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老知知府也有吃不准的人

    六月天,大雨倾盆,绍兴浓雾久不散,整个府衙笼罩在阴色中。

    大堂内知府汪纲独坐于木案,案上放着些许卷宗与一杯清茶。汪纲来山阴城也有近两年,办了几件大事,赢得百姓赞誉,但他本人的心境和态度都发生了很大转变。

    究其原因无非是以何书元为首的贪污案,只此一桩让老知府颇为心灰意冷,一句法不责众,一句瘫痪绍兴官场让汪纲有些无从下手,故而他以辞官作为威胁上报于朝廷,对诸事也做了懈怠,就看官家如何处理,若史弥远包庇何书元,那汪纲托着老迈之躯在此殷勤政事的意义何在?

    半刻左右,州府签判彭荣走入堂中,向汪纲禀报海防新营之事。

    说罢,彭荣见汪纲兴致不高,即出言安慰:“使君是官场中的老人了,有些事要看开些,使君为民谋福问心无愧,是我等的榜样啊。”

    “呵,老夫本是一致仕之人,残躯老迈远赴千里,来此作甚?”老知府现在更像是一个耍性子的小孩,这种率真的无奈是心底的绝望,对绍兴官场绝望,对大宋官界的失望。

    彭荣微微摇头,正欲离堂,值此刻,一内侍举着圣旨走入大堂,同时伴着尖细的声音:“圣旨到,绍兴知府汪纲接旨。”

    汪纲闻言立即起身,恭身静立:“老臣接旨。”

    “朕授门下……依知府汪纲之见,朕决意迁调判何书远入新州任教授,其余一干人等由汪卿自行处置,切记严惩,绝不姑息……”

    内侍洋洋洒洒读了半个时辰,汪纲顿了片刻,才作开口:“官家圣明!”

    这四个字发自于汪纲内心,官家下旨严惩绍兴官府,对典狱出身的汪纲来说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一件事,这让老知府重新燃起了对朝廷的希望。

    “汪纲莫急谢恩,官家还有一手谕。”内侍又从怀中取出一黄折。

    汪纲再次躬腰静听。

    “汪卿近来身体如何?朕是最近觉得身子困顿,总有迷迷沉睡之感,精力远不如以前了。”

    内侍一开口,汪纲老目生泪,这些贴心话比正式的圣旨听的顺耳多了。

    “……,故而汪卿我不敢给朕再提辞官之事,朕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一个绍兴知府,我等都老了,朕也汪卿辛苦,还望汪卿替朕再多撑两年……

    还有一事,朕听闻此次揭发何书元的是一会稽小吏,此人不错,朕欲拔重用,汪卿看给予何职合适?

    ……纸短话尽于此,望有一日,咱们君臣再聚临安,朕请汪卿饮酒。”

    “官家,老臣记下了,此生卒于任,也不敢言辞了。”汪纲是正统文士出身,对这种流行于武将间的大白话毫无抵抗力,竭诚报国之志熊熊燃烧。

    “老知府,咱这里有一块儿腰牌,是沂王嗣子、秉义郎赵贵诚请老知府转交给会稽押司全绩的。”

    内侍将银牌递到汪纲手中,牌子正面刻着:“全绩全治功,绍兴会稽人氏。”

    背面刻着几个大字:“沂王府幕僚首席。”

    “好好,老夫替你转交。”汪纲望着银牌,脑中若有所思,很快便想起的那日与赵与莒交谈的场景。

    内侍即走,彭荣立即凑上前来,他今日的心情起伏甚大,完全沉浸在惊讶之中,先是绍兴官场的大整顿,而后是皇帝拔小吏的奇事。

    “使君,这全绩到底是什么人?”

    汪纲收了银牌,淡淡的说了一句:“会稽县府牢子,这不是人人皆知吗?”

    “这……”彭荣看着汪纲一脸轻松的做回原位,神情更加疑惑。

    “此事先不说了,这是贺杰留下的账目,你回去细细整理一下,挑出其中关键人物,本府倒要看看他们如何官官相护,再说哪个法不责众!”汪纲将卷宗甩到了木案上,神情多显厌恶。

    “是,使君。”……

    话转会稽城。

    由于全家双押司同时被贬,会稽吏员圈的风气转变的很快,正应虎落平阳被犬欺,先是押司克扣全有德的公俸,而后全有德蒙受秦义的数落,说都是全绩多管闲事的后果,将全有德气的不轻,几日连续在家休沐,甚至说出了不当公差的气话。

    此间作为主事人的全绩尤甚之,无论是从上至下的丁也峰、秦义,还是同僚之间,各类打压如疾风骤雨般齐至,有时让心态平和的全绩都有些喘不过气。

    最可笑的还是王氏父子的态度,以前王勇与全有德称兄道弟,隔三差五便请全有德喝上两杯,而现在王勇对全有德避之不及,即便恰巧遇上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做尽了世态炎凉,至于王竹之前说以全绩马首是瞻,但这几日与秦义又搅合在一起,大方的将临城里瓷器生意与之分享,让其抽利。

    一日,全绩照常在牢狱值勤,糟心事找上门来,昨日全绩放了一犯人家眷入内探视,牢头以此为由,让全绩收受贿赂,二人因此起了争执。

    “全五,牢里有规定,不许私放外人入牢,你这是完全没把某的话记在心上,你是不是想学你爹自罢公差呀!”牢头言语十分刻薄,当然这也非他本意,是秦义说了让他“关照”全绩,他不得已而为之,只能从细枝末节中寻全绩麻烦。

    “班头,那人是犯人的娘子,我看她拖家带口来探监,心生不忍行了方便,这事没那么严重。”全绩表现的也有些气愤,一次两次还则罢了,但这般不讲理是不容人的表现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视大宋律法于无物?是不是你私收了贿赂?”牢头神情有些无奈,他心中希望全绩失去早点离开衙门,也不用日日受这苦头。

    “班头,昨日三哥也在场,你问他便知。”全绩就害怕出这档子事儿,故而先寻了一个人证。

    “我没在,我可不知道。”那牢卒连连摇头,不愿掺和此间事。

    “呵。”全绩直接被气笑了,这还真是有理说不清了,心骂这群家伙也不至于逼人到此种地步。

    “全五你还有何话可说?”

    “无话,要不就去寻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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