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心疑惑,赶紧看向车窗外望去。
可此时窗外却只有阴沉的夜色,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是我太疲惫产生幻觉了?
我心中不解,拉开车窗不放心的向外张望。
小巴此时正在一条狭窄的山道上行驶,道路的一侧就是百米的深谷。
这条路我有印象,是我小时候村里人挖的,就坐落在村外不远的一座山肩上,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
这样一条狭窄的道路辆车会车都很难,在车子经过的时候路边根本不可能站人。
看来真的是我产生了幻觉。
我长出了一口气躺回到椅子上,心里安慰自己到了这里就说明距离我们村不远了,也不知道村子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童年的那些玩伴还在不在村里……
想着想着,我没来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车外的那条山道是村里出殡时抬棺出村必须经过的道路。因为山势较高而且一路向上,因此村里的老人称呼其为——登天道。
我小的时候曾经听村里的老人说,有人曾在清明前后的阴雨天见到有人在这条路上徘徊,兜兜转转的似乎在寻找出路。
等那人靠近了才发现,这徘徊不去的人竟是村里的逝者,吓得他扭头就跑,回家之后还生了一场大病。
小时候我还真被这种故事吓到过,平日里也不敢到这里来玩。
不过长大后想想,这应该是老人吓唬小孩子的说辞。
这地方地势险峻,是村里出村唯一的道路,平日里车来车往的,要是不小心还有可能会坠入路边的山谷,因此老人才会编出这种故事来吓唬小孩子。
然而经过刚才的事情,我又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那真的是老人吓唬小孩的故事吗?
回到村里天色已经擦黑,好在通过新农村建设,村里的水泥路一直铺到了村口,一路的电杆上也装了路灯。
顺着熟悉又陌生的道路来到村东头,爷爷那间茅草屋子就出现在了眼前。
现如今村里人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很多人建起了二三层的小楼,最差的至少也是砖瓦结构的房子。
只是不知道为
什么,爷爷依然选择居住在这间茅屋里。
要换在平时,这大晚上看到这么一间屋子还真让人瘆得慌。
好在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对于自己熟悉的地方并不会产生什么害怕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此时屋里隐隐的透出灯光,还隐隐约约的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心说应该是村里来帮着爷爷处理后事的人,进去以后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我向着茅屋走了过去,注意到屋旁儿时栽下的那几棵树都长高了,风一吹沙沙的作响。
意外的是这茅屋前的院子很是整洁,里里外外不见一片落叶,就连屋顶上的茅草都显得格外干净齐整。
看起来爷爷生前还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这一点我竟然完全想不起来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周沓是吧?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回头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矮胖秃顶的中年人,听声音应该就是给我打电话的主任。
“王先生你好,我是小周。”我干笑了一下,这人给我的第一感觉并不怎么好,不过爷爷的后事还得麻烦他,无论如何说话也得客气点“怎么不到屋里坐?”
一听我说屋里坐,这王先生的脸抽搐了一下“你爷爷的屋里不通电,我进去干嘛?”
不通电?这屋里不是有灯光吗?
我皱起了眉头,回头望去。
这一回头吓了我一跳,原本透出灯光的窗户此时黑漆漆的,更别提什么有人说话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一头的雾水。
王先生不知道我在发什么呆,继续说道“你刚回来还没吃饭吧?跟我到旁边村委会来吧,你家的亲戚都在那,今晚来给你爷爷守夜。”
电话里他好像不希望我回来,没想到见了面他倒还挺热情,至少没有赶我走。
“我想先看看爷爷。”我说道。
“急什么,吃完饭再说。”王先生不由分说转身就走,我望望紧闭的屋门也只能跟在了他的身后。
可走了一段距离,我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向茅屋望去。
那屋子里确实黑漆漆的……不对,从门缝下分明透出一丝光亮!
“主任,主任!”我火急火燎的嚷嚷起来,指着茅屋的方向“有光,有光!”
王相声被我
的样子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茅屋的方向,随即又不满的瞪了我一眼“你瞎嚷嚷什么,那是给你爷爷点的长明灯,没光怎么行。”
“啊?哦。”我尴尬的挠了挠头,为自己的失态无力的遮掩着。
半响之后我又想起了什么“长明灯在屋里,那不是……”
“用的防风的油灯,你放心吧,烧不了你家的破房子。”王先生没好气的说道。
“我的意思是……我爷爷……在屋里?”我知道他会错意了。他又瞪了我一眼“不然呢?人是在家里走的,当然要停在家里过夜啦。”
“哦。”我点了点头,心说难道刚才我看到的灯光就是长明灯的光亮?可是人声又怎么解释?
我满脑子疑问跟村长来到不远处的村委会,这地方说白了就是几间砖瓦房,里面摆了些桌椅板凳,墙上贴着些宣传海报,还不如很多村民的房子呢。
有几个人正聚在里面,打牌的打牌,嗑瓜子的嗑瓜子。
通过王先生的一一介绍我才知道,这些“叔叔婶婶”们都是我们家的亲戚,可惜我对他们基本没什么印象。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么个闭塞的小村子里,谁家还不沾点亲带点故的呢。
这些人对于我的到来很是冷淡,甚至有些抗拒,其中一个叫三叔的直接给我来了一句“你回来干嘛?”
这话问得我哑口无言,心说我爷爷过世了难道我不应该回来送送他老人家吗?
还好旁边一个大婶帮我解了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沓啊,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啦。”
我干笑两声算是回答。
我都大学毕业好几年了,这老人见了面怎么还夸人身高啊。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没问我收入多少,有没有女朋友,否则我就难堪了。
我原本还想试着跟他们套了几句近乎,可惜人家压根就不搭理我,彼此敷衍了几句之后双方就再没说过什么话了。
吃过王主任让人给我弄的方便面,我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眼见没人理会我,我也懒得没话找话,就靠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逝者走了之后家属是要为其守夜的。
以前的规矩是守夜三天,据说第三天死者的灵魂会回家探望,确定家里平
安无事之后才能安心离去。
不过现在就没这么多讲究了,基本上也就守一晚上,毕竟大家都很忙,哪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种事情上面。
一般来说守灵之人应该和逝者处于同一屋檐下,至少也是隔壁或者临屋,这样逝者回来的时候才能看到一家人整整齐齐,心安离去。
现在倒好,我们这些人跑到几十米外的村委会来,也不知道爷爷要是真的回来了,能不能看到我们这些不孝子孙。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有意无意的听着旁边那些亲戚们的聊天。他们用的是我们本地的方言,什么“仙北仙刀”的,这种话我已经说不利索了,但听还是能听得明白的。
这些人聊天的主题自然是我爷爷,说的很多都是我爷爷年轻时的逸闻轶事,说得神乎其神有鼻子有眼,很多事情连我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听来的。
说着说着就有人感慨人情冷暖,说老爷子年轻时帮过这么多人,很多人还是达官显贵,没想到现在人走茶凉,这些人连个人影都没有。
又有人提到自从我出生之后,爷爷就没再没帮人看过事,似乎是替他惋惜,白白浪费了这门挣钱的“手艺”。
听着听着,我就开始感觉不对,怎么听这些人的说法,当年我离开家似乎是爷爷的意思,是他让我远离家乡的。
根据他们的说法,爷爷似乎早就预料到自己大限将至,却在逝世前对身边的人说不要告诉我,听那意思是不想我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爷爷为什么要我离家,还不让我回来,这和我的记忆完全不相符啊。
就在我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王先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说你们不要传播封建迷信啊,什么命不命的,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要相信科学知道吗!”众人闻言降低了声调,话题也转到别处去了。
见到这幅场景,我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这个节骨眼刨根问底实在不合时宜。
没想到王先生训斥完其他人就向我这边走了过来,看我坐起来,他冲我递过来一个玻璃瓶。
“这是什么?”我奇怪的问道。
“煤油。”他说道“去给你爷爷的长明灯添点油吧,你是他唯一的直系亲属,这事儿应该
你去。”
见我有些犹豫,他又补充道“这是风俗习惯,是后辈对逝者彰显孝道的一种方式,不是封建迷信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话说回来回村之后我确实还没有看过爷爷,于情于理我都该去见爷爷一面。
于是我起身出了村委会,向着爷爷的茅草屋走去。
此时月上枝头夜风阵阵,说我一点都不怕那是骗人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茅屋里的人是我的亲爷爷,他还能害我不成?
于是我给自己壮了壮胆,迈开大步朝着茅屋走了过去。
来到屋前,我大声的喊了一句“爷爷,我回来啦。”说完就伸手去推面前的木门。
“诶~”的一声传来,着实吓了我一跳。
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那是木门发出的吱呀声,只是不知道怎么听上去像是有人在回答。
我定了定心神环顾四周,发现这茅屋内的情景还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在我记忆中的地方,似乎从来就没有移过。
爷爷的遗体摆放在屋子正中的位置,从头到脚盖着一张麻布白毡。
除此之外屋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熟悉的环境和眼前的亲人终于让我放松了下来,迈步来到了爷爷跟前。
在爷爷的头顶上方竖着三支香,按老人的说法这预示着人的三魂。
爷爷的脚下则摆着一盏长明灯,据传刘伯温入武侯墓,眼见诸葛亮脚下明灯将灭,却在灯旁留有一字条,上书:老刘老刘,加油加油。
一张字条如何保存数百年暂且不论,至少这为先人长辈给长明灯添油以示尊重的习俗算是保留了下来。
我在爷爷的头顶上插了三柱新香,又往他脚下的长明灯添满了油,这才恭恭敬敬的给他老人家磕了三个头。
等我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猛的瞪大了眼睛,惊得手脚冰凉。
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竟然坐了起来,此时正抬起一只手指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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