看了明决一眼,没有开口,大概是不希望明决留在这里,明决的手掌落在炎犴的脑袋上,炎犴仰起头,盯着他的下巴,虽然它现在看不到明决的表情,他也会觉得这个人坏的要冒水,有人可能会倒霉。
明决这时候开口道:“挽月,要不我去那边坐一会儿。”
乔挽月侧头看了明决一眼,颇觉得稀奇,往日里这种时候明决都是巴不得在自己身边一刻也不离开的,今日怎么一点都不醋了?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乔挽月想看看明决在打什么注意,于是开口对他说:“那你过去。”
明决笑了一下,抱着炎犴走到大堂的另一侧,炎犴心中不清楚明决的打算,但在这种时候,它就很不喜欢跟明决在一起,总觉得这个时候有点危险。
明决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眼下已经是深秋了,瑟瑟冷风从窗户吹了进来,炎犴扬着脸,那风吹得它嘴巴两边的胡须微微颤动着,一股肉香味从隔壁的桌子上传了过来,炎犴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可怜兮兮地对明决说:“我想吃鸡。”
明决垂眸看了它一眼,没有说话。
炎犴瞪着一双圆溜溜地大眼睛看着明决,怎么了?它都不吃人了,现在连一只鸡都不配吃吗?
明决笑了一下,炎犴后背一凉,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大概它现在确实还不配吃一只香喷喷的烤□□,但是拜托了,明决这个老狗能不能不要对自己这么笑,很吓人的,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该入土了。
明决到最后不知是善心大发,还是打着其他的主意,竟是真的向小二要了一只小鸡腿,送到炎犴的面前。
炎犴还不满意,抬起小爪子拨了拨那鸡腿,好像在说,就这么点东西打发谁呢!
明决没有理它,手指微动,半开着的窗户被风吹得更开了,炎犴眼睁睁地看着明决的脸色渐渐苍白,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脆弱的色彩,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炎犴摇了摇尾巴,低下头专心吃起鸡腿的,不敢再看他,它怕自己真被明决装出来的这副病病殃殃的样子影响,忍不住对他出手。
从明决离开后,乔挽月就心不在焉,似乎很不放心他,时常抬头往明决的方向看过去,明明他们间的距离都不过两丈。
段轻舟那些话停在嘴边,如何也说不出来了,他觉得明决就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离开他们,挑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让自己知道他对乔挽月来说有多重要。
段轻舟心中对明决耍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十分不屑,明决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他若是想要与乔挽月有那样的牵扯,怎么会退了与乔挽月的亲事?
可是那为什么此时他的胸口还会发闷,堵得厉害,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坐在窗边的明决突然捂着嘴咳嗽起来,正在啃鸡腿的炎犴被他的咳嗽声吓了一跳,骨头差点卡在嗓子里。
乔挽月蹭的一下从凳子上坐起来,快步向明决走过去,段轻舟看着乔挽月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间苦笑了一声,很快他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笑什么。
如今对他来说,还有什么值得笑的吗?
乔挽月穿过酒楼热闹的大堂,走过来后,立刻伸手将窗户给关上,她有些无奈地看了明决一眼,对他说:“你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坐在这里,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叼着骨头的炎犴听到乔挽月这话,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了,只能说明决的演技太高超。
它脑子虽然不是特别的灵光,可此时也明白明决搞出这么多事到底是为的什么,看着乔挽月又是担心明决的身体,又是埋怨他不会照顾自己,炎犴就特别想要深沉地感慨一番,这世间的事果然是旁观者清。
段轻舟见乔挽月过去见了明决后就好像把自己完全给忘了,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只能起身走了过去,对乔挽月说:“那便在这里说。”
他刚才不乐意明决在这里听他们间的谈话,如今却要主动服软,段轻舟这回真觉得好笑了。
炎犴现在鸡腿啃完了,虽然觉得那还不够它塞牙缝的,但好歹也是点肉,它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刚想跳进乔挽月的怀中小睡一会儿,就对上明决的那双眼睛,明明是带着笑,炎犴却觉得有些冷,它回头看了一眼,窗户都已经被乔挽月给关上了。
炎犴打了一个哆嗦,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它赶紧刹住身体,停在桌边,低着头把自己的爪子仔仔细细舔干净。
在场的三人中除了明决,其他二人都没有注意到炎犴的这些小动作,乔挽月握着明决的手,向段轻舟问道:“段道友想说什么?”
段轻舟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不大好看,像是大病初愈,他对乔挽月道:“在霜天境中,你是唯一一个没有陷到阴阳坑里的人。”
他顿了一下,声音有些艰涩,他向乔挽月问道:“你那时都看到了什么?有没有看到——”
段轻舟说到这里,表情已经是十分难看,好像正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折磨,那些话是从他的齿缝间艰难地挤出来的:“……看到我……”
乔挽月没太理解段轻舟话中的意思,问他:“什么?”
段轻舟没有回应他,他整个人仿佛都陷入魔障当中,乔挽月叫他:“段道友?段轻舟?”
段轻舟的双手握成拳头,面色惨白,剧烈的疼痛让他再也没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宋致总是安慰他,霜天境中的事忘了也就忘了,他们从前怎么样的,以后还怎么样不久好了吗。
然而段轻舟做不到,当日他们从霜天境中出来后,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大梦了一场,起初段轻舟也是那么认为的,只是后来那些模糊的场景开始在段轻舟的脑海中浮现,他渐渐意识到,他们在阴阳坑中并不只是单纯做了一个梦,那时正是他突破的关键时候,受到这些纷乱记忆的影响,差点走火入魔,用了好长时间才恢复过来。
自那以后,段轻舟一想起霜天境中的种种就头疼得厉害,那一道红色的身影在他的视线中忽远忽近,永远折磨着他,他不愿意相信乔挽月在阴阳坑外会那样待自己,可随着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他已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喜欢她了,他欺骗不了自己,于是他主动退了与乔挽月的亲事,只是这件事他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过来。
乔挽月等了他好一会儿,见他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那句他想要问的话,一直停在那里,乔挽月动了动唇,对段轻舟道:“虽然不知道段道友你到底想要问什么,但是你们陷入阴阳坑后,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乔挽月在与碑灵交易过后同样陷入了昏迷,在刚刚出了霜天境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不过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做了一场梦罢了。
段轻舟低着头没有说话,扶在桌子上的双手手背上青筋凸起,细细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渗出,乔挽月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她对段轻舟道:“段道友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去找大夫看一看。”
段轻舟沉默着,关于霜天境中的一切他好像永远都得不到解答。
明决伸出手,将炎犴从桌子上抱了起来,他挠了挠炎犴的下巴,炎犴仰着头,十分配合,也十分享受,两只眼睛眯了眯,呜呜叫了两声。
以后要是遇见了它从前的那些兄弟们,可要好好地跟他们炫耀自己也是享受过明决这个老狗的服侍。
乔挽月带着明决从这座酒楼中离开,她本来以为段轻舟会说些霜天境中的往事,然他表现得太过奇怪,乔挽月现在不免有些好奇段轻舟在阴阳坑里究竟是有怎样的一番际遇。
只是看段轻舟如今这副模样,他怕是很难说清楚自己在霜天境当中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傍晚时分,晚霞涂满了西方的天际,红日在高高的山丘上渐渐沉落,最后隐没在那漆黑的起伏的深色轮廓线中,文光来到白云客栈外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这马上又要见到他们尊上,自己的这副打扮应该还算得体。
乔挽月对文光长老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乔家的其他弟子还不曾得知文光长老的身份,只偷偷在打量着他。
文光长老虽然还没有将明决扔给他的那几本书都看个明白,但是应付起乔挽月来还不算是太困难,而且他新琢磨了一个法子,如果乔挽月问的他实在没办法回答上来,就微笑不语,保持高人风范,乔挽月会以为那些方法不方便透露,也不会再追问。
至于这些法子到底能不能把明决给治好文光长老一点都不烦心,反正他们尊上本来就没病,他就算是把银针插在尊上的太阳穴上,一个月后他们尊上也肯定能够活蹦乱跳的。
乔挽月本来是待在房间里陪着明决的,有弟子在练功的时候出了岔子,乔挽月不得不过去看一下,房间中一下子就只剩下了明决与文光两人,文光拿着银针的手抖了一下,不太敢往明决的身上扎。
明决直接将那些银针接了过来,对着自己身上的几个穴位扎了下去,顺便还点出刚才文光长老话中的几个漏洞。
将这些都弄完以后,明决开口向文光问道:“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文光便将昨日在明月客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他本是要来白云客栈给明决看病的,因云朗出了意外,他不得不赶紧跟着城主一同前往明月客栈,好在云落影也派了不少修士跟着自己的儿子,最后云朗被他们护的好好的,没有受伤。
明决嗯了一声,问他:“看得出那些魔修的来历吗?”
文光长老摇摇头,如果不是有魔修想要吸干他们身体中的灵力,他们可能都不知道那些人竟然是魔修。
明决想起云落影已经去世的那位夫人,一直传闻有说他的夫人并非寻常之人,她的身上流着是上古暮族的血,或许昨夜发生的这些都是云落影早已预料到的。
不久后乔挽月从外面推门进来,看着明决身上扎满了银针,有些担忧地问他:“感觉怎么样了现在?”
“好多了。”明决笑着说。
文光长老看着这两位,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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